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正站在舞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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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季遇分开后的那一周,  励啸生了场病。

    他其实很少生病,虽然总是作死,这两年来还真没生过病。

    但他那天从医院天台离开后,就觉得又倦又疲惫,  是他抵御不了的疲惫,  像被掏空了一样。困得要死,都要倒了。

    他脑子其实还挺清醒,  心想自己怎么被人才甩就这样了。

    后来他便意识到了。

    哦,  是撑着自己的那股劲儿没了。

    他自欺欺人地他会等季遇准备好,  但他其实自己都不相信。

    季遇他不是励绝了。

    他拼命了两年,  就是想重新做回励绝,想做回自己,  想能决定自己的人生,想和季遇光明正大在一起。

    但这一刻,  在季遇心中,他已经不是励绝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他痛苦了。

    原来两年都没有意义。

    于是可能两年绷着的东西、压抑的东西也就攀了上来。他本来就是嗜睡体质,  又跳了舞喝了酒,  之前能撑着,现在不想撑了。

    他给Sally发了一条“我收工一周。”

    一进家门他便舒了口气,实在是没力气再走进卧室,直接顺着旁边的墙壁一坐。

    他还没坐下来眼睛就迫不及待地闭上,这也导致他没有调整好一个稳定的姿势。整个人都顺着墙往下歪。最后就这么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他还想,  幸好没倒在路上,要是被季遇看到多尴尬。

    他是被热醒的,醒来对时间没概念,  却能想起季遇他们无法更进一步。

    这让他喘不过气。

    全身都是汗的他把衣服脱了冲了个冷水澡,  空调调到最低,  头发都没干直接又躺回床上继续睡。

    这一睡,便是拽着他不起来的意思。他的梦一个接一个,先是梦见爸妈离婚了,妈出国了再没回来过;又梦见他一个人在家,他知道他爸在外面还有个家;后面又梦见绑架。

    那是学时候的事吧,他都快忘了那些人是怎么把他抱进面包车的。梦里他是长大后的样子,被人绑着挣脱不出来,他还埋怨自己怎么长这么高都斗不过这些绑匪。

    那些人其实文化水平不高,就是图个拿钱放人。

    但他爸不接电话。

    直到两天后他才被救出来,没吃过东西,没见过光,就喝了几次水,也被揍过。

    后面他看到他爸了。

    他甚至觉得他爸和那些绑匪一样。绑匪是没钱的坏蛋,他爸只是比他们多点儿钱而已。

    接着他爸和那两个绑匪的脸就突然出现在了SOL的酒局上,和另外两个满脸肥肠的男人在一起,挂着狰狞的笑容,全都望着他。

    这些人都是巨人的模样,硕大的脸高高地环着,遮住了他的所有视线。压迫着他。

    他们一人举着一个酒瓶子往自己脸上砸。

    也就在这个时候,季遇出现了。

    他举着一只大笔,像个侠客一样,把那些巨人都抡走了。

    季遇把他扶起来:“你发烧了。”

    励啸笑了声:“我需要你,大神。”

    “为什么需要我。”

    “我只有你。”

    “你好骚。”

    “真的,我需要你。”

    “可是你不是励绝了。”

    “我是。”励啸为了证明自己,火急火燎地抬手去抓他的手。

    抓了个空。

    励啸的手往床头柜用力砸了一下。

    这把他砸醒了。

    伴着手疼头疼地,他茫然地支起上半身。边回忆刚刚做的梦边摸了下额头。

    还真发烧了。

    他去找药吃,吃了便继续睡。

    他想再梦见季遇,找虐似地。

    但梦境和现实一样,都喜欢来点儿事与愿违的扎心。

    没梦见。

    这一周励啸基本上就是这么昏睡过去的,就最后两天吃了两顿饭。这是他治愈自己的方式,梦境是有逻辑的光怪陆离,能逃避现实。

    但到了第二周,他便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开工了。

    马上要演唱会了,AVEC的仲夏和暖冬演唱会一直是这两年娱乐圈的王炸,尤其是仲夏,八万张观众席票,次次都是半秒售光。这次因为已经有新闻爆出来励啸要解约了,相当于是他最后一场演唱会,前排门票直接被炒到几十万。

