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黄雀
身边有扶霁在, 薄聿便将丹鉴门那三人给驱离了。
一开始那三人着实不肯离开,还是薄聿借口叫他们找温逍的踪迹才将人给赶走。
不过,待人离开以后, 薄聿又后悔了。
没有旁人在,扶霁寡言少语,薄聿觉得二人之间总氤氲着一股难言的尴尬气氛。
“心。”
扶霁替薄聿挡了下头顶横生的枝杈。
“别动。”
扶霁扣住薄聿的手腕,他们身前不足三尺处是一块辨不清情况的泥沼。
“……”
薄聿心不在焉的,扶霁屡屡看他,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 “若是觉得不适,我二人便分开行事。”
扶霁面上神色难言,薄聿一时没反应过来, 扶霁却只当是默认, 心尖艰涩, 但还是维持面上沉静, “你走这边, 若寻到温宗主传讯即可。”
完也不再看薄聿, 径直往那路途难辨的方向去, 但是下一刻他衣袖一紧。
扶霁回头, 薄聿扯住他的衣袖。
“师尊。”
薄聿嗫嚅了声,最后自暴自弃道, “毋管温逍是我是不是有旧识,我都不可能为其背弃你……和宗门。”
完他也不知道为何偏偏不敢往扶霁面上看, 继续补充, “此次来陵阳墟境, 不为别人, 只为师尊。”
“什么?”扶霁好似分外诧异。
薄聿狠了狠心道,“是二师兄,”他微微偏头,将尴尬之色隐着,“二师兄丹鉴门应该有至宝,或在其宗门内部,也可能在陵阳墟境……师兄告诉我,十年前我化形后极不稳定,而且灵气四窜,几次伤及宗门弟子,是师尊你将一切遮掩下来,而且还助我稳住人形。”
“……就连你闭关,也与我有关。”
薄聿一口气完这些,面上一时愧然。
扶霁却没话。
薄聿不敢看他,心中无数的疑惑解了一半后更加煎熬。
今日之前他尚且还不知扶霁为何对他如此好,可是在听了红浒的话后便明白大半。
哪里就是他的运气。
分明还是归功于那个“净梵”。
不过若是换作另一个人,兴许会十分在意“被当做替身”,但薄聿不这样想,他反而因此对扶霁和“净梵”心怀愧意。
毕竟,不管怎么,他是借了“净梵”的缘故,占了人家的好处,这一切本不该属于他。
“薄聿,”扶霁开口,声音辨不出情绪,“过去的事情不必耿耿于怀。”
他将薄聿的手推开,就这片刻的工夫,他衣袖已经被薄聿攥出褶皱,薄聿却依旧不甚在意,忙不迭地抬眸开口,“师尊现在会想让净梵回来吗?”
“回来”两个字太不恰当了,就好像净梵根本没有死。
扶霁摇头,“回不来了……”
薄聿就在他面前,他与净梵面容仅有几分相似,而让扶霁彻底认清现实的是,薄聿与净梵言行气质完全不一样。
这截然不同在他眼中,连那面容上的几分相似都可以忽略。
薄聿定定地看着扶霁,又问了一遍,“师尊想让他回来吗?”
“他……”扶霁不明白他为何总要这样这样问,但是薄聿直接断他,“我只问师尊想不想。”
“想还是……不想?”
扶霁沉默。
他心中想了很多,忆起从前的一切,百年的时间很长,他一度觉得自己是忘记那些的,或者记忆总会消减。
但是出乎意料的,只要想着“净梵”两个字,一切便重新清洗干净,最初的记忆一点一点再现。
“净梵”刻在他心中。
不大不,刚刚足够填满。
所以他看着薄聿,点头,“想。”
薄聿笑了,“看来我没有猜错。”他竟然忽然有了勇气问起之前一直没敢问的那个问题,“师尊喜欢净梵?”
“那种……想做他道侣的喜欢?”
扶霁眸色陡然沉寂,他没有看薄聿,却无丝毫犹豫,“喜欢。”
“未能在他出事前表明心意让我抱憾至今,可是偶尔想起,又觉得庆幸,他那时心中早就做了决定,我与不大概也动摇不了他必死的决心。”
“比起云渺宗,我大概仅是一友,不能为他赴死,也无资格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下所有杀戮。”
扶霁难得表露出这些难言的情意,薄聿心中却不如他之前想象的那样轻松。
反而……咂摸出一点羡慕来。
他穿书之前,也仅仅是游荡在现代社会的孤人,没有亲友,没有牵挂,死了不会引起多少议论,没死也不会妨碍谁活着。
存在与否都不重要,所以根本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记挂他。
扶霁铭记净梵百年,这样的情愫与其让人动容,不如让他羡慕至极。
“若是我……”薄聿刚开口,目光所及便看到一个人。
“温逍!”
