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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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老家在四川乐山,家里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我是老幺。高中毕业后我就跑出来工了,在广州工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大学生,广州本地人,他叫阿林,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他放暑假的时候提议跟我一起回老家,想看看山里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

    那年我22岁。

    回到寨子,我的家人对阿林都很热情,毕竟他是大学生。我们每天不是上山采蘑菇、挖笋,就是下河游泳、捞鱼,阿林对山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也许是玩得太尽兴,所以忘乎所以了。

    那天,阿林在山上突然抱住我亲吻了起来,而我也没有控制住。

    但很不巧的是,这一幕被正在山上放牛的邻居地龙大叔看到了,他是我们寨子有名的大嘴巴,他看到就等于整个寨子的人都知道了。

    我们两个人却还全然不知。

    当我们笑着闹着回到家时,阿爸铁青的脸色我至今难忘,他抄起门口的木棍就朝我抡过来,嘴里骂着:死仔!不学好,丢人现眼,我现在就死你!

    要不是我大姐死死抱住我阿爸,也许我真的就被死了。

    阿林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坏了,偷偷收拾东西跑了。

    后来我大哥我:你怎么这么恶心,你不嫌脏吗?以后你还让我们怎么在寨子里抬头做人?

    虽然他话难听,但总归还搭理我,而我二哥、二姐和三姐,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跟我过一句话。

    阿爸每天叱骂我,阿妈每天掉眼泪。

    只有我大姐,待我如初。我离开家以后,她一直偷偷跟我联系,所有家里的事都是她告诉我,也只有她还关心我。

    她会在天变冷时,提醒我多穿衣服,天变热时,提醒我防蚊虫。过节时,会哭着告诉我吃点好吃的,别一个人委屈了自己……

    到这里,白已是泪流满面,车车也不停地擦拭泪水,林放也眼圈红红。

    “后来呢?”车车问。

    我家人都没有什么文化,他们不会把我送去看医生,做心理辅导,或者强制治疗,也不会把我关起来吃闲饭。

    我每天要跟着他们下地,当然,是在他们的看管下。

    但我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我也受不了寨子里的人看我的眼神。

    有一天,我趁着阿爸和大哥套牛的时候跑掉了。

    我拼命地跑,他们拼命地追。后来他们没有力气追了,我听到我阿爸在后面喊:你要是跑掉了,就干脆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

    我最终跑掉了,拖着一条被树枝划得皮开肉绽的腿,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一个月前,我大姐电话告诉我,阿妈得了肝癌,想见我,于是我连忙请了假去医院看她。

    可是我被他们堵在了病房门口,无论我怎么哀求,他们就是不让我见。我那就让我把肝捐给阿妈,大哥给了我一巴掌,阿妈生病都是我造成的,让我滚,绝对不会让我的血脏了阿妈。

    我在医院外面徘徊了一个星期,但始终没有机会见我阿妈。所以我就回来努力赚钱,然后全都给我大姐,希望她能用这些钱救我阿妈。

    起风了,透过不紧密的门隙吹进屋内,吹得灯光摇曳。

    车车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白,只是双手紧紧握着白的手,用这种无声的力量给予他一些有限的支持吧。

    从白家出来后,车车和林放并肩走着,走了一段路,谁都没有话。

    “白好可怜。”车车忍不住道。

    “嗯。”林放只是应了一声。

    “自己有时候也会埋怨上天,为什么自己会是这样子,觉得活得太辛苦。可是,在这个世上,却还有那么多人,比自己活得更艰难。”

    “是呀。”

    “你会跟家人出柜吗?”车车突然问道。

    “我倒是想,可是也要有人听。”林放惨然道。

    “什么意思?”

    “在我13岁那年,我父母就离婚了,我妈不要我,我爸把我扔给我奶奶就离开了。四年后,我奶奶去世了,我爸带着一个妖冶的女人出现,匆忙办完后事,然后扔给我二百块钱,:你可以自食其力了。”林放像是在别人,语言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一晚上听到两个悲惨故事,让车车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宽慰林放,在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真是多嘴!

    车车侧过身,双手掰过林放的双肩,然后用力地抱住。

    林放也抬起双手,轻轻揽住车车。

    白的阿妈最终还是走了。

    车车叫上林放一起,在白的屋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灵台,然后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白对着阿妈的相片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