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武纬平用好奇而炽烈的目光探头看他, 突然有点不放心地问:“刚才了这么多,你到底记住没有?这个U盘,你要给谁, 知道该做什么吗。”
林予贤摇摇头。
武纬平像是早有准备,起身拍了拍土,塞给他第二个U盘,慢斯条理地:“这里面是筒子楼内部以及‘屠夫’……刘启明房间的构造布局,还有我偷录的彭起虐杀视频。哦对了, 这些都是你‘偶然’得到的,与我无关。”
他态度克制, 语气平静,刚才的疯癫像一场痉挛,转瞬即逝。武纬平看着照进裂隙深处的白炽灯光, 正如暖风和煦, 灿阳高照, 总会不偏不倚, 不分善恶地分给他一点。
“与我无关”就是“想活着”的隐晦提法, 泄露了一丝他强悍外表下的天机。
可即使是个蟑螂, 也想靠顽强的生命力, 拧干一身的罪恶之后, 呼吸开窗后有花有月的香甜。
他手扶林予贤的肩膀,用奇异而温柔的声音:“你还想知道什么。”
林予贤:“他为什么躲过一死。”
一场杀红了眼的浩劫, 唯独活下来一个。
逻辑链条还缺了致命的一环。
“他不‘黑’的是你,怀疑他的也是你, 我怎么觉得, 留你这条命有点浪费。”武纬平伸了个懒腰, 叹气道:“你还记得那个假手吗。”
林予贤愣了一下, 点了点头。
郑南山。
“他做了和假手不一样的选择……别激动,听我完。”武纬平无可奈何地看着林予贤有点绷不住表情,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一串,从来没有过哄人经验的武立刻头大了起来。
武纬平借给他一片衣角,林予贤的鼻涕眼泪不认生地全部粘了过来。
“你……也太恶心了……”
不一会儿,整个仓库都盘旋着林予贤凄惨如鸦叫的哭声。
武纬平只好把棒棒糖塞到他的嘴里,寂然升起的怜悯同时给了第一次听见真相的林予贤,四平八稳道:“也许在那个变态的潜意识里,他也想用一只手就换回亲人。只可惜,从来没有人给过他选择的余地,故事的最终结局是他什么都没留下。”
他犹豫半天,还是决定笨拙地拍林予贤的头,只可惜力量过大,本来是想抚慰人心,平复心情,反而有种“让我锤死你”的错觉。
“听我讲故事好玩吗。”武纬平问。
“不,头疼。”
“林很闲,你会瞧不起他吗。”武纬平似乎预感到使命已达,会被当成弃子重新丢回属于他的臭水沟,每个细胞都痛似锥剜。
竟然关心起情敌的心路历程。
“他睡觉跟猪头一样,八级地震都叫不醒,即使被叫起来,肯定也觉得是在做梦。”
武纬平惊讶地看着他,“果然还是你更了解他,看来你们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没白住在一起。”
他走向铁门,歪头嘲笑那堆毒品,突然笑得残忍恐怖,鬼气森森,“可我怎么还是想把刘启明炸了呢。”
林予贤透过泪帘,看见武纬平掏出一个遥控装置,摇在空中漫舞了一会儿,嘴角咧到了耳朵。
倏尔轻轻按下红色按钮,并在嘴里发出一声带着后快的“噗”。
“你疯了?!”
“哈哈哈,余子期这个笨蛋,既然都是死,炸了不是更方便。”他笑着问林予贤,“你是不是?爽吗?你既然这么了解他,不觉得找警察解决问题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
那刚才的证据……
武纬平安慰道:“你手上的证据,跟我炸掉坏人,并不冲突,警察还应该感谢我为民除害!”