薄聿一眼就看到那抹身影,他下意识地追过去,温逍却捂着手臂靠在树上喘/息。
“你这是被谁追杀了?”薄聿替他看伤,这厮看着受了不少罪,身上四五处伤口,一个个都深可见骨。
尤其颈侧的那一道,看起来血糊糊的,薄聿抹了一把,嘲弄道:“怎的这么狼狈……”
温逍仰头吸了口气,“百御门的那个老东西,还有神意门也掺和了一脚,我双拳难敌四手,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
薄聿笑了笑,“你倒是嘴硬。”
若真如温逍这简单两句,他便不会去了半条命似的,面色青白,灵力亏空,一瞧就险些丢了命。
薄聿扔给他一瓶丹药,“先服了,我还有事要问你。”
温逍也不怕他下毒,直接取了服下,而后阖目坐片刻。
有扶霁在,身边早就起了阵法将此处隐去,便是有人来也看不出问题。
所以薄聿也不客气,直接问,“今日这一切是你计划,还是遭人设计?”
修真界各大宗门大半精英弟子都进了墟境,若是有人在后边谋划,薄聿难免要担忧玄天宗及交好的那几家。
温逍抬眸,“我了你就信吗?”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又觉出几分暧昧来,薄聿一阵无语,“你想死还是想让我们死?”
“要便,再机锋便滚开!”
温逍:“……”
扶霁袖下的手指捻了捻,稍后便在薄聿问话时捏了一个净水诀替薄聿清洗了他手上的血污。
薄聿不明所以,“师尊?”
“脏了。”扶霁面上严肃,薄聿也没觉出几分怪异,倒是温逍,他多看了扶霁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油然而起的敌意过分明显,“若非你,有些事情何至于此。”
“你什么?”薄聿往他面前走了两步。
温逍却不肯继续了,而是另外挑起一个话题,“墟境提前开,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将各大宗门的人都引过来,不算意外,我料到今日的局面,只不过……进入墟境的不该还有你。”
“我?”薄聿更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你到底想什么?”
“墟境再开,情况与十年前截然不同,这几年都有人在此驻守,不管是丹鉴门的人,还有百御门和神意门的人,就连玄天宗……应当也有人探消息,我得吗?扶霁仙尊?”
薄聿往扶霁面上看了眼,没听到他否认。
温逍继续道,“其实所有人都想要所谓机缘,只不过百御门和神意门更便利些,这十年我将丹鉴门守得如铁桶一般,但还是防不住鬼,所以消息在去岁时便已经泄露出去。”
“你们只当是我处心积虑将各大宗门的人引来,但实际上没腩我也会有别人,百御门和神意门惊惧于十年前丹鉴门折损大半的惨状,但又不愿放弃陵阳墟境里的机缘,便以丹鉴门的口吻给各大宗门留下语焉不详的消息。”
“这一点我没骗你,扶霁仙尊一清二楚,是吗?”
薄聿看向扶霁,扶霁点头,“你大师兄先得到消息的。”
“之后呢?”薄聿眸色微暗,“请君入瓮?还是螳螂捕蝉?”
“我既做不了请君入瓮的那个人,也非黄雀,”温逍讽刺道,“若是今日所有人都困在墟境里,又无半分机缘,那么谁都做不了黄雀。”
“只能是那只蝉。”
薄聿心中大感不妙,但是温逍却忽然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就要去抓他的手,扶霁反应极快,将薄聿扯了一把,正好抵在他胸前,温逍扑了个空。
温逍面上闪过一丝懊恼,“不管如何,我定不会叫聿哥做了那只蝉。”
扶霁却罕见地反唇相讥,“连你自己都是蝉,如何管得了别人如何。”
薄聿被他们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势弄得又惊异又尴尬,待扶霁完之后便按住他的手,“别人如何我管不着,但是我虽不想做黄雀,但也不会容忍自己是那只蝉。”
“至于温宗主,现在各大宗门的弟子在百御门和神意门的撺掇下抓你丹鉴门的弟子,你就不在意他们吗?”
薄聿的意思很明显,温逍先是一怔,而后露出一丝不甘,最后才恨恨地瞪了扶霁一眼,“待我将事情解决之后再来找聿哥你。”
他目光落在扶霁身上,话却是朝薄聿的。
薄聿本不想搭理他,但还是怕这人叽叽歪歪,索性敷衍地嗯了一声。
温逍好似早就习惯了他的反应,倒没有再什么,最后又留下“聿哥保重”四个字,这才转身离开。
待人走了,薄聿下意识就往扶霁面上看,声音还带了些讨好,“做蝉做黄雀,由不得暗处那些人折腾,况且师尊仙风道骨,就算是做鸟,那也是仙气飘飘的鹤。”
扶霁:“……”
作者有话要:
不鸽了,再鸽我就长胖(bushi),宝贝们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