第20章 1.20《罪案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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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祢心自从十岁之后就一直待在精神病院里,直到满十八岁才被允许出院。

    出院的原因仅仅是大都会财政不再支持治疗费用,而不是精神疾病痊愈。

    祢心还记得出院时,他和祢辛的主治医生曾多次强调一定要按时吃药,不然病情会愈发严重。

    而祢辛作为主人格,并没有将医生的话放在心上。

    他很少吃药,出院近两个月只吃过寥寥几次,都只是在忍受到极限时才吃药压制疯狂而聒噪的祢心。

    祢心还记得那种被药物压制的感觉。

    他的意识在短时间内陷入沉睡,直到药效过去才能恢复意识。

    他知道如果祢辛真的按照医生所按时吃药,那么或许真的可以消除掉自己这个多余的意识。

    祢心痛恨那样的感觉,痛恨被当成寄生虫,随时会被消除掉的威胁感。

    他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却被所有人当成哥哥祢辛的附属品,一个不该存在的缺陷。

    不过同时他也记得医生过的多重人格的不稳定性。

    主人格并非永远都是主人格的。

    如果祢辛可以压制住他,那么他也同样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将主人格从身体里赶出去。

    一定有某个方法存在。

    心理医生或许可以帮助他解决掉祢辛这个麻烦。

    祢心以前并不相信这些只知道用电击疗法的蠢材医生,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孑然一身,他有了心爱的酒疏。

    必须要为了他们的幸福努力了,祢心想象着与酒疏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未来,嘴角的弧度愈发甜蜜。

    “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就在祢心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不可自拔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酒疏的声音。

    是酒疏要走了。

    此时夜色已深,早已到了平时祢辛的休息时间,而祢辛只是沉默地偷窥着外界的一切,并未出声催促什么。

    作为一个暂时隐藏在身体内的主人格,他比祢心平时安静得多。

    他透过祢心不舍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酒疏。

    黑色短发微卷在耳侧,这个年轻的歌似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雪一样白皙的脸庞上若有若无的倦怠令人有些莫名的心疼。

    “后天就约定好在广场那里见面好吗?”

    酒疏抬起温润的眉眼看向祢心,与他约定好了后天看电影的具体事项。

    祢心将酒疏的每一个句子都牢牢记住,乖巧地点了点头。

    虽然努力表现得矜持稳重,但那双充满失落情绪的眼睛出卖了他。

    酒疏看着祢心变得暗淡的眼神,不禁失笑,真的有种在饲养宠物的感觉,还是一个很缺爱粘人的宠物。

    “那么再见。”

    酒疏轻轻吻在祢心脸颊处,瞬间睁大眼睛的祢心红着脸,紧张地回了一个吻,汗湿的心微微颤抖。

    这是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送别吻。

    意识到这一点的祢心仿佛一个得到从天而降宝物的流浪汉,惊喜到连嘴唇都在微颤,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

    酒疏无奈,只好安抚性地揉了揉祢心的脑袋。

    这个高高大大的惩戒对象总是会紧张过头,有着与身材完全不匹配的少女心。

    不过一个普通的送别吻就能紧张到这地步。

    祢心低垂着脑袋,带着几分腼腆害羞,任由酒疏揉搓一头微硬的发丝。

    目光下意识看向脸侧,是酒疏随着动作而滑落的衣袖,袖口露出光滑白皙的腕,柔软的肌理下是纤细的骨骼线条,与自己冷硬的肌肉完全不同。

    让人能够想象到触碰时的细腻滑嫩。

    心上人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是这般,美到令人着迷。

    “脸好烫。”

    酒疏调侃般的声音响起,骨节分明的指顺着祢心头顶滑落脸颊,带来微凉的温度。

    “!!!”祢心僵硬地站在原地,伸出想要挡住自己暴露了某些心思的绯红脸颊,又害怕弄伤了酒疏的。

    最后只好保持一种略带滑稽的动作呆站在原地,表情无助地看着面前的心上人。

    酒疏笑得狭长眼尾泛起丝丝涟漪,将祢心看得脸更红了。

    酒疏都有些害怕那滚烫的脸颊会将其烫晕过去,便不再逗他,收回,正式告辞。

    他确实还有事情要忙,之前为十长老俱乐部设下的局到了要收尾的时候了,虽然对苦难定义依然不明确,但至少目前先解决十长老俱乐部的任务是明确的。

    祢心一直送到剧院门外,目送酒疏坐车离开,直到霓虹灯光将最后一点影子都遮掩住,才失落地收回目光。

    今天晚上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快乐到让他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而非以往的度日如年。

    如果前半生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今天,那么祢心甘之如饴。

    回到地下室,祢心看着桌子上留下的电影票,想起刚才梦一般美好的约会,又不禁露出了少女般的羞赧。

    他将电影票心地放到自己的一半房间里,用盒子包裹起来,与其他搜集起来的珍贵杂志放在一起。

    然后坐在酒疏刚才坐过的位子旁边,仿佛正与自己的心上人坐在一起,低着头,红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着想着,他突然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亲吻的脸颊,不自觉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过了好半晌,祢心才打起精神,拿出桌子下箱子里的一束纸花。

