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换成其他人, 兴许已经要连夜逃往火星了，可威廉·亚历山大到底还是那位亚历山大家族的家主。
哪怕前一刻因为巨大的震撼失了态引起周遭瞩目，但他就是不怂, 下一刻便机敏地想到了应对方案。
只见他随手从一个保镖手中接过话筒, 神色镇定, 语气激昂，如同出征前的王子, 给人以鼓舞的力量。
“方医生虽然年轻，但却用精妙的智慧拯救了我的亲人, 他是我们亚历山大家族的恩人！所以我的舅舅希望我能够将他当成是另一位舅舅般敬重。看到方医生站在颁奖台上，本人的心情格外激动，我由衷希望这个世界会有越来越多像方医生这样的年轻人出现，为我们的现代医学界带来新的变革……为了表达我的感激，我决定成立基金会, 帮助那些无力治疗的人们！”
霎时间, 人们关注的重点已经从威廉·亚历山大刚才那一嗓子, 转移到顾以昭和基金会二者身上。
——这可是大事儿啊！
“哗啦~”
现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威廉·亚历山大嘴角噙着一抹从容自信的微笑, 向着四周招了招手。
摄影师和记者们将手中的相机落在他英俊成熟的面庞上, 已经在心里把今天的头条都想好了。
而被保镖们挡在身后, 阻隔了大量视线的沈策神色冷漠，给人的感觉温润而深不可测。
台上, 顾以昭恰好可以看到沈策的面部，不禁在心底觉得有些好笑：沈先生现在的心情一定不美好。
虽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但是他可以肯定, 威廉·亚历山大刚才喊出来的那句才是真心话……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似乎听到了“舅妈”俩字？
……难道是沈策在这段时间有了喜欢的对象？
快是快了点，但这不是什么坏事, 他相信沈策的眼光。
只是被亲外甥当众喊出来，这就有点尴尬了。
以顾以昭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威廉·亚历山大在沈策身边，情绪激荡之下，的确会表现出出格的行为。
跟原著中那个被形容为“面善心黑、阴狠狡诈”的纸片人反派不同，现实中的威廉·亚历山大是一个完整的人，对待敌人冷酷无情，对待下属恩威并重，对待镜头沉稳冷静，对待朋友如沐春风，而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则是有点跳脱幼稚且依赖心重的孩子。
有能够全身心倚靠的亲人在旁边，或许对方刚才不心卸下了心里的防备吧。
不过，反正这事儿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甚至可以想象威廉·亚历山大被沈策揪着耳朵大喊求饶的样子了。
顾以昭嘴角上扬了一分，显出几分轻快。
正挽着顾以昭胳膊的赵兰心注意到这个笑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方天睿，你这次可发达了啊，得到了威廉先生的认可，将来平步青云了，可别忘了你最初的合作者。”
就这件事上，她一直觉得两人算是“一朝俱荣一招俱损”，有这层关系在，以后赵家想要和其他人展开合作也更加方便。
顾以昭自然是客客气气地表示自己不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
过了几分钟，在威廉·亚历山大引起的风波平静之后，现场关注的重心便重新落在了顾以昭身上。
这一届产品展销会上，取得最大成就的不是那些盛名在外的顶尖专家，更不是那些专门研发美容产品的科研机构，而是带着全新美肤品牌“昭阳制药”强势来袭的顾以昭。
夏纯那严重到难以完全修复的疤痕不久前还历历在目，结果再度出现在人群时，她的肌肤便如丝绸般白皙水润，不见一丝瑕疵，可谓是创造了一个新的颜值巅峰。
而引发这一奇迹的不是别人，正是顾以昭。
早在一个多月前，夏纯首次在毁容后出现在记者媒体的镜头前时，就透露了自己容貌恢复的秘密，是一个来自华夏的年轻医生用纯天然草药配方拯救了自己。
这不，当夏纯出现在顾以昭的展销位上，一切谜题便都得到了解答。
夏纯作为国际巨星的号召力不言而喻，不少社会名流闻讯而来，纷纷购买了昭阳制药的美肤产品，若非夏纯和赵兰心事先提醒让顾以昭多备点货，只怕展销会第二天，顾以昭的展位就因为没货而举办不下去了。
目前，顾以昭推出的产品除了昭阳祛疤膏外，还有精华水乳、面膜、祛痘膏、身体乳等，皆是收获了使用者的大力好评。
即便昭阳制药还是一个新兴的公司，可是手头的订单和高级客户已经超过了不少多年积累的美肤产品了。
在见证了昭阳制药展销位那一骑绝尘的火爆后，没有人会心生质疑，哪怕所有人都觉得顾以昭非常年轻，而且十分英俊，不像是从事科研制药行业的。
当主持人将话筒递到顾以昭手上时，他先是用中文，而后又用流利且标准的英语进行了演讲。
他的声音低沉稳重，如同古典胶片播放出的磁性旋律，给人一种不可触及的距离感，却带着不出的性感，哪怕是略显官方的演讲，也不会让听者觉得厌烦，反而想要继续听下去。
