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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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桃顺着二丫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今日还穿了件不常见的蕈紫罩纱长衫,被春光一衬倒是比之前多了一丝书卷气,在一群人中也是格外抢眼,至少在郁桃看来比那些文弱书生撑得起衣裳。

    “有…”,二丫掰了掰指头,“和赵大哥有半年没见了啊,姐…”

    她原想问问她姐要不要过去个招呼,谁知道郁桃只看了两眼,就转过头去,朝着吊桥旁边的凉亭走了过去。

    “姐?姐?”二丫一路追过来,坐在她身边追问道,“姐?咱们不去找赵大哥么?”

    “歇一会儿再过去吧”,郁桃像是没听到她什么一样,“桥上人那么多,感觉要掉下去了。”

    “掉…”,二丫眼珠子一转,也老老实实地坐下了,“那就歇歇吧,姐,我给你扇扇子。”

    郁桃享受了一会儿妹妹的殷勤,却觉得心头那股火越烧越旺,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吊桥,却发现那群人已经走远了,蕈紫色的人影也不复存在。

    “可恶,明明回来了!”郁桃忍不住声嘀咕了一句,她和兆麟的确是有半年多没见了,可这中间也没断了联系。

    他似乎是去了江南,而隔几日就有信寄过来,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吃食全都写了个遍,可以是除了公务全都写了。二丫一开始还好奇赵大哥到底写的什么,每次送来的信都格外的厚,可她抢着看了两遍后就失去了兴趣,用她的话来,就是比周记还没意思。

    可先前的信件越多越热烈,在学下山撞见兆麟的这盆冷水就有多下头,她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期盼着重逢那日,谁知道他回来了也不告诉自己。

    “哪怕送个信儿也行啊…”,郁桃嘟了下嘴,难得露出女儿神态,心中泛起了些委屈,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唉,唉…唉…”,松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凉亭外,喘着粗气半天不出话来,他哀怨地看了一眼二丫,“郁娘子,二丫,你们可,可让我好找啊。”

    二丫惊呼一声,赶忙去旁边的摊子上端了碗桃花甜鱼过来,让松竹喝完了顺了气再。

    “我…我一早就去宅子里找你们,邻居你们去店里了,我还以为去码头了,等我赶到码头,又你们是来学子苑这边了”,松竹大口大口喘着气,“等我,等我到了新面馆,又你们上山来了,我又一路追过来…”

    “你追过来做什么啊?”二丫有些好奇,“刚刚我们在吊桥上看到赵大哥了啊。”

    “啊?已经见到了?”松竹紧张地左右看看,还以为自己这副抱怨的模样被兆爷看去了,可他怎么看也没见到兆爷的身影,便问道,“怎么兆爷没在么?”

    “啊…”,二丫的眼珠子转了转,“刚刚只是我们瞧见了,看他身旁人那么多,就没过去。”

    “这样啊”,松竹松了口气,“兆爷遣我给您送东西去,还晚上请您和二丫去好地方吃饭。东西都放在家里了,一会儿您从哪下山,我安排车接你们过去…”

    “我们要去书院看看”,郁桃扭头看向山的那边,她今天带二丫过来就是想让她看看这边的气氛,若是有心不定还能努力努力考进津门书院。

    津门书院和旁的书院不同,一直以来都有招收女学生的习惯,而距离它不远的京城学院将公主、郡主以及有点水平的官员家女眷们一网尽,津门书院也就只能收收剩下的官员子女和一些富商的孩子了。

    当然这只是郁桃自己理解,虽她还不算是富商,但也听过了津门书院的学费、门槛,感觉自家勉勉强强够得到,剩下的就是二丫的努力了。

    “唉?”松竹一愣,瞧着郁桃淡定的面色脱口而出,“郁娘子,您已经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郁桃茫然反问道,“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不不不”,松竹赶忙摇头,瞧见她还要追问就往外扯,“我先去备车,爷给你送的东西有点多,还有一车没送过去呢!”

    郁桃瞧着一溜烟儿跑远的松竹摇了摇头,心中却神奇地安定了下来,她拍了拍裙子站了起来,招呼身边的二丫,“走吧,咱们去书院。”

    二丫不明白桃桃姐的心情怎么阴了又晴,她见姐姐高兴也就高兴起来,乐悠悠地跟了上去,还跟着她开心地参观了一趟书院,等到下山的时候才听到桃桃姐问道,“怎么样,想不想来这里念书?”