    这是祢心精心折好的鲜花,是酒疏最喜欢的玫瑰花。

    至少杂志上是这么的,酒疏最喜欢的花朵。

    祢心买不起什么昂贵的礼物,但他想要给心上人最好的一切,尽己所能的最好。

    作为一个只擅长制作歌剧道具的道具师,祢心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礼物就是这个了。

    本来打算过几天寄给酒疏的,今天酒疏的突然到来打乱了计划,但祢心没有丝毫介意,相反,他很开心,开心到几乎要哼出歌来。

    身形高大的男人将中纸花一支支缠好,放到花纹精致的包花纸里,作为后天约会时的礼物。

    细细的枝叶与修长宽大的掌很不相称,但祢心的动作却是出乎意料地灵巧。

    随着他的动作,花瓣上的每一道褶皱都细致入微,恍然间比真正的鲜花更加娇嫩欲滴,艺术品一般精美雅致。

    但祢心似乎很不满意,他将新折的几支花拆掉,花瓣飘落桌面,柔软如真正的花朵。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身形庞大可怖的男人认真折叠着中的纸花,苍白毫无血色的指与颜色深红的花朵形成强烈的色调对比。

    身体该换回来了。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动作,即将折好的玫瑰多出了一道褶皱。

    “”

    祢心垂眸看着中的玫瑰纸花,漆黑瞳仁中似乎闪过一丝冰凉的凶光。

    “再等等,你又不急,我后天还有约会”祢心状似炫耀地着,略带粗糙的修长指却悄然收紧,仿佛在压抑着深深的恶意。

    祢辛保持着沉默。

    他可以直接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但出于礼貌,他没有直接动,任由妹妹继续做着里的纸花。

    一瓣又一瓣,玫瑰花瓣层叠的红色在昏暗的地下室内显出鲜血般的艳丽。

    这次的纸花似乎令祢心很满意,他在灯光下仔细查看花枝的细微处,想象着将这花朵送出去的样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祢辛看着这个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妹妹,沉默良久。

    不过短短几天,从前只会歇斯底里辱骂他人的妹妹似乎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仅仅因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歌。

    祢辛脑海中浮现着刚才青年略带着倦意的脸,令人心头莫名抽痛。

    以及那句——爱人的身体令我迷恋。

    从青年花瓣一样的唇齿间出的句子,蜂蜜一般黏在心脏里,让人不知所措。

    就好像他是真的迷恋着这具丑陋的身体,并因此喜欢上了祢心。

    可是,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没有哪个万众瞩目的上层人士会喜欢上一个一无是处的底层人,更何况是祢心这样心理极度病态的人。

    祢辛不断否认着,却不知为何感到心中愈发炽热的灼烧感,与混乱扭曲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简直就像是在嫉妒自己的妹妹得到了那个年轻歌的爱意一样。

    祢辛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突如其来,却又仿佛是隐藏已久的真实想法。

    在妒火燃烧中暴露了出来。

    砰——!!!

    祢心正在做纸花的突然不受控制地砸在了桌面上。

    还来不及怨恨地怒骂主人格祢辛的言而无信,下一秒,再睁开眼时,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经变得沉默且木然。

    他看着自己不自觉颤抖的掌,耳边似乎响起了杂乱的声音,有妹妹死去前的哭声,许多人嘲笑的声音,更多的则是母亲的声音。

    眼前仿佛出现了死前面目狰狞,眼窝深陷的母亲,用枯瘦的臂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你跟你父亲一样!从来都学不会对爱情忠贞!”

    “你在嫉妒你的妹妹?”

    “你爱上艾丽之后,又爱上了另一个人是吗?”

    “真是个肮脏的杂种!”

    “永远不会有人爱上你这个怪物!”

    “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啪嗒——殷红的鲜血滴落,额头的刺痛感让祢辛从幻觉中回过神来,看到自己面前的墙壁上已经满是血迹。

    显然是他无意识期间撞击墙壁导致的。

    指摸了摸额头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下流,祢辛露出略带茫然的眼神。

    他沉默着拿出桌子抽屉里的药,将几片白色药片嚼碎,然后就倚靠在椅子上,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疲惫感让他无法继续思考,连同刚才心脏里的灼烧感一起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祢心看到眼前一片血红,鲜血遮挡了视野。

    “!”祢心匆忙擦掉眼前的鲜血。

    额头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汩汩流淌在脸颊,但祢心暂时顾不了那么多,虽然很怕疼,但是桌子上的纸花更重要。

    好在纸花没事,祢心心擦掉桌子上染上的血迹,将纸花挪得更远了一些才松了口气。

    “哼,疯子。”

    然后祢心才低头看了看上的鲜血,发出一声嗤笑。

    他的哥哥总以为自己是个比其他人都更理智的人,可其实祢辛才是那个真正的疯子,一个怪物。

    不再关注祢辛的事情,祢心拿起桌子上的材料,继续做起玫瑰纸花。

    他的时间很宝贵,后天之前一定要做出最满意的花朵才行。

    这么想着,祢心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阴暗的房间里,肤色冷白的男人额头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显出尸体一般的苍白,毫无血色。

    男人却仿佛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容充满了病态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