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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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泽望着远处夜空, 浅色的眼珠犹如被夜色浸染了,也黑得如墨。

    “不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可能还很坏, 很脏污,如果你全都知道,可能就只会唾弃我。”

    夜凉如水,他的声音更冷。

    尤逾皱眉,直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微微用力,扣住他颈后的一块冰冷皮肤:“什么傻话呢?发生什么了?”

    冰冷的脖子骤然被握住, 从肌肤透过来的热度让人忍不住战栗,却也在那一刻,他清醒过来, 浓烈的阴翳从眼底渐渐散开, 只留下淡的仿佛不存在的一丝脆弱。

    “没事, 我瞎的。”安泽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手还扣在他的脖颈上, 尤逾露出这些天都没在他面前表露过的厉色:“话, 到底怎么了?”

    安泽扭动脖子, 同时伸手推开他的手。尤逾又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 深沉的眸子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被侵略的压迫感。

    “松开!”两人仿佛对峙一般,安泽也冷了脸, 语气有点儿冷:“我要生气了。”

    尤逾松开了,眉心却更紧了:“你不信任我吗?为什么不跟我, 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或是解决不了的事情, 告诉我, 让我帮你解决。”

    安泽往后退了一步, 跟他拉开半米宽的距离,本来不应该这么暴躁,但尤逾的追问仿佛一只非要揭开他好不容易长出的脓血上的痂的手,让他莫名的排斥和反感,的话也没那么客气了。

    “你让我什么,都告诉你没事儿了。再,你问我就一定要什么都告诉你吗,我们有那么熟吗?我也不需要谁为我解决问题,我的问题我自己会处理。”

    平时温和惯了的人突然冷下来,就更显得突兀,出的冷言冷语也更伤人。

    安泽努力平复着胸口的起伏,看对面前的少年果然被刺到了一样,上一秒还关切的神态全部收回。

    尤逾将手插入兜里,深邃雕刻般的五官浮现出初识时候的冷厉颜色,唇角抿得死紧,漆黑的眼底泛着冷光,语气也疏远讽刺:“好,我多管闲事儿了。对不住了!”

    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带着深秋的寒意,转眼消失在了老旧的楼道里。

    破旧的门板被风吹得呼呼响,安泽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楼道,扭头又向下看去。

    尤逾腿长,走得又极快,几乎在他转头的时候已经出现在楼下。安泽看着他带风的利落背影,心里涌上一丝懊恼。

    本来想要在旁边的屋子练一下祝贺词,结果现在全然没了心思。安泽垂着眉眼往班级走,心想着尤逾是有多生气呢?

    刚才确实是自己一时冲动,尤逾虽然有些强势,语气也很急,却全是出于为他好的目的。

    而他呢,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一些压抑的情绪烦躁,却很少有失控的时候,更不曾出现将怒气发泄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这种迁怒,亦或是通过刺痛对方来抚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他反感的。刚刚,却对着尤逾爆发了。

    回到教室,安泽先往最后排靠窗的位置看去,座位是空的。

    “安安,你去哪儿了?”

    收回目光,安泽看到周序趴在桌子上,脸色苍白,额前的碎发都被细汗浸湿了,他的声音也虚弱无力:“我肚子疼得不行了,刚要给你电话。”

    安泽惊了一下,过去探他额头,不热,却摸了一手冷汗:“怎么回事儿?就肚子疼吗?”

    “应该是晚上那会儿吃的虾,我就觉得味道有点儿怪,老板娘硬没坏。”周序声音虚虚的,咬着牙。

    “……味道怪你还吃!”安泽骂他的心思都气没了,直接拿了他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先去医院吧,那应该就是吃坏了肚子。”

    “我刚给司机电话了,让他来学校接我……”

    周虚家离学校远,司机过来最少要四十分钟,安泽果断的:“让他直接去医院吧,我们车去。”

    软软的哼唧两声,周序就被安泽架着走了,前桌一看他病得挺严重,主动替他俩请假。

    安泽有周序家司机的电话,直接自己给他了,让他直接去医院,也不用太着急,应该就是吃错了实物。

    到医院挂了水,周公子生病之后更加依赖人,恨不得挂在安泽身上,终于该跑的都跑完了,他就靠在安泽肩膀上,哼哼唧唧肚子还疼。

    “食物中毒,肠胃感冒,怎么也得等药效上来才能缓解。”安泽看他脸色惨白,忍不住道:“谁让你什么都敢吃!”