且顾以昭没有二十出头青年在成功后那种骄躁的感觉，相反，他沉静得像是一汪与世隔绝的湖水，偶尔清风徐来，泛起道道涟漪，却看不清水面之下的景物，让人不禁想要探究这个青年究竟究竟能有多么宝藏。
至少在沈策眼中，这一刻，低调且自信的顾以昭身上带着一层耀眼的光环，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难想象，今天过后会有多少人对其芳心暗许。
发言结束后，顾以昭两只手各抱着一座沉甸甸的奖杯下了台，刚想要跟沈策招呼，就见几个参加活动的女明星向他款款走来。
“方医生，我们都是你的忠实粉丝，介意合照吗？”
女明星们巧笑嫣然，顾以昭只好停下脚步，礼貌道：“当然不介意，是我的荣幸。”
“那真是太好了~”
在表达激动的正常社交范围以内，性格热情的女明星们主动挽住了顾以昭的胳膊，很快在他的身边，就是一堆美女环绕。
现在正是夏天，女明星们穿着较为清凉的礼裙，如同一朵朵盛放的鲜花，美不胜收。
正常男性在遇到这样的情景时怕是要忍不住骄傲，暗暗窃笑了。
可是享受着此等“福气”的顾以昭，不仅笑容有些僵硬，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当自己的胳膊被人虚抱着时，忍不住往外抽了抽。
——何止是不习惯，简直是公开处刑。
没办法，顾以昭虽然对现代社会接受良好，可心中始终有一道古人的“男女之防”，面对男性尚且不习惯对方的亲密举止，更遑论女性。
并且他以前也没有跟什么人亲密接触过。
在被拍了不知多少照片，又被录了不知道多少段短视频后，双方还交换了联络方式，直到女明星们觉得满意了，才纷纷离开。
被晾在一旁好一段时间的沈策这才上前，悠悠地道：
“方医生艳福不浅，让人羡慕。”
这句话似曾相识，只是比起先前平静之中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口吻，现在明显能听得出来是在幸灾乐祸。
顾以昭好不容易应付完一群异性而心力交瘁，闻言面露苦笑：
“……沈先生，你知道我没这意思，可别调侃我了。”
“这怎么是调侃呢？事实罢了，想必之后方医生也一定会遇到类似的事情，还请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不然会被人认为没礼貌。”
沈策一开始是有点吃味的，可是当注意到顾以昭的僵硬与不适已经写在了脸上后，心情又诡异地好了起来。
难得看到对方露出年轻男孩的无措模样，竟是可爱得很。
不过他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李诗诗的突然到来又断了两人的对话。
“天睿……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我有事要找你。”
李诗诗并不是一直都呆在这里的，相反，她只在会展最开始的时候来了两天，就又回国去上课了，所以顾以昭也没想到对方会在闭幕式上再度出现。
他下意识看了眼赵兰心，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李诗诗也不是赵兰心带过来的。
看着李诗诗强颜欢笑的表情，顾以昭直觉出事了，微微蹙了蹙眉，了声招呼后，便将人带到了会场的角落。
在他问询的眼神中，李诗诗双手紧紧地揪着衣服，眼角眼眶一下子红了。
“天睿，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就只能找你求助了……”
紧接着，李诗诗便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原来，在展销会举办的期间内，花灵蓉和任逍遥从看守所里出来了。
哪怕赵兰心请来为顾以昭辩护的律师再强，可花家毕竟不是吃素的，花灵蓉和任逍遥咬死不承认是自己唆使流氓去找顾以昭麻烦，而老管家也将过错全都抗到了自己肩上，外加找汪汉旗联络的人是蓝绍辉，因而花灵蓉和任逍遥的嫌疑就被洗清了。
而花灵蓉和任逍遥出来后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自然是找顾以昭报仇。
但一来顾以昭不在国内，二来方家也得到了亚历山大家族的庇护，所以实力了折扣的花家根本没办法对方家的企业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先找方家人亲友的麻烦了。
无奈方家家庭结构简单，没什么关系友好的亲戚，而方天睿明恋李诗诗的事情众人皆知，再加上李诗诗对任逍遥的“背叛”，所以李家就率先倒了大霉。
原本李家是跟花家有合作的，可花灵蓉这位花家前·继承人当得上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动用了手头所有能动用的权势，使得花家不仅撤销了双方的合作，甚至让李家一夜之间破了产。
