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陛下去爬雪山了
殿内, 七已经不再哭闹,她由着侍女服侍,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裙衫,坐在软软的椅子上吃御膳房新酿的桂花马蹄糕。
这是她之前惯常吃的, 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让她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
霍戎望了望团子的脑袋,在心底叹了口气。
团子倒是还记得吃之前给他留下一半——在冷宫里条件艰辛, 团子便经常这样, 如今他已是天子, 她这习惯却还保留着。
妹妹这番样子, 起来还是母亲为争宠丧心病狂搞出来的,本想着等她长大好好调养, 结果又颠沛流离了这么久……
霍戎面庞上掠过失落。
不过如今他已是天下之主,妹妹以后的种种, 自然会有他妥善照顾。
霍戎沉默着望着一直吃吃的团子,脑海中困扰的仍是另一件事儿——
既然妹妹并未被灭口, 那少年当初为何急急带人出宫, 那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如今一个失忆,一个失智……
他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霍戎对冯公公略一示意,冯公公立刻明白,去把侯在外头的荷荷叫进来。
荷荷呆呆的走进殿内,望着熟悉的妹妹, 已经彻底懵了。
霍戎沉吟道:“荷荷,你先别怕,朕看你把公主照顾的很好, 朕找你来也只是想问问, 公主当时, 是怎么去了你家的……”
“公主……”
荷荷念出了这陌生的两个字,懵懵的看了一眼正偏头笑望她的柳儿,脑袋还是没转过来弯儿。
她一直照顾的痴痴傻傻的柳儿,竟然是当今陛下的妹妹?
之前没注意到,不过如今才发觉,柳儿和陛下的眉眼还真有几分相似……
那当时的送柳儿过来的公子,也许真的是君后吧?!
荷荷立刻想起了旧事,愈发笃定此事和商沅有关,可当时他领着蒹葭去见君后,君后当时却没有反应啊。
荷荷声道:“那是一个公子送来的……”
迎着霍戎审视的目光,荷荷只能如实道:“奴婢还记得,那公子眉眼和君后倒是有几分相似,当时奴婢心生疑惑,只是奴婢为了这个,曾带柳儿去见过君后,君后并没有过多的问询,好似……不认识柳儿一般。”
霍戎屏息道:“给朕详细讲讲,那人去你家时的场景。”
荷荷道:“那是五年前的下雪天,突然有个神仙公子来找我们,他那时很着急留下了公主和一笔钱,那笔钱有几百两银子,公子还等他回来,会再给我们一笔银子,但到最后两年过去,公子都未曾露面。”
也正是因此,她的母亲才会在刚开始对柳儿嘘寒问暖,到最后发现公子有可能再也不出现,才对柳儿态度日渐恶劣。
……
商沅正在春和宫里春睡醒来,他正值孕期,向来嗜睡,此刻懒洋洋的支起下巴:“陛下是要下朝了么?”
他慵懒的赖在榻上,面前摆着的是早早准备好了葡萄橙子等水果。
那模样,倒真像是等皇帝下朝的宠后。
只是没等到霍戎,倒等来阿哨扑棱着翅膀朝他飞来。
商沅:“……”
自从回宫以后,这海东青便愈发粘着自己不放。
每日一早如母鸡抱窝一样把头扎在他胸口,想让他撸脑袋上的毛。
关键一个啄过人舌的海东青,这搁谁身上都撸不下去吗!
偏偏阿哨还要往他怀里扎,那毛茸茸的脑袋,此刻简直温顺的不像话。
一旁站着的侍女轻轻笑了声:“倒是挺像……”
为了保命,她这句话没有完。
但一旁的人自然都晓得她要的是谁,一时间都吃吃地笑了出来。
商沅微微耳热,抬手撸了两把海东青:“你去看看,陛下怎么还没回来?”
依照常例,霍戎这个时候该回来了。
“听废太子在西南起兵造反,陛下正在布战,也许是耽搁了才没回来。”
商沅微微一顿,想起原书中的情节。
果然,该发生的还是都发生了。
接下来就是霍戎御驾亲征,将废太子和外敌尽数剿灭。
这是本以暴君为主角的升级流,所以暴君横扫千军应该没问题吧?
尽管如此,商沅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焦灼。
又有人道:“只是因着陛下不喜信鸽,现在的军中情报都是快马传送,所以听这消息还晚了一两日。”
商沅奇道:“为何不用鸽子传信呢?”
周遭人没想到商沅会如此问,都登时怔住。
因为当时都传言,陛下之所以会领兵进京,就是因为收到了一封从京城传来的求救信。
而当时传这封求救信的,便是一只鸽子。
更有可怕的传言,这鸽子,就是陛下曾和君后养的那只……
只是当着商沅,他们自然不敢这些话……
只是含糊道:“听陛下素来厌恶信鸽,之前也都是阿哨帮忙传信的。”
话音刚落,趴在他胸前的阿哨微微一顿。
黑亮亮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悲伤,嗓音里发出几声如同哀鸣的呜咽。
商沅轻轻摇了摇脑袋。
信鸽……阿哨……
纷乱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是年少的霍戎轻笑着对他:“这是我亲手训出的信鸽,无论你在何处,阿沅,只要放飞他,我都会来到你身畔……”
商沅,忽听外头响来一阵喧闹:“君后,陛下去京郊爬百望山了。”
商沅惊声道:“怎么回事儿?”