    “那还不是你不陪我。”周序非常委屈,这一星期安泽为了三千米的项目,节省时间也不跟他去外面吃了,要不买个面包糊弄一口,要不然就吃食堂,他实在馋,今晚就一个人跑到校外吃独食,被苛待的胃一时扛不住美食的诱惑,饥不择食的将味道有点儿怪的虾都吃了,他也用生命挣扎过,但抗争不过。

    “而且,尤逾现在也看上你了,天天跟着你,我都插不进去你们。”

    安泽:“……”

    周序什么都不知道,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戳中了他的心事。安泽沉默,又想起刚刚跟那人发生的冲突,捏着手机,考虑着应不应该发个短信道歉。

    “你想什么呢?我明天运动会是不是参加不了了?”周序歪着头,很是自怨自艾。

    回过神,还是算了。安泽想。

    如果他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他可以道歉一百次。

    但现在,不尴不尬的,既然自己不能成全,就别去招惹。

    不仅司机来了,周家的老大也来了。远远的,安泽看着身影就觉得有点儿熟悉。

    待那个白衬衫红领带、手臂上挂着外套的男人走近,他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景龙生日那天、欢乐城六楼跟一个女人……的男人嘛。

    那天,不仅是自己看到了他和一个女人怎样,尤逾也在那个时候个你自己表白的。

    安泽心里有一丝微妙的尴尬。

    “头一次见到你这么娇贵的,吃个东西都能吃进医院。”年轻男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出彩,勾起的嘴角和上扬的眼梢都透出一股风流气,他余光看到弟弟靠着的少年,眉毛一挑,显然也认出了他:“真巧啊,你竟然是我弟弟的同学。”

    “大哥。”周序叫了一声,从安泽身上爬起来,却见他哥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好友身上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在欢乐城六楼,当时你跟另一个男生在一起。”怕他想不起来,周瑾还热络的出言提醒。

    “记得!”安泽连忙站起来,跟他客气的握手:“您好,周大哥,我叫安泽。”

    “你就是安泽啊!”周瑾脸上的表情更惊讶,然后道:“难怪啊,我家老爷子在家天天夸你,序也天天念叨,你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一看就优秀得不得了啊。”

    “没有,周叔叔就是偏爱,才总夸我。”安泽连忙谦虚道。

    客套了两句,安泽一看人家哥哥来了,也就提出先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尤逾吵了架,心里有愧疚情绪,他这一晚睡得极其不好,做了噩梦,梦到爷爷被抓起来的消息传出来后,很多人涌入奢华温馨的别墅,将他名贵的花瓶全都摔碎,值钱的字画也都撕扯开,身后传来妈妈和妹妹的哭声,背后的哭声和眼前的叫骂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要将他们三个压住,然后他熟悉的那个男人一把推开他,纠起身后哭着的女人的头发,狰狞着狂吼:“钱呢?钱都在哪儿?再不拿出来,我就弄死你们……”

    猛地睁开眼睛,头顶连灯罩都没有的简陋灯罩让他很快清醒过来,安泽从床上坐下来,才发现睡衣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太阳透亮,天边挂了一抹淡淡的彩虹。

    地面是湿润的,看来昨晚下了大雨。

    “哥,你今天就跑赛吗?我也想去看。”

    吃早餐的时候,安然咬着饼子,被妈妈拍了一下,警告道:“吃饭别话。”

    吃完饭,胡秀秀听安泽跟妹妹自己的比赛在明天,从屋里找出个厚外套来,递给儿子:“秋雨最凉,你多穿点儿,等上台讲话的时候再换上西装。”

    胡秀秀知道,但凡有需要重要的场合,学校总是会选安泽作为学生代表讲话

    她儿子,一直都是最优秀、最耀眼的。

    “谢谢妈。”安泽在门口接过外套,直接套在了西装外面。

    运动会是学校举办的大型集体活动,全员都必须穿校服,但他上午要上台,怕衣服放在包里压出褶皱,他直接将专为各种活动准备的成套西装穿上了。

    穿着西装少年,更凸显了蓬勃朝气中的贵气和神采,胡秀秀目送他出门的时候,眼神都是压不住的自豪神色。

    祝贺词昨晚没得到功夫练习,但对于这种讲话,他早就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因此在路上默念了两遍,就觉得可以了。

    刚进校园,周序的短信就狂轰乱炸而来,安泽拿出手机看,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对方愤恨后悔的情绪。

    “我再也不嘴巴馋了,呜呜呜!我心心念念期盼了一个星期的、运动会啊!就这么与我失之交臂了!”

    安泽直接发语音过去:“还没好?那好好养着吧!”