李父也没料到自己会被背刺，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带着礼物上花家赔罪，直到被多次拒之门外后，才发现花家是铁了心要将自己赶上绝路，怒急攻心之下在花家门口中风，被人送到了医院。
另一边，任逍遥也主动找到了李诗诗，表示李诗诗必须委身于他，他才会考虑放过李家，而如果能让顾以昭对着他们公开下跪、赔礼道歉的话，李家被放过的可能性还会加大……
李诗诗一个被娇宠着养大的正派千金姐，何曾听过如此下流又恶心的要求，惊怒交加地回了家，在发现李母也因为一时被刺激过度而住院治疗后，心里的防线几乎崩溃，顾不得自尊和愧疚，出国找顾以昭寻求帮助。
“他们怎么会这么坏，明明是他们自己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结果还要将错怪到别人的头上……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的！”
李诗诗掩面哭泣，她其实是一个坚强的女生，很少在外人面前哭，哪怕是在家人出事后，面对任逍遥的威胁，也没有哭过。
可是在看到唯一能求助的朋友后，她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忍不住心里的委屈。
顾以昭听着听着，属于原身的怨恨再度被勾起，令他双眼血红，怒极反笑。
李诗诗这几天以来的遭遇何曾耳熟？可不就是原身所经历的一切么！
只是区别在于，李诗诗作为原女主之一，还遭遇了任逍遥的性骚扰。
哪怕是在原剧情里，李诗诗因为帮助了原身，也没有落个善终，不仅被任逍遥抛弃，连孩子都被强制带去了修真界，无法想象她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
不光是出于李诗诗对原身的帮助，还出于她善良的人格，顾以昭就不可能见死不救。
原身对于李诗诗的感情在此时被勾了起来，顾以昭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女生，鬼使神差之下，就拍了拍对方的头顶。
“别哭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李诗诗听到了顾以昭坚定的保证后，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情绪激动之下理智全无，哭得愈发难受，只能胡乱点头致谢。
“嗯、嗯……谢谢、谢谢你天睿……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
一旁的众人听不到两人的交流声，但落入眼底的画面，却是一个穿着白裙的脆弱少女美丽且动情地哭泣着，身边的英俊青年时而发怒，时而沉思，最后笨拙地拍了拍少女的头顶以表安慰。
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并没有出格的举动，恰恰是这种纯爱的氛围格外令人心折。
沈策沉默地盯着不远处的这一幕，仿佛到了现在，任何人冲到那两人身边都会显得多余。
“哇~好像言情的男女主，竟然让人有点羡慕是怎么回事？”
“很有氛围感的画面，我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段唯美的故事。”
赵兰心和夏纯二人交头接耳，可压抑不住的激动声音却落入到沈策的耳中，让后者觉得格外刺耳，却偏偏没办法在心里反驳。
“舅舅……”
威廉·亚历山大担心地轻呼一声，弯下腰，看到沈策如同覆盖了寒霜一般的冰冷表情，且没有回应自己，心里顿时涌现了一股阴暗的想法，语气里也带上了隐隐约约的杀意。
“舅舅……”
没有人能让自己的舅舅伤心，哪怕是方医生也不行！
当然，他不会做出害人的事情，但只要让李诗诗爱上别人，再禁止其他女人接近方医生，或者对方医生施加一点心理暗示……那么自家舅舅的爱情一定能开花结果的。
威廉·亚历山大知道自己不应该拆散一对“有情人”，但是方医生明确表示目前没有交往对象，不是么？那么他用一点卑鄙的手段，将对方抢过来给舅舅，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问题。
就在威廉·亚历山大兀自思索的时候，一双带着冰凉触感的手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立刻唤醒。
“在想什么好事儿？”
便见沈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清淡若水，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了。
威廉·亚历山大有些心虚地垂眸道：“没在想什么。”
“骗人是坏孩子，要屁股，不过你已经是大人了，在外面也不好这么做，就惩大诫一番。”
看到外甥撒谎时惯有的动作，沈策轻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掐了把外甥的脸。
威廉·亚历山大梗着脖子：“真的没在想什么，就是想一些为您好的事情罢了！”
