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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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恪料到林予贤压根理解不到什么叫“自食其足”, 语锋突转:“八爪鱼的体内有3种色素,活动的时候是褐色,兴奋的时候变成暗红, 受到惊吓全身都是白色。”他转着杯口,“变色的时候,它也许根本意识不到,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或者, 本能。”

    林予贤还在跟皮皮虾作斗争,剥壳的手有点刺痛, 甩了下胳膊,略抬眼皮:“韩恪快点八爪鱼。”

    第一次改了称呼,两个人都有点不习惯, 对视了一眼。

    每个名著的开场都用类似于“那是最美好的年代”“很多年以前”来拉开序幕, 林予贤边咬皮皮虾边嚼“韩恪”名字的18岁, 才是互相刻上烙印的开端。

    韩恪:“我的名字, 替我保密好吗, 在别人面前, 我还是蒋维。”

    林予贤装傻:“哦, 好的Hank。”

    “……”

    不带这么汉译英的。

    韩恪眉头不展, 从林予贤的手里抢过皮皮虾,慢斯条理地从两边按压, 用筷子夹出虾肉,塞到某人张了半天久等的嘴巴。

    “我答应你, 陪你住校, 辅导功课, 永不消失。”

    辗转回到家, 见爸妈终于破天荒地回来一次,林予贤缩在冯茜怀里撒了娇,“呜呜,妈,我想你,别离开我好吗,天天给我做饭吃好吗。”

    话的时候眼睛却在韩恪的方向长了钩子。

    冯茜:“少来,离我远点。”为了摆脱他,搜肠刮肚想了一计妙策,“好儿子,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拿本子记一下。”

    林予贤在差点丢了韩恪的这一天,第一次知道“红内裤”居然有神力。

    韩恪硬着头皮住了校,又硬着头皮躺在寝室数了两个通宵的太阳,第三天晚上冒出熬鹰般的黑眼圈,独自走到楼顶,想借着沉沉月色睡去。

    下一刻,却坐在了房檐,再向前走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死地。他精神恍乱,眼睛只有一望无际的深渊,几个分裂的人格正如梦呓一样交替话。

    “韩家大儿子为什么杳无音讯,他到底是谁是鬼?”

    “筒子楼好冷,又潮,我晚上根本睡不着觉。”

    “我想舔舔他试试,到底咸不咸。”

    “吞掉太阳。”

    他身体里装着的这些灵魂,似乎并不能和平共处,乃至相安无事,他们在韩恪熟睡或者疲累至极的时候,会一股脑地跑出来,如刀割相侵。

    无法控制。

    邻栋宿舍楼一个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同学,不心瞥见对面房顶的白影,惊嚎一声:“那是三班的蒋维吧?!又爬楼顶了!”

    整栋楼接二连三地亮起灯,接力大喊“有人要跳楼了!”。

    林予贤在熟睡中被下铺的同学撞醒:“你童养夫又爬楼顶了!你不去看看吗?!”

    林予贤认了“童养夫”,脑袋却炸开了惊雷,他红着眼,连鞋也没来得及穿,慌乱中从桌上随便抓了把东西,一溜跑滚到了楼下,抬头看见与自己隔着6层楼的韩恪,国骂了一路直奔顶楼。

    “韩……蒋维!”林予贤气喘吁吁地。

    劲风袭来,韩恪的身体晃了晃,林予贤拖着已经抽了半条筋的腿,一深一浅地跑到他的身后,跪在地上箍住腰,向后拖拽,声音极低,“大眼驴,你在发什么疯。”

    完全拖不动。

    林予贤垂下头,只好用双手双脚同时钳制住他的身体,下巴垫在他的颈窝,眼泪簌簌流出,“这下,如果你掉下去,我就陪着你了。”

    韩恪好像聋了一样。

    星辰冷落,凌的气温骤降,楼下举电筒围观的同学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林予贤没来得及穿外套,和韩恪一样都是单衣一层,却早就忘了还有“冷”这种知觉。

    “没良心,因为你我破戒抽了烟,还是因为你,我爸妈可能都要绝后了,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韩恪依然没有回应。

    林予贤忙掰过他的脸,终于被那双涣散无光的眼睛弄明白一件事情:他在梦游,叫不醒的。

    林予贤全身通麻,突然想起刚才出门前抓了把什么东西,忙伸手看了一眼,差点被自己的这点不上道的运气呕出血来——

    一管生赭色的颜料,颜色有点像煮熟的螃蟹。

    有什么用?!

