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返程后, 行政部下发了放假通知。

    再有4天就要过春节了，钟铭约见江行的日期定在了腊月二十八。

    这两天钟闻澈都没怎么睡好，梦里都能梦到钟鸣追着他, 还把他送去电击治疗，江行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只看得见却摸不着。

    每次梦醒钟闻澈都能出一身冷汗，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见面前一晚。

    当晚，他在被窝里给江行了个电话。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有几成把握呀？”

    “几成？”江行笑了一声，声音听上去很温柔, “你不放心我吗。”

    “没，没……我信，”钟闻澈咬着嘴唇, 一下下揪着枕巾, “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嘛, 做梦都梦见我们分了。”

    “梦都是反的, 不要给自己压力。”

    钟闻澈听他如此坚定, 也暂且放下心来。

    次日他早早起床, 洗漱完毕进了餐厅, 苏颜淑和钟鸣已经在等他吃早饭了。

    “你那位朋友几点过来。”钟鸣看了他一眼, 拽过一根油条，沉声问。

    “……9点半。”钟闻澈掀了掀眼皮子看着老爸, 心回答。

    钟铭没什么，重重咬了一口油条。苏颜淑看了眼表：“九点半？那也快了, 我一会儿出去买点新鲜水果, 诶, 江先生喜欢吃什么？”

    “他都行, 不挑，”钟闻澈赶紧回答，“我也一起，咱们去马路对面那家大超市买，那里的新鲜，还有进口的。”

    “行。”苏颜淑点头，把热牛奶给他往前推了推，“先吃饭，吃完咱们一块去。”

    话音落下，钟鸣皱着眉就一拍桌子：“你们这是接待领导人呢！”

    苏颜淑吓了一跳，回头对着自家老公就翻了个白眼：“你喊什么！江总本来也是澈澈的领导。”

    钟铭：“……”

    “是这样，”钟闻澈连连点头，又递进了一层关系，“现在是领导兼男朋友。”

    钟鸣：“…………”

    “不管怎样，这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母子俩一唱一和。

    钟铭闭了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气，想再什么终究也只是动了动嘴唇。

    上午九点多，钟闻澈怀揣着紧张的心把江行带进家。一同跟着前来的还有江家的管家。

    “苏女士，钟先生，这是江总给您的见面礼，”管家恭敬上前，把爱马仕铂金包和康康包送到苏颜淑跟前，另外还有两只大牌彩妆的口红套盒。给钟鸣带的是两瓶82年的木桐。

    “我天！”苏颜淑眼睛瞪得溜圆，“这怎么好意思，江先生第一次来家里怎么带这么贵重的礼！”

    “不是第一次了，”钟鸣在她身后提醒。

    苏颜淑转过头白了他一眼。

    管家礼貌微笑，放下礼品转身告辞了。

    苏颜淑把包包、口红和名酒放到了储藏室，回到客厅热情扬洋溢地招呼江行，“来，江先生，吃水果，这是我和阿澈刚下去买的，澳洲大芒果。”

    江行很绅士地点点头：“谢谢。”

    “客气啥，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苏颜淑笑了笑，拉着一脸严肃的钟鸣在桌前坐下来。

    钟闻澈也非常自觉地拉着江行坐到他们对面，彰显出一种以家庭为单位的谈判架势。

    钟鸣抿着嘴唇，胳膊搁在桌上，鹰一样的眼睛直直盯着江行，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江先生，首先我很感谢你在我生病住院期间提供的帮助。”他很认真地。

    “应该的。”江行点头。

    “费用我会让钟闻澈转给你。”

    “费用的事情以后再，今天先谈正经事。”

    钟铭张了张嘴：“那好，先聊正事，我不是个喜欢绕圈子的人，今天之所以要见你，所为何事想必你都清楚了。”

    “清楚，我今天来也是带着目的来的，”江行得更直白，“有什么话您就直吧。”

    钟鸣端过桌上的茶水喝了口，略作沉思，开口：“作为一个父亲，我总归是希望儿子过得好，安安稳稳走完这一生，他不能是人群里最不走正路的那个，不能是最奇怪的那个，生活，事业是这样，感情和家庭也是这样。”

    “你们做朋友，做兄弟，甚至他认你当干爹这都没问题……”

    “哎，你这老家伙，瞎什么呢！”苏颜淑对之前的“干爹梗”并不知情，皱起眉断他。

    “你别岔。”钟鸣往旁边挪了挪，这种严肃认真的时刻他不想被人扰。视线转回来又继续，“但是你们做情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而且，你们也很难服我。”