听到外甥的真话，沈策露出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
如果他的爱情还需要不靠谱的外甥帮忙，未免也太悲哀了。
沈策反思了一下自己，语气带上了缓和的温度。
“不需要，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
虽然先前精神动荡，但现在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自己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动了真怒，倒是挺可笑的挺幼稚的。
顾以昭既然已经跟他过没有交往的人，也没空想这种事情，他就应该对对方保留信任，而不是在这里顾影自怜。
他早就是个成年人了，“理智谨慎”一直是他的处事之道，或许是喜欢上了某个人，以至于近来情绪波动竟然这么剧烈。
凡事都憋在心里，除了给自己压力以外，事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他首先应该找个机会跟对方好好聊聊。
威廉·亚历山大急了：“可是舅舅，万一……”
“没有万一，相信你的舅舅，也相信方医生，可以么？”沈策顺手揉了揉外甥金色的头发，便不再多。
而那厢，在谈完事情以后，顾以昭和李诗诗便回来了。
不得不，哭完后的李诗诗比平常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气质，似乎自带柔光滤镜，美得像是一幅画。
和顾以昭站在一起，的确是公主王子的童话爱情。
沈策的心中带着几分警觉，较之赵兰心、夏纯和刚才的女明星们，李诗诗这样的女孩儿更容易激起男性的保护欲，让他感受到的威胁也更大。
沈策量的目光在李诗诗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顾以昭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们一直都待在一起，而沈策那些奇怪的表现也是从最近开始的，结合威廉·亚历山大不心脱口而出的“舅妈”这一关键词……
——原来是这样啊！
……
当天，随着美容界行业峰会落幕，顾以昭也就没有了继续呆在国外的理由。
威廉·亚历山大做了最后的挽留，奈何得知任逍遥重获自由的顾以昭去意已决，便只好作罢，包揽了一整架飞机，送四人返回华夏。
机场里，威廉·亚历山大前所未有的郑重。
“方医生，请您务必照顾好舅舅，不要让舅舅伤心难过，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顾以昭点了点头：“我会的，并且我会让他重新站起来。”
威廉·亚历山大深深地盯着顾以昭看了良久，然后给了一个拥抱，紧接着又用同样的方式给了沈策一个拥抱，目送几人登上飞机。
顾以昭觉得对方的拥抱有点奇怪，带着一股“庇护长辈”的味道。
可鉴于拥抱礼是国外常见的礼节，也没有参考样本看看威廉·亚历山大抱别人是怎么抱的，他奇怪了一会儿后，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飞机上除了顾以昭四人外，便只有空乘人员和几个威廉·亚历山大留下来的保镖，但飞机上又不存在什么暴徒，因此保镖们坐在一个机舱，顾以昭四人又坐在另一个机舱。
顾以昭和沈策面对面坐着，看到地上的建筑物比蚂蚁还要渺，再度感慨了一番科技的力量。
此时的沈策正在用平板阅读与华夏有关的新闻报道，当然，看的是华夏本土的官方新闻媒体，谁让近年来外媒对于华夏的抹黑越发嚣张，在很多人心中，公信力越来越差了。
顾以昭笑着问道：“沈先生有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吧？现在华夏跟十几年前相比，进步很大，我相信你亲身体验过后，会大吃一惊的。我在市中心有一套公寓，是不久前购置的，到时候你跟我住一块儿，会介意吗？”
“的确有很多年了……所以我很期待。”
回忆及过去，沈策只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前，恍惚了一瞬后，再看向顾以昭，心中便是一阵安定。
距离抵达华夏还有十几个时。
在机舱安静的氛围中，李诗诗和赵兰心面对面坐着，前者却表现得有点坐卧不安。
“兰心姐姐，我在想……我是不是惹沈先生生气了？”
赵兰心正眯着眼睛睡觉，闻言，睁开眼睛，不禁觉得逗趣。
“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策一直是一副清雅的模样，哪怕话不多，表情也不多，可是光看着他，就让人体会到了清风拂面的温柔。
再加上李诗诗也是个可可爱爱的姑娘，两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交恶？
见李诗诗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赵兰心安慰道：“一定是你想多了，是最近家里出了问题，所以有些不安吧？放心，花家那边早晚付出代价。”