林予贤发誓,他是包出现的疯批里最有病的一个。
柯亚宁带领几十个警察半个时后迅速把这片冷库包围,只有孤零零绑在铁椅上,哭肿了的林予贤。
还有满满的毒砖。
他如“韩放”所愿,U盘如数递给柯亚宁。
林予贤抽噎不止,断断续续地复述武提到的各种故事,在听到“海鲜”后,柯亚宁双眉跳动,纵声大笑起来,回声大到快掀开冷库的砖瓦。
郑南山的U盘,林予贤的故事,严丝合缝地勾出一张弥天毒网——
这张网始于“月蚀”黑资本对私人港口的掌控,以“寒冬冷库”为毒品中转据点,又以“阿蛇”为首的贩毒团伙为“销货”下线,却让一个普通的城市高歌恶魔的音符。
龙城港口撒在海市的毒网最终被连根拔起。
曲儿有多惬意,丧钟敲响的时候就有多悲凉。
几起证词中有“蛇形纹身”“选择题”的无头灭门悬案,包括7年前的“韩放”,也最终有了答案。
柯亚宁隔着时空,向他们分别自罚了三杯酒。
林予贤被记者采访的时候也大着舌头,口齿不清,直播被当场发问:“您是嗑药了吗。”
“没钱磕。”
“……”
那就谢谢热心好市民的禁毒宣言吧。
*
明月高悬,透着跟亚热带不匹配的凉。
在一栋普通的砖房后院,武纬平挥汗如雨,用铁锹一点一点挖坑。
长方体,正好放一具棺材。
他带着执拗,把底部铲得平整光滑,四个直角无可指摘。
闷湿的空气里,汗浆挂满白色衬衣,他忍着泥土和尸骨的臭味,忍着脏兮兮的鞋,手臂肌肉因为无氧运动过多,酸到难以忍受。
他不得不坐下来休息。
夜色里,两条被紧身牛仔裤包裹的长腿悄然出现。
余子期的目光沉静而坚毅,他在坑外踱着步子,下颌线绷成能割死人的冷峻。
“武,这次想把谁埋了,自己吗。”
“你和我。”武纬平垂头丧气地。
“大仇得报,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留着自己用吧。”余子期的头发软亮,慵懒地挂在两侧额角,觑向软绵绵的武。
武纬平回了个阴狠的眼神。
“武,‘屠夫’不招呼就炸了,我还没跟你秋后算账,你埋我,不觉得哪里不对吗。”余子期语气玩味,“你舍得吗。”
武纬平的体内莫名激起一股恶气,募地从坑底站起,双手死死握住余子期的脚腕,又怕只拽脚腕会磕坏了他,沿着脚腕不断向上覆盖,甩掉“奉命唯谨”那一套,欺身用力环绕,带着“要死就死在一起”的信念,把余子期裹进了“坟墓”。
不大不,刚好装下两个人。
余子期动弹不得,狭的空间只有两人的一呼一吸,虽然看起来像在呢喃细语,但他们互相都带着灭世的狰狞。
“武,让我出去,玩够了吗。”
“不行,没玩够,好玩,就在这里面玩。”
武纬平质性自然,冥顽不化,却总是露出孩童的模样,摸着不该摸的地方。
即使是这种时候也不忘不合规矩地调弄。
余子期叩紧他的手腕,用土坑的内壁撞了他的麻筋,在一声无预警的“嘶”中占了上风,面部扭曲地骑在武身上。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掐向他的脖子。
武纬平的喉咙发出阵阵哑音,双手在空气中拼命挣扎,不知不觉就变成茄子色。
余子期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仿佛只要再犹豫一秒,就再也没勇气让他走。
武还是一副天真的样子,余息即将永退,依然默不作声,放肆地端详余子期,想把他的每一寸绝伦,全部镌刻在即将消散的脑波。
武和他的毒蛇终于往余子期的心里越钻越深。
余子期的眼泪倾巢而出,颤抖着松开手,仿佛被掐的是自己一样,大口喘着粗气。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武,“我该拿你怎么办。”
武纬平若有似无地笑了笑,他没有责怪余子期,这一幕也早就在无数次午夜梦回里见识过了。
“我爱你,子期,我他妈的爱死你了。”武纬平口不择言地,这一刻,他想还余子期自由,即使“自由”的代价无一不是“毁灭”。
他把他的双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脖子,“加油,余子期。”
他却像一团烟尘,又在“坟墓”的另一侧聚集,提醒他:“我活在你的意识里,只有你不在了,我才有可能消失,笨蛋。这个坟墓,是不是很天才。”
余子期似乎体会到了即将丢了他的绝望,跪在地上,像个受伤的动物一样,回到武纬平的身旁。
武纬平耐心地拥他入怀,示意他躺在自己的臂膀。
“我挖的坑,舒服吗。”武纬平无微不至地爱抚着他的发丝,“别往右边踹,那有个头骨,心踹下来。”
余子期:“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只有下坠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活着。”
武纬平兴致勃勃地:“是吧,掐我爽吧。”
余子期从裤兜找到一个口红,煞有介事地涂抹在武纬平的嘴唇,他的唇形线条美丽而清晰,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一抹嫣红。
武纬平放弃抵抗和挣扎,瞳孔怔忡间失了焦,偏头无动于衷地任由他摆布。
余子期伸出长指,沿着唇缝涂抹,在不知名的力量下,沾满口红的手指划在他的脸颊。
初照的月痕里,斜向下颚的红,不是压抑着的怜悯和深情,是不得不抱在一起的相依为命。
“我也爱你,林很闲。”
作者有话要:
三合一02,林予贤骑马去看的灭门,其实是在这个故事里,回去安慰“韩放”。
周天晚上还是休息,orrz,因为今天码字的时候,发现码出“余子期的一条长腿出现在地平面”这种,差点让余子期变残疾
谢谢观看,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