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所有的药液被混合后装进了一个特制容器中,经过一夜的反应后,变成了一种深绿色的柔顺膏体,好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而是散发着一种独特且好闻的药香。
经过三个临时助理的谨慎检测后,祛疤膏理所当然没有被检测出任何有害物质。
这也就意味着,祛疤膏可以直接用上了。
不过沈策并不喜欢在苍白冰冷的研究室接受治疗,这会让他产生“他重新变成了曾经那个无力的自己”的错觉。
当时的他在被烧伤之后,浑身散发着焦臭,在手术室与病房长期徘徊。哪怕麻醉过后的疼痛令他辗转难眠,可出于强烈的自尊心以及长辈的责任心,他用力地咽下了所有的血泪与苦楚……
那是一段看不见未来的痛苦记忆,也让他对于类似于手术室和病房的环境下意识产生了一种抗拒与恐惧。
哪怕在沈策如平静无波的面部表情下,真实的情绪皆被掩盖,可前世常年被病痛所折磨的顾以昭知道这种感觉。
除非身体彻底恢复健康,否则这种感觉不会有人愿意回想起来,那简直就是在往伤口上撒盐。
其他的医生或许要借助研究室里的高端科技辅助诊断、进行手术,所以容不得沈策去本人更能接受的场合接受治疗,可顾以昭不需要那些。
“沈先生,你觉得哪里的环境更能让你放松?到底这就是敷药罢了,不一定要在这里进行。”
闻言,沈策露出意外的表情。
先前从来没有哪个医生会“多此一举”地问出这个问题,包括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外甥威廉也不会注意到这点……毕竟一个伤患,常年累月呆在类似于病院的环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顾以昭这个简单的关心,却像是冬日里的一杯热茶,暖进了他的心里。
眼前这个青年,能够理解他。
他沉吟片刻后,嘴角浅浅地上扬,语气也多了几分轻松。
“那么回我的房间好了。”
“没问题。”
就在顾以昭算推着沈策的轮椅往外走时……
“等一下,方医生,这不太合规矩,先前的医生都不是这样的……”
一旁的三个临时助手想要阻止,但是话音未落,便被顾以昭轻飘飘一句话给挡了下来。
“那么先前的医生有成功吗?现在我是主治医生,希望各位能够尊重我的决定。”
的确……威廉·亚历山大请了那么多医生,没有一个是取得成功的。
三个临时助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怕心里不太服气,却也没办法再什么。
——他们倒要看看,对方这个年纪轻轻的医生,究竟能取得什么样的进展!
……
沈策的房间位于庄园别墅第一层楼最偏僻的一角,连接着温室,温室里种着大片的绿植,或高如楼层,或攀壁而长,或含苞待放。
这些植物在大片金色阳光的照耀之下闪耀着健康苍翠的色泽,通风系统运作下,一阵又一阵清凉的微风被送了进来,吹拂着植物的枝叶窸窣作响,构成一幅和谐的景致。
试想一下,在古朴典雅风格的房间里,早一睁眼便能看到大片唯美的鲜花绿叶,清新的空气随时环绕左右,是怎样一种视觉与嗅觉的双重享受。
饶是顾以昭已经对这个世界的“豪宅”有了一定的感触,可是见到这一幕,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财大气粗”。
“威廉先生真是有心了。”
提到外甥,沈策的面上流露出一抹长辈特有的慈祥。
“威廉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这座温室,正是威廉·亚历山大亲自找了很多设计师,在沈策提出的要求下一点点改好的,最终成品可谓是完美符合他的期望。
闲话到此结束,接下来便要进入正式的治疗环节了。
顾以昭叮嘱道:“沈先生,麻烦你将身上的衣物都脱下来,只留下内衣就好了。”
“……好。”
在听到这项要求后,沈策略微地迟疑了一瞬。
原因无他,跟沈策以前接触过的医生不一样,顾以昭太年轻了,甚至比威廉·亚历山大还要年轻,在对方的目光下宽衣,实在是一种考验。
不过他自然清楚,治疗环节中“宽衣”是不可或缺的,早晚他身上的疤痕都会被对方看到。
他应该调整心态,毕竟对方只是一名医生。
于是,在顾以昭的目光下,沈策将衣裤都褪下后,只留一件内衣,然后趴在了床上。
除了脸以外,沈策的身上也有大片伤痕,尤其是背部的伤痕十分严重,还有一些血肉缺损而留下的凹陷痕迹,可以看出以前那场车祸让他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只是因为平时穿着长袖长裤而不显而已。
而之所以背部最严重的,是因为以前沈策将威廉·亚历山大护在了怀里,任由自己的背部承受伤害。