    他的语气沉冷而坚毅，钟闻澈的手指尖都紧紧攥在了一起。

    你们很难服我……这几乎等同于给这次还没怎么开始的谈话画上一个句号了。

    他侧过头看了身边的江行一眼，想在桌子底下悄悄伸出手安抚，然而眼尖的钟鸣重重咳嗽了一声，震得果盘里的车厘子都滚下来两颗。

    苏颜淑眼疾手快接住。

    江行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侧过头，给了钟闻澈一个“放心”的眼神。

    之后缓缓开口：“我今天来，不是来服谁，你有自己的考量，我也有自己的认知，我们没有必要谁服谁。我今天来，只是让你多了解我一些，让你知道钟闻澈是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交往。”

    钟铭没有话，嘴唇依旧抿得很紧。

    “这是我的个人履历。”

    “这是我的资产明细，我让管家整理了两天时间最终汇总出来的，这其中应该还包含一项私人岛屿，在南太平洋，产权尚在办理中，所以不在明细里。”

    “这是我的家庭成员结构，目前只有妹妹在身边，父母常年在国外，母亲有原创高定服装品牌，父亲之前做芯片研发，后来和朋友去做全球私人岛屿开发的生意了。”

    “最后，这是我的健康体检报告，无任何异常……”

    江行完，把一摞厚厚的资料复印件推至钟鸣跟前。

    这是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诚意，也完全放低了姿态，接受“检阅”。

    钟闻澈和苏颜淑都惊呆了，钟鸣也怔住了，他随手拿过两页明细表翻了翻，抿了下嘴唇。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了解一个人最直接的一种方式。”江行。

    钟闻澈非常亢奋地在一旁搭腔：“就是传中的“秀肌肉”！”

    “不是秀，”江行一本正经纠正他，“只是一种证明，我家庭正统，事业稳固，财力雄厚，身体健康，这是钟闻澈和我在一起能够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的基本保障。”他回应了钟鸣之前的话，用数据与事实给出了一份最好的证明。

    钟闻澈心里一阵悸动，不出的情绪聚积在胸腔中牵拉着他的神经。

    苏颜淑更是满意，越看这位准“儿婿”越顺心，只是同时也隐隐有些意难平。

    她朝自家老公飞了一记眼刀，埋怨道：“你看看人家这，想当年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啥也没有！”

    钟鸣：“……”

    钟鸣：“体检报告还是有的。”

    苏颜淑：“……”

    苏颜淑：“那是我妈强迫你去做的婚检出的报告！”

    钟铭脸上有些过意不去，钟闻澈赶紧把这对夫妻拉回到正题。

    经过了这一番明显对比，苏颜淑更加坚定地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我反正觉得江先生挺靠谱，咱儿子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铁定不会受委屈。”

    钟鸣摇了摇头，神色依旧凝重：“目光短浅，只看眼前，等到世俗的眼光和外界的阻力洪水猛兽般压过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你就不这样觉得了。”

    “这也是我要回应你的第二个问题。”江行接过话题，顿了顿，继续道，“所谓世俗的眼光，往往是想象出来的枷锁，当一个人足够强大，这种枷锁就几乎不存在了，让在乎的人幸福，安稳，自由，快乐才是一辈子要做的事，而不是耗费精力心神去听别人怎么。”

    “至于外界阻力，最大的阻力来自于家人，只要家人不作那只洪水猛兽，再没有什么阻力可以冲破真挚感情的筑基。”

    钟铭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眼里某种情绪一闪而过。

    “您之前，自己的儿子不能是人群里最不走正路的那个，不能是最奇怪的那个，其实无所谓正路邪路，也没有谁比谁更奇怪，在感情这条路上，我们选择对方，本质上是想给自己一个最舒服，最坦诚，最自由的选择。”

    “这世界上只有一种倾向，就是心之所向，所有忠诚且不伤人的爱情，都是值得尊重的。希望伯父您也能尊重我们的感情。我们并不是喜欢男人，喜欢的是彼此。”

    江行完这长长的一段话，侧过头看向钟闻澈，瞳底涌动起柔和，也裹挟着炙热。

    钟闻澈听得眼眶发烫，浅浅的水雾漫上来，睫毛都变得湿漉漉的。

    他的胸口起伏了两下，一把攥住江行的手，扬起声音：“爸，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看，妈都站我们了，你就不要再做无畏抵抗了！”

    苏颜淑帮忙搭腔：“就是就是！”

    钟铭：“……”