    励啸之前一直很期待这一天的。他脑海里的剧本是把手里的VIP亲属票递给季遇,让他坐在观众席中央,就像当年在法学院西厅,他给他表演。

    他喜欢舞台,喜欢聚光灯在自己身上,去舞蹈去歌唱,去倾听观众席的声浪。

    但除此以外的一切,他都不喜欢。

    他和季遇当年都没想到,明星的屁事儿那么多。

    他不喜欢杂七杂八的营业与公关,不喜欢出席各种各样毫无意义的晚会。

    他不喜欢被人管束和安排,没有自由。

    他觉得舞台上是自己,但舞台下,他便不是自己,是SOL的提线木偶,赚钱工具。

    这种想法确实挺幼稚,挺天真。但他也固执。

    到底,他其实很不适合当明星。

    可他又喜欢舞台。

    就很矛盾。

    他找到了平衡这种矛盾的方法,就是自己开个工作室,自己给自己当老板。

    不用很火,能有演出接就行。

    当然,火了更好。

    励啸当然不是那种无欲无求清高超脱的人,在娱乐圈这种地方,人气话。有人气,就能站稳脚跟,能有做自己的底气。

    有了工作室,有了底气,再有季遇。

    噢,不是再,季遇是前提。

    这两年来,励啸每次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想他。像有魔法般。他自认为这两个字的咒语是能让他保持初心,让他坚持到底。

    他又想爬到最高,又怕被娱乐圈过深的水吞噬到迷失。他很忙,有很多压力和焦虑,常常濒临崩溃,而娱乐圈的阴暗面,他窥之一隅都能感到战栗。

    这个时候,就想想季遇。

    想季遇,就是唤醒那个纯粹的自己。

    “你还要成为顶流去追回他啊,励绝。”

    是,他是娱乐圈里的励啸,但他还是想做回励绝。

    所以当霜姐“眼里的光还在,没变油腻,还是那样儿”时,他是真的感动,也突然有了自信。

    还成,我没变。

    但季遇还是他不是励绝了。

    没有季遇,他一切也没啥意义了。

    于是演唱会这一天,他突然想:

    干脆解约后就退圈了吧。

    也表演过了,也算火过了。

    他带着这样的逃避思想又开始瞌睡,化妆师在给他化妆,后面是栗子姐把他戳醒的。

    栗子姐是AVEC的经纪人。

    “都最后一次舞台了还这么犯困啊啸。”栗子姐抱臂看着他。

    励啸笑了一下,有些懒于开口。

    “我还给你加了三个SOLO,你自由发挥,都放在压轴,你能坚持住吗。”

    励啸扬了下眉,淡淡应:“可以。”

    “主要是你最后一次了,也是给粉丝点儿福利。”

    “明白,谢栗子姐。”

    演唱会确实累,尤其是他们这种唱跳男团,一共二十首歌,加四首安可,中间还夹着几次“TALK”环节。又是四面台,把控现场很考验能力。每次他们表演完都累到虚脱。

    励啸在舞台上倒完全感受不到疲惫。就是享受。沉浸在音乐里,沉浸在呼声中,沉浸在灯光里,别人累得喘气他不喘,别人表情管理崩了他不崩,像个机器人。

    但其实走完一场演唱会下来,他就会直接在后台睡过去。爱睡觉的名号也是这么传出去的。

    励啸和团员们关系不上很好,因为他装不来亲密。但毕竟男团,都一起泡练习室,默契肯定有。

    他虽然话得少,但不划水,对自己也挺狠的,带着他们跟着卷。大家都是从SOL出来的人,实力自然没得挑。AVEC的舞台也一直是只有名场面却从不车祸。

    来励啸也很感谢他们,七人团带来的现场效果是一个人永远无法比拟的,很燃很炸,且能互相影响对方,感染配合。

    今天他们的状态就特别好,第一首歌就把场子炸起来了,中间也玩得开,喷水喷雾的。励啸今天的几套造型都走得性感风,也是给粉丝最后的福利,他也头一次把腹肌撩了出来,前排的妹子们嗓子都喊哑了。

    渐渐地,三个时过去,本是AVEC的应援呼声就变成了他的名字。

    “励啸!励啸!励啸!”