“陛下听了荷荷的话,便策马出京,还下令不让任何人跟着,还是百望山那边的官员传来消息,是陛下竟是一人一马去翻那山了。”
翻越百望山……
重复的梦魇浮现在脑海中,商沅隐隐意识到了霍戎此举的用意,心中狠狠一酸,立刻起身走向大殿。
*
京郊,百望山。
尽管如今是春日,此地仍春寒料峭。
霍戎凝望着沉默伫立在眼前的陡峭雪山,双眸逐渐涌上猩红。
寒风呼啸,可他脑海回荡的声音,却比此刻的寒风还要汹涌几分。
“当时公子离开时,风雪正急,我们都劝他不要离京,可他执意要去甘肃边境给友人传递消息,我们也拦不住,只能让他前去,当时我还塞给了他一件棉衣。”
“公子离开时没有丝毫犹豫,背影都是决绝,好像他要去找的,是对他来,很重要的人,还只要翻过这座百望和祁连,就能很快到甘肃了……”
“真傻……”
霍戎喃喃道。
这冰雪堆积的雪山,哪是那么好爬的?
可少年却决绝地踏上了这条万重艰辛,却只有一线生机的路。
何尝不晓得危险?
只是前方,凝聚了太多执念吧。
霍戎扬鞭,骏马奔腾在雪山之间,喘息声愈发急促。
杜绝人跟随,执意走一遍少年走过的路,的确,是他太过冲动了。
他只是……想受一遍少年受过的苦。
可他现在还是春日,少年找他时,却是天寒云低,滴水成冰的冬日……
寒风卷起霍戎的衣袂和发丝。
少年是在山那边坠落马下的,这证明,少年已经翻过山去。
这么步履艰辛的路途,少年都一个人咬着牙撑过去了。
只是为了去寻他,给他传递一声消息。
翻过山之后,霍戎松开缰绳,任由自己坠落马下。
这个位置,是多年前,少年的落马之处。
霍戎闭眸,如无知无觉般,任由泪水悄无声息的融化在雪中……
作者有话要:
最后虐一下,下章阿沅就知道真相惹
第80章 霍戎也不知雪地中躺了多久,才听到远处有声音此起彼伏的传来。
“快过来,陛下在此础?
霍戎也不知雪地中躺了多久, 才听到远处有声音此起彼伏的传来。
“快过来,陛下在此处。”
“来人啊来人啊,陛下寻到了。”
“……”
霍戎疲倦地闭了闭眸子。
是啊,他是皇帝。
不需半个时辰, 就会有人策马赶来相救。
“陛下可要回宫?”展凌单膝跪地, 略带慌乱的望着尚躺在雪地上没有起身的霍戎。
霍戎的声音冷如冰霜:“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展凌微微一怔,一时间进退两难。
陛下看样子是想继续默默追思, 这些人动辄大张旗鼓, 也是违逆了圣意。
可他如今寻到了陛下, 总不能让贵为一国之君的陛下独自躺在雪山上……
正在僵持之际, 忽看到远处的雪地上,一个身披狐裘的少年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匆匆而至。
恰是君后。
霍戎怔怔的望着那抹身影, 鼻尖登时一涩。
少年又带着人来救自己了。
可几年前的冬天,少年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转瞬间, 商沅已走到霍戎面前,他并没有多什么, 只是吩咐道:“把陛下抬进马车吧。”
霍戎想立刻起身紧紧抱住他的阿沅
只是心头升起近乡情怯的心思, 竟然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面对少年。
只能先任由少年摆布。
温暖的马车里,少年清甜的气息萦绕在鼻端。
如今只剩下他们二人。
霍戎再也忍不住,张开眸子将少年揽入怀中。
他一句话都不,只是轻轻磨蹭着少年的手掌和脸颊。
好似这样, 就能让曾经的少年感受到温暖一样。
商沅心里酸涩,轻声道:“傻不傻……”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霍戎却偏偏还要像傻子一样, 去执拗地经历他当年所经历的一切劫难。
霍戎狭长冷情的眼尾微微下垂:“对不起……”
是少年将他从深渊一样的冷宫救了起来, 可他却未曾护少年周全。
一直以来, 是少年明里暗中为他付出。
少年为他翻越雪山失去神智时,自己却茫然不知,甚至在事后,无数次的怀疑少年。
就连到了如今,朝廷内外,也多有对少年的非议。
商沅一顿,深深望向霍戎的眼眸。
心中涌上莫名的沉沉疼意。
二人对视片刻。
霍戎定定的望着商沅,轻声道:“当年阿沅你坠落马下后昏迷,之后定是有人操纵了你的神智,你才会做出那些事,也让我们之间,阴差阳错的误会了这么多年,就连亲事,都和阴谋有关。”
“如今阿沅已经回来,阿沅,你想和我结成夫夫吗?”