    “唉?”二丫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她回头看看反射着金光的书院屋顶,一时不知道怎么作答。

    “没事…”,郁桃还没完,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句欢快的笑声,随后一个妇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不错,年纪还是女子,也想来书院进修,看来我朝真是教化有方啊。”

    郁桃闻声看去,就见一位坐在四人撵上的贵妇人盯着她们俩瞧,看向二丫的眼神很是慈爱。

    她穿金戴银,光是看坐着的撵上挂着的金花玉链就能看出身份不同凡响,而这位贵妇人也不等郁桃反应,直接一挥手对身旁的女官道,“来,给这位志气不的女学生赏一套文房四宝,嗯…再加上些女儿用得到的东西。”

    郁桃刚想要拒绝,她身边的女官就捧着东西出来了,就像是准备好了一般。

    就这样郁桃和二丫莫名其妙就接了赏赐,那位贵妇人似乎只是为了赏赐她们,什么话也没多就离开了。

    而那位女官则是赞赏地看了两眼郁桃,夸赞她的福气还在后头。

    “姐?”二丫捧着那些一看就感觉价值不菲的赏赐动都不敢动,歪着脑袋询问她桃桃姐。

    郁桃盯着那贵妇人远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回看了一眼不安的二丫,笑了笑道,“给你你就收下吧,这不正是明你同这书院有缘么?”

    “真的吗?”二丫还是有些惶恐,她还是第一次同这样的人交道,不免有些惶恐。

    “当然”,郁桃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你能进书院读书,能接触到的人就更多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你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就好了。”

    “无愧于心?”二丫有些懵懂,却牢牢记在了心中。

    郁桃则是心中一声长叹,看来她真的得为郁雅寻一位好老师了。

    和兆麟的重逢并没她预想的那般激动,也没有尴尬,两人再见面时根本感觉不到半年的分离,反而有一种令人满足的安定。

    郁桃坐在他对面,用目光一点点去描绘他的轮廓,注意到他似乎变白了一些,身形也较之前消瘦了些。

    “这次一直都没怎么出去,是不是有些奇怪”,兆麟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紧张,生怕郁桃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了。

    “倒也没有”,郁桃摇了摇头,并没有多。

    “过两天我去帮你看看柴,晒两天就回来了”,兆麟还是有些担心,赶紧找补道。

    郁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挺好的,真的。”

    他本就比之前白了些,又被这不常穿的紫色衬得很是秀雅,颇有些贵公子的风范了。

    “真的?”兆麟听得郁桃如此盛赞,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看来这些日子没白在书卷中滚。”

    郁桃还没问他之前去做什么,兆麟就先开了口,“之前…是忙了些,以后就不会了,以后我就在津门长住了,每日都能去见你!”

    “哦?”郁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立马明白之前他所忙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像他这样的人无法靠近权利漩涡的最中心,可若想要逃离怕也是一件难事。

    “事在人为”,兆麟简单了一些,却让郁桃听得心惊肉跳。

    “先前我大侄子被人所伤,所有证据都证明是我做的”,兆麟嘴边扬起一抹苦笑,“这事其实是大侄子想要教训我,选的目标是最受宠也是最不听话的侄子,而另外几个不听话的侄子知道后又掺了一手,事情就变了味儿。”

    郁桃知道这大侄子指的是太子,也是他所辅佐却不被信任的储君,而侄子的就是楚贵妃所出,如今风头正盛,而太子想要除掉威胁,也想同时除掉兆麟,便设计了这么一出,谁知道别的人知道了这件事,闹到最后成了太子自己受伤,而线索却全都落在了兆麟身上。

    而兆麟前一段受伤也是因为这个,可他现在起来却很是风轻云淡,“我受伤越重,我那位冷血的哥哥就会越愧疚一些。去年我忙了很久,就是去处理秋闱作弊的事,也让我在读书人中有了些声望,开春又去了江南举办恩科,算是有了第一批学生。虽然有些不光彩,可我以后就是津门书院的内务院长了…”

    “哪有什么不光彩”,郁桃下意识就反驳道,“你这人的才学、武功,哪一样不够做他们老师的?!”

    兆麟得很轻松,可郁桃却知道这中间有多少凶险,一个不好他可能就葬送在权力的巨轮之下了,而兆麟这样全身而退,还能给自己找到一个支点,实在是很聪明。

    若是他真的从人臣变成了普通人,怕是很快就会死于非命,他从太子太保摇身一变成了津门书院的院长,还有了能够支撑过这段时间的名声在身,以后就算有人想寻他的麻烦也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