平日里,他并不愿意让其他人见到自己身上的伤,哪怕双腿不便,在沐浴时也会拒绝佣人的服侍,就算是威廉·亚历山大这个亲外甥主动请缨要求帮忙擦背,他也会断然拒绝。
“沈先生,你背上的伤疤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不过不用担心,只要给我一些时间,会修复好的。”
顾以昭的目光又落在了沈策的腿上,因为长期的按.摩治疗、穴位刺激以及针剂注射,后者腿的肌肉没有萎缩,反而皮肤白皙、修长笔挺,不像是一个不良于行之人。
但目前,沈策的腿是没有知觉的,倒是可惜了。
“沈先生,放松精神,你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这次治疗单纯针对疤痕修复,是不会痛的。”
顾以昭先是将祛疤膏均匀地敷在沈策脸上,其次便是背部。
而沈策因为趴在床上,这会儿只能看见顾以昭的双腿,在只有时钟秒针摆动的声音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了。
“嘀嗒~嘀嗒~”
顾以昭手掌的肌肤有点粗糙,带着青年人血气的温度,而柔顺的祛疤膏又有些冰凉,在摩挲过他的背部肌肤时,就带起一阵酥麻柔滑的感觉,像是有一双幼猫爪在他的心尖上挠痒。
沈策听着两人皮肤接触的声音,心中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觉,如同漫步云端,飘飘忽忽。
哪怕他没有过往经验,可是出于正常的成长过程,也知道这份感觉究竟是什么,一时间呼吸有些沉重。
他暗暗告诫自己,现在是正常的治疗过程,不应该产生旁门左道的心思,这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平静、平静下来……
“沈先生,您背上的伤是被什么利器划过了吗?伤痕直到后腰。”
顾以昭发现沈策竟然还有腰窝,一时觉得有些少见,在斟酌片刻后,最终没有提出自己的发现。
腰窝是一个美学象征,很少是病理性的,而沈策身体的报告他也看过,自然也知道这只是单纯的“理想人体”的标志。
“……嗯。”沈策没有话,只简单地应了一个字,可呼吸却凝滞了一瞬。
顾以昭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像是带着神奇的魔力,让努力平复内心的沈策下意识地关注起后腰。
并且,全身上下的神经似乎都集中到了那片皮肤上。
沈策抿了抿嘴唇,看着对方的双腿停驻,湛蓝色的双眸逐渐深沉。
这会儿倒不像在敷药治疗,而是在受刑了。
一个对长久寂寞之人施加的酷刑。
但顾以昭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手掌沾上药膏,摁在了那一条长疤痕上,又用一种不会引人不适的力度进行按.摩,加速药膏的吸收。
当两人皮肤接触的刹那,如同触电般,沈策的双手不自觉紧握,血气也悉数涌到了脸上。
哪怕旁人不清看其脸色,可通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沈策。
——看来沈先生比较怕痒。
顾以昭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奈何那条伤疤比较长,他了一声“抱歉”后,手掌便移动到了尾椎骨上。
“轰!”
沈策脑子里发出一声闷响。
自己长这么大,何曾被其他人碰到过如此隐私的位置?
刹那间,一束无形的电流顺着脊椎直达天灵盖,叫沈策坚固的意志分崩离析。
“唔……”
沈策闷哼了一声,又迅速反应过来,憋住,暗道“糟糕”。
——在治疗过程中出现这种反应未免太过失礼!
好在,一直没动静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砰砰砰!”
“舅舅,听你已经回房间治疗了?既然只是抹药膏而已,那么我应该也可以代劳吧?可以在旁边参观吗?”
门外,威廉·亚历山大的语气充满关心。
沈策暗自呼出了一口气,上一秒瓦解的理智迅速回归。
他故作冷静地:“不需要,威廉,你在房门外等舅舅这一次治疗结束再看效果。”
威廉·亚历山大对于自己被拒绝之事早就预料得七七八八,有点遗憾地:“那、那好吧……”
房内,顾以昭道:“如果沈先生愿意的话,是可以找威廉先生抹药的。”
沈策闭了闭眼,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可表面上却无比克制。
“不必,还是你来吧,你才是我的主治医生。”
顾以昭觉得这是对方对自己医术的认可,满足地笑了。
“那好,感谢沈先生你的信任。”
沈策心道:他也不能因为长久以来的寂寞,就在治疗过程中出现失礼的反应……没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