    周序:“这是我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运动会呢,咱们学校最有特色的活动就数运动会了,我作为共济学子,竟然能犯这种错误,很可能终身都为此遗憾。”

    安泽好心的出主意:“你其实还可以选择复读。”

    周序:“……善良点吧,我是病人。最可悲的是我哥竟然拿我当借口今天不出去工作,非要我陪他一起游戏,我太惨了。”

    安泽:“挺好的嘛,还有人陪你玩。”

    周序:“好什么啊,他根本不是陪我玩,拿我当陪练还差不多,我根本不喜欢那些高难度游戏,玩不好他还一直骂我,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我是病人……”

    道最后,周序都带出哭腔了。安泽忍不住失笑,心里却觉得周序才真是个集万千宠爱的少爷,不识人间艰苦。周序的亲妈是周叔第二任妻子,周序跟周瑾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这对儿兄弟却感情好得胜似很多同胞兄弟,周瑾为人张扬风流,虽然嘴上总是骂他,却非常宠着自己的弟弟,就安泽所知,周序一整间书房的玩具十有八九全是哥哥在国外读书时候给他买的。周父跟周母更不用,全都拿他当成宝宝养,可以是有求必应,也就养成了他如今不求上进,胆和气的性格。

    周序又发来一条:“我跟我哥你玩游戏厉害,我哥等有机会要跟你切磋,到时候你帮我一雪前耻。”

    “行。”安泽进了教室,听到周序最后发来:“那你去忙吧,我明天好了就去看你比赛。”

    安泽笑着好,将手机放回外套兜里。

    此刻班级的同学应该都去会场了,教室里空无一人,桌子椅子挪得都不在该在的位置上,学生的物品衣服也都扔的到处都是,好像这个运动会就是高中生涯的最后狂欢盛宴。

    后门的门被推开,李显满头热汗的跑进来,看到安泽有点儿惊讶:“哎?泽哥你还没去会场呢?我刚才看到尤哥,还以为你们在一起呢。”

    安泽眼神闪烁了一下,一如既往的笑得温和:“没有,我才刚到。”

    “周序也请假了吧。”李显跑到自己桌子里掏了半天,找到自己要拿的东西,又绕到后面:“一起走呗,泽哥?”

    “好。”

    “对了,泽哥,你还不知道呢吧,三千米项目改到今天下午了。”两人从教室走出来,李显道:“昨晚那场雨下的,有几个今天下午的室外比赛项目没法进行了,得等明天地面干一干,长跑就都挪到今天了,我们高一的时候也有过一次这样的情况,那时候你还没来。”

    安泽想到早还答应妹妹明天带她来,晃了一下神,李显还以为他担心,就哈哈笑了两声安慰:“都差不多啊,反正我是喜欢早比完早放心。泽哥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你练了这么多天,我那天在操场边看了一下,你状态超燃啊,没准真能干过那帮体育生,拿个第一呢!”

    “第一有点儿难,但我尽力。”安泽笑着。

    话间,两人已经穿过人群,到了会场自己班级的场地,运动会还没开始,操场上的广播正播放着一首肆意张扬的青春歌目,三班几个男生站在桌子上挂条幅和气球,班长叶甜在下面指挥:“偏了偏了,右边的在往上点儿。”

    “嘿,用不用我?”李显窜过去。

    几个忙活的人抬头,看到他俩,叶甜看到安泽就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有点儿羞涩指着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安泽你坐那儿吧,特意给你留了个位置,你等会上台讲话,进进出出的坐那儿方便。”

    安泽视线不经意的往后一扫,就看到坐在最左边那排靠后的脸色冷然的男生。

    景龙和田言不知道去哪儿了,尤逾一个人坐在四周空荡的椅子里,长腿交叠,闭着眼睛,锋锐的面部线条紧绷,一副“想死就过来惹老子”的表情。

    旁边是四班,四班的同学基本上来齐了,本来他们班同学就多,坐的挨挨挤挤的,偏偏靠近尤逾附近那几个座位,愣是没人敢坐。

    安泽就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回头跟叶甜:“三千米改到今天了,下午我估计也不在,学生会那边也要过去看看,视野这么好的位置让别人坐吧,等我回来随便找个地方坐就好。”

    “那我坐这儿!”李显飞快的,兴奋的就要一屁股坐下。

    “李显你有点儿自知之明行吗?”站在桌子上刚将条幅挂好的男生一脸嫌弃的:“第一排是咱们班的牌面,就算不安排俊男美女,也得长得周正点儿的吧!”

    “我怎么不周正了……”

    他们几个拌起嘴来,安泽笑了一下,将厚外套脱下来,穿上校服,准备先去一趟学生处。

    他转身的时候,没看到身后的男生突然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目光一直胶着在他的背影上,眼中的烦躁情绪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

    明天该错别字,嗷呜~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