霍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软深沉,悄悄潜入心头,让人不出拒绝。
商沅别开视线道:“我还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曾经是原主,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回答……”
话音一落,周遭登时白光大盛,片刻后,二人到了一片如幻境般的山野之间。
商沅眯眼适应了半晌周遭的强光,才缓缓睁开了双眸。
更离谱的是霍戎也出现了,且就在他身边。
商沅:“???”
他穿过一次书的人,对这样的操作还有了一些心理接收能力。
至于霍戎,虽然骤然的场景变幻,让他略微有些讶异,但很快冷静下来,并把少年护在身后,对着前面白发苍苍的老人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呵呵一笑:“传中的月老,就是本老儿了。”
“月老?”
霍戎眸色微沉,若是从前,他定然要出言轻嗤。
可如今心中有了无比珍惜之人,行事反而有所畏惧。
霍戎紧紧牵起商沅的手:“既然你是月老,自然是成就人间好姻缘的,朕命你再也不要我等二人分开。”
突然被支配的月老:“……”
他望着霍戎,忽然叹息了一声:“你啊你,还真是给本老儿添麻烦啊,你的命格本不该归本老儿管辖,只是你硬是开出了姻缘,让我很无奈啊。”
霍戎皱眉道:“这是何意?”
月老看向商沅:“你媳妇儿应该比你知道的多些。”
商沅:“……”
因为穿书,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件充满了敬畏,对月老话也很是诚恳:“可是因为陛下所在的世界是事业流,本和姻缘无关,结果因种种原因,逆改了剧情,才给您添麻烦。”
霍戎是升级流的暴君,本该由旁的神君管辖,结果他硬生生成了恋爱脑暴君,自然被分到了月老这里。
“总算是有人为本老儿句公道话了!”月老叹息一声:“虽然这是一本书,但书里所发生的种种因缘,也有我们神君在暗中操持,本来这本书不归本老儿管辖,结果有一日,帝君突然把本老儿找去,是这本书除了本老儿,没人能掌控了……”
“本老儿一看,原来有人——也就是你商沅,竟然穿书改变了剧情,还让本书中的气运之子,一国之君为你情根深种……”
“可这本书是断情绝爱的路子,和本老儿无关啊,本老儿花前月下看多了,这既不是我的职责范围,我才不想纠葛你们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痴男怨男之情呢……”
“那时候本老儿就想——干脆让你直接回自个儿世界,我也乐个清闲,后来你回去之后,便是帝君接手了这本书,他只负责让本书的气运之子一遇风云便化龙,谁知……这本书的世界竟然崩塌了……”
霍戎已经冷冷提刀上前:“所以是你让朕的阿沅消失的,对么!”
月老:“……”
“啧啧啧……”月老看向商沅:“我就吧我就吧,气运之子已经被你活脱脱变成恋爱脑了,本老儿了这么多有效绝密的仙家内幕,他竟然只关心你消失的原因?”
霍戎根本不愿听他啰嗦,双眸猩红的可怕,只冷冷道:“任你是神是魔,朕都不允你再动阿沅一指。”
商沅双臂收拢,从背后紧紧抱住暴君。
暴君现在是有些恋爱脑,可他无比理解暴君此刻的心情。
深爱的人,一夜之间被人换了里子,而他茫然无知。
他明明掌控天下,却无法预测深爱之人会何时悄无声息的再次消失不见,留下一个皮囊相似,却面目全非的怪物。
冤有头债有主。
可这么多年,暴君连报仇,都不晓得去找谁。
如今乍然看到所谓的罪魁祸首,自然会不顾一切。
商沅泪珠缓缓落下,从背后紧紧地抱着霍戎,已经满月的崽崽就在他们二人之中。
他能感受到崽崽在动,他们三人,在这一瞬间,奇妙地感知到了彼此心跳的传递。
“这个世界崩塌的匪夷所思,我们经过无数次推导,终于意识到了关键的节点在于那次军营谋杀,如果按照剧情走,气运之子会杀死谋杀自己的前太子妃商沅,可因为你们二人之前已有情缘,这个世界就不能如此粗暴的进行下去……”
月老缓缓看向商沅:“可你已经回到了千年后的世界,就算是神佛,也无力将你再次传送到此地……”
“可本老儿巧妙的捕捉到,你当初在雪山坠马后,想要救他的执念仍坚定的留存在那个书中的世界里……”
“而本书的气运之子,虽然遭受了那么多次来自于你的背叛,心底对你的爱意,仍未消减分毫……”
“本老儿将你们二人的执念合二为一,又借助你想救他的心,终于在刺杀之夜,你再次回到了这个世界……”
霍戎半晌未语,也不知这番言语他听进去了多少,又听懂了多少。
只是许久才声音发闷的出两个字:“谢谢……”
“要谢,就谢你们二人吧。”月老笑道:“若你们二人中有一人选择放弃,便从此交错,再也无处寻觅了。”
商沅再也忍不住情绪。
原来,这个世界,他真的来过。
怀里这个人,他当真切切实实的,爱过一场。
若非爱过,又怎会有那样铭刻在心头的执念憾恨,以至于可以重新连接两个不同的时空——
只为让他再次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