“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吗？可是沈先生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盯着天敌？
不得不，李诗诗是一个感觉敏锐的女生，尤其是在经历过任逍遥那事儿之后，脑袋上就似乎多了根天线，总能接收到来自旁人的恶意或者敌意。
可她又如何想得到，自己之所以被沈策警觉，是因为顾以昭呢？
机舱统共便这么点儿大，李诗诗的那点自言自语瞒不过赵兰心。
而赵兰心听到后，睡意立马烟消云散。
——里喜闻乐见的情节出现了！
家道中落的白花少女与豪门残疾大叔的恩怨情仇……嗯，真香！
虽然顾以昭也不错，可赵兰心觉得自己如果撮合了李诗诗和沈策这一对，似乎对自己更有好处，当下便嗔怪地拍了拍李诗诗的手。
“你这丫头，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呢？！这哪里是惹别人不开心，分明就是……”
赵兰心到一半就没了。
话不能的那么绝，万一这两人真的没啥呢？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李诗诗没有等到后半句话，歪了歪头，不解道：“就是什么呀？”
“咳咳，总之，有问题就应该当面询问，这样也省得你将来再犯，对吧？沈先生不是个坏人，你的年纪比威廉先生还，你在他面前就是个女孩儿，他不会怪你的，待会儿你去问问……”
赵兰心觉得自己应该给两人制造一些独处的机会，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两个男人坐一块儿，两个女人坐一块儿。
她是个想到什么就回去做的人，当下便拉着李诗诗站了起来。
“方先生，我想就之后公司经营的问题跟你谈一谈，我作为一名女性，更加懂得女性的心理……还有，听沈先生博览群书，诗诗也想请教一些学术上的问题，可以扰一下吗？”
赵兰心冲着顾以昭眨了眨眼，后者立马接收到了信号。
——也是，距离飞机降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一直霸占着沈策可不太厚道。
李诗诗不解赵兰心为什么要这样的谎，正要解释，顾以昭便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了她，并且火速和赵兰心坐到了另一角。
于是，赵兰心和顾以昭就趁此机会，真的聊起了公司运营和产品发布相关的事情，并交换了展销会期间的心得，绘制成一份报告。
而李诗诗却是和沈策相对无言，气氛中萦绕着一丝尴尬。
过了一阵子后，见沈策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目光一直聚集在平板电脑上，李诗诗愈发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哪怕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还是决定先道歉再。
“那个……对、对不起，沈先生……”
“你不必和我道歉。”沈策终于放下平板，轻轻浅浅地一笑。
以他看人的眼光，很轻易地就可以看出李诗诗不是坏人。
如果他对着对方使性子甩脸色，那不仅是幼稚可笑，更是让自己成了那个令人不齿的“坏人”。
“您笑了啊，沈先生……”李诗诗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我是不是哪里惹您生气了。”
沈策沉吟片刻，思索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对方误会的举动，可印象中似乎两人连眼神上的交汇也没有，便摇了摇头。
“我们先前并未有过交流，所以我不知道你这个结论从何而来。”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吧？”李诗诗不太确定，有些羞怯地，“果然是我误会了。”
沈策不可置否地闭了闭眼。
虽然他的确做什么让对方误会的事情，可是对方的感觉没有错。
自己这个大人，的确正在对一个姑娘抱有敌意。
好在沈策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了，就心境来，与顾以昭也差不得多少，眼下便只将李诗诗当成一个为人不错的辈，不去想别的事情。
他宽和地问道：“李姐今天突然过来找方医生，是因为喜欢他么？”
“怎么会？”李诗诗没想到话题突然就跳跃到这方面，立马摇了摇头，如实道，“天睿是我朋友，怎么可以喜欢上自己的朋友？”
这不是什么绿茶发言，而是她发自内心地将“朋友”和“男朋友”的概念分开了。
沈策维持着温和的表情，可眼神却是暗藏凌厉的审视，见对方似乎真的没有谎，心里多了份妥帖。
“不知李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我或许可以介绍一下。”