    到他最后的solo舞台了。

    观众席都变成了他的应援色蓝色,励啸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八万人挥舞着应援棒,在光与影的绚烂中,为他欢呼,为他尖叫。

    他眯了眯眼。

    大一的秋天,他和SOL签约,就是幻想能站在这样的舞台上,所有人都为他鼓掌。

    他应该很满足才对。

    可是没有。

    最该来的人没来。

    他在两年间表演了大大的舞台,从来没有满足过。

    上一次他有点儿满足,但太短了,他看到了季遇,季遇又太远了。

    千千万万的观众,真敌不过他注视过来的一双眼。

    背景音乐响起。

    励啸闭上眼,顺着音乐开始跳舞。

    是毫无拘束自由自在的Swag风格。

    工体的舞台那么大,他却像回到了狭的西厅上。

    他抬手,律动,踏步,在24岁时跳着18岁学的舞。

    他想象季遇的样子,他坐在第一排评委席的桌上,会微微偏着头,一手撑着,手指跟着节拍,一手举着手机,用闪光灯把他照亮。

    照亮的是他,和他的梦想。

    舞台灯光那么亮,可长久以来,能照亮他的,也只是那么一束闪光灯。

    励啸很沉醉,在舞台上眉目从没如此舒展过,近乎一种温柔,自我放逐般任自己跳最简单的舞。

    求求了,做回励绝吧。

    但一曲终了,只有更响彻云霄的“励啸”,此起彼伏地把他淹没。

    下个节目更简单了,励啸拿了把吉他,直接坐在舞台上,像坐在校园里的草坪上,悠游自在。

    他慢慢地拨了下和弦,手压了压麦:“大家安静一点儿啊。”

    一瞬间,全场寂静。

    唯有灯光璀璨。

    励啸轻柔地开始拨弦。

    这个前奏有些陌生,起初都没人听出来,后面才有人窸窸窣窣地谈论。

    “我靠,是一季绝尘。”

    “啸哥从没在现场唱过吧。”

    励啸没唱,要唱的人不在,他开口没意思,他就即兴改编了一下,随心所欲地表演了一段指弹。

    偌大的舞台,就只有吉他的声音在飘荡。

    这一刻,励啸突然有些累了。

    很无力,很惆怅,很难受。

    他闭上眼,手在弦上切换得很快,脑袋却是空白的。

    在一季绝尘的配乐中,他逐渐能听到人声嘈杂,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但真的挺闹的,嘀嘀咕咕的“励啸”。

    直到一声清亮的“励绝”从耳畔滑过。

    手指顿住,琴声戛然而止。

    我靠,我真睡着了吗。他想。睁开眼。

    这下真愣住了。

    季遇站在他身旁。

    季遇和他站在舞台上。

    “你还不站起来吗,励绝。”季遇噙着笑意看着他,慢慢。

    眼眶却是红的。

    励啸猛然站了起来。

    “大神?”

    这话透过麦传遍了工体,有回声。

    励啸忙把麦摘了,还觉得自己像在梦境。

    时隔两年,他终于又一次听到他唤他这个名字。

    季遇笑得眸光潋滟,映着舞台灯光,他抬起手来,有一串海浪项链。

    “有些话我待会儿再,”季遇声音颤抖,环过励啸的脖子,给他重新戴上了项链。

    “现在先把项链戴好吧,这次不会丢了。”

    “我这会儿只一句。”

    “励绝,我准备好了。”

    励啸、哦不、励绝一片空白的脑子里骤然间波涛汹涌,过滤不了任何信息,他想问很多问题,可在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中,他怕自己会再次苏醒面对虚空。

    问个屁,不管了,先把梦抓住。

    于是他笑了一声,抹了下季遇眼角一滴晶莹的泪。

    “早在等你。”

    他,捧起季遇的脸,直接吻了下去。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爆发宣扬,万朵蓝色灯光为他们照亮。

    他们正站在舞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