    保安终于爬上来两个,一人抓着林予贤的一条胳膊,箍着还没来得及回魂的韩恪,一起拖了回来。

    即使四仰八叉瘫倒在地上,林予贤的腿还是没舍得从韩恪的腰间离开,保安喘着粗气:“不就高个考,至于这么紧张吗,考不上回来当保安保洁,你母校永远欢迎你。”

    林予贤冲他们摇了摇头。

    保洁……

    韩恪怕脏!擦桌子都要一个多时。

    林予贤忙拧开手中的颜料,反手朝韩恪的脸上挤去,八级地震无法叫醒的大眼驴,犯了洁癖,被臭熏熏黏糊糊的未知液体直接从混沌里喊醒。

    他扭过淌了“生赭色”的头,回头吼道:“谁弄的!”

    见到林很闲和保镖都在楼顶上,他愣住了。

    林予贤带着一丝恨意:“怎么,还要冲我发脾气吗。”他的声音逐渐哽咽,“什么神物,根本管不了‘天煞’。”

    如果人世间的每一道风景都要开一扇门才能看到,韩恪的那道门叫“离苦”,刺入眼帘的风景,都是没有了他以后的恐怖片。

    一个朋友都没了。

    韩恪:“对不起,林很闲,我错了。”

    下一秒,林予贤揪起韩恪的衣领,胡乱在他的背后抓了半天,带着差点要丢了大眼驴的恐惧,朝他挪了挪屁股,揽在怀中,他的声音极近,很轻,没有语句,每个音节都停很久,深沉温和地犹如泉水。

    此时此刻,被浓云和飞虫一口一口吃掉的月色,还有四下涌起的掺杂了一丝赭红色的天空,分明叫作“寂寥”。

    他擦着韩恪的脸,又不解恨似地沿着脸的轮廓继续涂抹颜料,最后双手搭在韩恪的耳边,用头顶住他的脸左右剐蹭,喃喃道:“下次再出现一次这种事情,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林予贤第一次学会了威胁别人:“你跳,我他妈也跳。”

    韩恪顺从地低下头,颇为冷静地低声:“明天晚上,翻墙头出去开房,你跟我去吗。”

    “……”

    这他娘的到底什么疯批。

    *

    一整天的时间,林予贤都躲在画室画画,底色是熟螃蟹色,穿白衬衫的背影正衣袂翩然地站在风中,如芝兰玉树。

    脑后卷翘的头发无情地暴露了人物ID。

    他叫韩恪,因为家庭突遭变故,来到了昆州,变成他最好的朋友,也是这辈子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爬墙头出去游戏可以,出去睡觉到底几个意思。

    “呦,林予贤,又画你童养夫呢!”

    林予贤冲她扔了个刷子,“滚边儿去!别扰我!”

    这玩笑开大了。

    韩恪来了。

    不用招呼,林予贤都能感觉到门后压迫式的气场。

    林予贤没有傻嘿嘿笑回去,低头不语,手指发颤,惊觉还在画韩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抽掉画纸,压在了屁股下面。

    韩恪心有灵犀地走到画室:“我三天没睡觉了,晚上要去校门口补觉,为了让你放心,就让你陪我一次,以后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我跟你下完晚自习,都要翻墙头出去睡觉,顺便辅导你短路的大脑。”

    林予贤:“……”这逻辑也对啊。

    跟韩恪只拧巴了不到一天,趁着夜色凝了繁霜,两人已经冰释前嫌地站在学校操场旁低矮的墙角下。

    韩恪凭借两条长腿,毫不费力翻了过去。

    “林很闲,快下来。”

    “我都上不去!”

    韩恪只好原路翻回,用手拖着林予贤爬挂在一人多高的墙头,等他翻到校外再在对面接应。

    “大哥,你把我拽下来的时候,千万别把我裤子撸下来。”

    韩恪搭错了弦:“那我们个赌,如果撸下来呢?”

    “不可能!”

    “Y染色体自带的稳赢基因是不会突变的。”

    “唰——”

    韩恪胳膊上挂着他的深色长裤,对着林予贤的红色内裤沉默了半天,“你是想要终生所爱,还是想站在世界的顶端啊。”

    林予贤:“你管我!还我裤子!这赌得有难度吗?!”

    韩恪的视线扫过林予贤的腿,一脸高深莫测地把裤子甩在他的腰间。

    他走到距离校门口最近的旅馆,双手抱臂,等着林予贤走上前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尾挂了浅浅的笑意。

    旅馆的前台阿姨着哈欠:“50一晚,身份证拿过来。”

    林予贤掏出钱包,心虚地不敢跟阿姨对视,畏首畏尾地跟在韩恪屁股后面,走廊上有人开门,顿时侧向一旁,像只受惊的鹌鹑缩在韩恪的背后。

    韩恪开门:“我先去洗漱,今天暂时不给你讲题,再不睡觉,下次模拟考可能我也要120分,确实谁也嘲笑不了谁。”

    “哦。”林予贤机警地坐在床脚,看着窗外透进来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羞耻感顿时压过了困意。

    到底怎么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

    作者久不在校园,高中这一段卡秃噜皮了,下面加快进度。

    谢谢观看,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