话音刚落，沈策就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老了，居然一言不合就要给年轻人介绍对象。
“这个么……”李诗诗心翼翼地瞥了眼沈策，犹豫片刻后，才，“我觉得像威廉先生那样的男性很帅气。”
“……嗯？”
得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沈策的心情格外复杂。
还是头一次有一个女孩儿在自己面前承认喜欢自己外甥……虽然他接触过的女孩儿屈指可数就是了。
毕竟在他眼里，外甥还是个孩子，哪怕长得高大帅气，可骨子里就跟个没长大的少年一样，与恋爱是绝缘的。
不信你看，夏纯不就是不喜欢这种“徒有其表”的男人么？
如果外甥骨子里真的跟对外一个样子，估计夏纯早就答应了外甥的追求。
但一个喜欢上自己外甥的好女孩儿，沈策实在是很难再生出戒备之情，当下真的用长辈的慈爱目光看待起李诗诗。
“能被李姐你这样的女生喜欢上，是威廉的荣幸，可以问问是为什么吗？”
李诗诗面色微红：“我觉得威廉先生是一个阳光且善良的人，跟他在一起，会很愉快。”
“嗯，李姐生了一双慧眼。”
沈策心生感慨，恐怕在万千女性眼中，自家外甥是“权势及家财万贯”的代名词，既“威猛”又“冷峻”，还兼具“绅士”的优点，是一个完美的男性，单单“阳光”、“善良”压根不足以让人喜欢。
这世上，能够看穿本质的人并不多。
简单交流之后，两人便开了话匣子，聊得也多了起来。
只是，比起和顾以昭的相处时那份情愫的悸动，跟李诗诗相处的时候，沈策觉得自己像是多了一个乖巧的外甥女儿。
直到一个时后，李诗诗觉得困乏了，才去卧铺睡下。
而顾以昭也停止了跟赵兰心的交流，重新坐到了沈策对面的位置上。
“方医生，工作应当注意劳逸结合，想得太多，反而会造成大脑消耗过度，不利于工作。”
沈策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顾以昭，便低头继续阅读新闻，心头带着点儿被戏耍的愠怒。
他不会不明白方才赵兰心和顾以昭那点儿动作是为了什么，早在李诗诗被带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旁人产生了天大的误会。
误会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如果是赵兰心有类似的误解也就罢了，可是顾以昭竟然也是这么想的！
这让他有些无奈，同时也知道他们迫切地需要一段没有外人扰的沟通。
眼见顾以昭还挺满意自己的所作所为，沈策叹了口气，以他的智慧竟然想不通误会是如何产生的。
……
十几个时的航程结束后，顾以昭带着沈策下了飞机，并被几个隶属于亚历山大家族的保镖接回了他不久前买下的公寓。
虽然公寓的环境远没有庄园来得好，市中心的空气质量也远不及庄园清新，但这是时隔十几年，沈策第一次来到另一个人的家中。
而且对方还是他的暗恋之人。
顾以昭的公寓很新，走的是现代简约风，大片大片的白色、黑色与灰色交错，给人一种“冰冷”的错觉。
屋子里，除了书本和智能家居外，便是几盆不用浇水也能好好活下去的仙人掌，再无其他绿植与装饰品，没有什么生活情调可言。
可以看出屋主是一个热爱学习，无心其他的人了。
顾以昭本人很喜欢这种简练的风格，呆在这里，他感觉自己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省时间，而不需要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琐碎的生活事上。
但考虑到这里跟庄园的环境实在是相差甚远，顾以昭难得有些尴尬。
“沈先生，会觉得不适应吗？室内有安装了空气净化器，也有饮水机咖啡机，还有神奇的扫地机器人……”
沈策听他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智能家居，俨然一副爱好者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环境很不错，换个地方，换个风格。”
“那就好。沈先生，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开始进行治疗吧。”
顾以昭松了口气，然后立刻就去为沈策调制药剂。
虽然沈策身上的疤痕已经去掉了，但是双腿依然是没有知觉的，因此需要每天将两腿泡在加热到四十到四十五度的药液中，早晚各一次。
治疗已经不是第一次，熟练地完成一系列步骤后，顾以昭便开了一本书开始认真翻阅。
终于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了。
药液散发的清香带着一股烈性的气味儿，让闻者觉得躁动，空气净化器安静地运作着，仿佛是理性与感性的交战。
在室内只有秒针游走的声音中……
“那个姑娘喜欢威廉。”
突然，沈策开口了，平静得像是在陈述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顾以昭顿了顿，抬起头，眼底带着一抹同情。