    钟铭：“你这混子，你们还没婚呢！”

    “……”钟闻澈措辞不当，羞红了脸，却仍在负隅顽抗，“反正就是那个意思，爸，你就从了我们吧。”

    钟铭咬牙：“……真是儿大不中留，诚不我欺！”

    钟闻澈：“爸，我哪怕结了婚也是会回来看你们的。”

    钟铭：“……”

    隔了好一会儿，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再一次看向江行，语气已经不似刚刚那般强硬：“你家里的父母都赞成你们在一起？”

    钟闻澈马上举手抢答：“这题我会！我已经见过江妈妈了，她同意！”

    “你闭嘴，”钟铭皱起眉，“你倒是挺积极。”

    钟闻澈：“……见家长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

    “我父母没有意见，”江行抿了下嘴唇，很平静地阐述，“他们在我12岁那年就分开了，之后各自组建了家庭，又再一次分开，现在他们都是一个人生活。”

    钟闻澈听得一愣，转过头，满眼同情地看着江行，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

    “所以婚姻和家庭的稳固不在于同性结合还是异性结合，异性结合同样会有分开的可能性，一段美好的感情是要能经得起风浪，熬得过平淡，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钟铭的表情呆愣了几秒，动动嘴唇好一会儿没出话来，苏颜淑听得眼圈都红了，撤了好几张纸巾擦眼睛，哽咽着声音：“得太有道理了，不懂得经营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钟铭收回思绪，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记串台词了，我看你是魔怔了吧。”

    苏颜淑原本还在动容，听到这话，刹那间立起眉毛，猛一拍桌子：“我可警告你啊，钟大铭，你不要太过分，要是敢搞得我和儿子都不开心，我也敢让你的爱情变成一盘散沙！你信不信！”

    这一招直击钟铭软肋，嘴唇都颤抖了好几下：“夫人你、你你……倒也不必如此吧。”

    “我就这么把话撩这了！”苏颜淑叉腰，使出杀手锏，“反正要么两家幸福，要么两家离散，你自己看着办！”

    钟铭：“……………………”

    钟闻澈饱含热泪看着苏颜淑，觉得老妈是真的飒。

    行，江老板这爱马仕送得是真挺值！

    钟铭看着苏颜淑那张带着愠怒的脸，像颗缺了水的蔬菜耷拉了头，他在桌对面重重叹了口气，拂袖站起了身。

    “这件事我管不了，我不支持，但也不再反对，你们随便吧。”

    “啊！”钟闻澈心脏一突，骤然瞪大了眼睛。

    所以刻板又传统的老爸这是同意了！

    他不敢相信，带着满眼的惊诧看向苏颜淑，后者笑盈盈地冲他点点头：“儿砸，这回开心了吧？快，表示表示！”

    钟闻澈抑制着快要飞出窗外的心，搂过身边江行的脖子“叭”得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江行：“！”

    钟铭：“……”

    苏颜淑：“……”

    “……呃，我的意思是快跟你爸表示表示……

    钟闻澈：“……”

    他瞬间涨红了脸颊，挠着头不敢去看老爸的眼睛，只结结巴巴声：“那、那什么，爸，谢谢你理解我们。”

    “呵。”钟铭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离开了客厅。

    苏颜淑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不用管他，江先生，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公司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江行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向苏颜淑淡淡一笑，礼貌道。

    “呦，快过年了还这么忙啊，那快去吧，过年过来玩啊！”

    “好，一定来拜访。”

    钟闻澈把江行送到楼下，原本也想跟着去公司陪他加班，但再有两天就过年了，他们一家人今天下午就要去C城看姥姥。

    “我……不能陪你了，要年后才能见面了。”他垂着眼睫，恋恋不舍。

    “新年快乐，钟闻澈。”江行俯下身亲了亲他鼻尖，又吻了他的嘴唇，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车窗缓缓摇下来，钟闻澈忽然想到了什么，趴在车窗问：“对了，你留在国内过年吗？”

    “嗯，”江行看向他，黑瞳中闪过一抹深意，“江茗涵飞去瑞士了，我一个人在家。”

    一个人，在家……

    钟闻澈听到这，心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下。

    “……一个人在家过年都干啥啊，会不会无聊啊？”

    “会，那怎么办呢。”江行翘了翘唇角，忽然靠过来，牵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你早些回来陪我，好吗？”

    作者有话要：

    澈澈：两个人在家，干点啥呢？

    江总：你呢。

    大概再有两三章完结，可能更新会不及时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