喜欢的人居然喜欢自己的外甥……什么的，过于悲剧了。
“这样吗，真是出乎意料，难怪她看起来非常敬重沈先生。”
沈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话。
顾以昭确定自己在飞机上让座这一行为的含义，对方一清二楚。
或许，他应该先问问沈策和李诗诗的情况，而不是自作主张地去做一些为了对方“好”的事情，反而徒增尴尬。
“沈先生，我做了多余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
“的确是多余的事情，我没想到方医生也会有如此不冷静的时候。你既然能够产生如此荒谬的误会，认为我会喜欢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儿，可为什么不先想想与我朝夕相处的你自己呢？”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严厉，可沈策的语气，实在是不像生气。
顾以昭心中一动，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不是个笨蛋，哪怕没有经历过爱情，可对方现在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他怎么可能还一无所觉？
两人相处的一幕幕逐渐浮现在脑海里，这一次顾以昭真的悟了。
只是，他到底还是不敢置信。
首先，他要重申一个事实。
“沈先生，我是男的。”
沈策轻笑：“我知道，我并不是盲人，能够最直观地看到你的性别。”
顾以昭皱了皱眉：“我不能和你生下孩子。”
沈策：“我知道。”
顾以昭又：“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也不喜欢男人。”
沈策提出了一个辩证的疑问。
“那么你确定你喜欢女人吗？”
“……”简简单单一个问题，却让顾以昭无法点头称是。
他见惯了人性的丑恶，已经很难喜欢上一个人了，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性别没有意义。
沈策平和地：“我认为，纠结性别并没有意义，性别属于肉身，而肉身终究只是外在的事物，两个人灵魂的默契，才是最重要的，你觉得对吗？”
顾以昭无法否认，因为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经常讨论类似的话题。”
在庄园里，两人便经常探讨哲学问题，顾以昭特别喜欢涉及与灵魂有关的议题。
沈策也知道这一点。
此时，沈策的面盘隐藏在药液蒸发的水汽中，像是一座美好的玉质雕塑。
“方医生，我今年三十五岁，如果我能活到一百岁，现在也已经走过了人生的三分之一，我希望剩下三分之二的时光能够不再孤单地度过。”
【系统警告：完成任务后，你将会被要求立刻从这个世界脱离，若执意长久逗留，将会付出当前无法承受的代价，请谨慎考虑去留问题】
“对不起，我无法给你一个保证，谁能保证明天就一定能活着呢？”
顾以昭摇了摇头，他甚至不是方天睿本人，只是一个替原身复仇的任务者罢了，无法在这方世界多做停留。
“方医生，何必困扰那些问题？”沈策摇了摇头，“如果总是踌躇，便永远不会前进，哪怕只是试一试呢？若是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便什么也不会改变。”
其实，当顾以昭表示自己无法给出一个保证时，便是变相地答应了。
只是，他本人也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那么他渴望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吗？
自然是渴望的。
一份单纯的，超脱于身份的，只属于“顾以昭”的感情。
他以为自己对沈策是单纯的友情罢了，可对方今天的告白，却让这份感情变得扑朔迷离，连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对对方是个什么想法了。
真的有超脱于友情、爱情、亲情的感情吗？
不能否认，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拥有这种感情。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相处的时光，的确非常愉快，愉快到他产生过“如果时光在此刻停止或许也不错”的想法。
顾以昭叹了口气。
“沈先生，答应了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沈策用顾以昭的话反问道：“我知道，人总是不知道意外在什么时候到来，不是么？”
双方沉默了良久后。
顾以昭声道：“那么就……试试吧。”
除了一份感情外，对方没有想在他的身上得到任何保证。
试试吧，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