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五个小世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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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巷入口, 旁边种着一棵苍天大树,一位青袍公子和一位僧袍少年站在树下定睛量着这片区域。

    姜荀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就是这儿了。”

    他率先撑着伞慢步踏进巷中,那温润飘逸的身影与长满青苔的老旧巷格格不入。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 他不由转身,疑惑地喊了声:“师父?”

    雨已经了,丝丝细雨如绒毛般轻缓地落在墙垣上,也隐隐模糊了青袍公子那张端丽秀美不似女子却胜似女子的面容。

    即便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撑着伞站立在那儿,都令人下意识屏气凝神, 眼中只剩下他一人。

    镜清也被吸引了视线,对上那双上挑的恍若含了情的眼眸, 他仿佛被烫着了般立即垂下眼睑,顿了顿才“嗯”了声。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刻, 他素来古井无波的心境又一次出现了动摇。

    第一次是他初次见到坐在喜轿中作新娘扮的对方时, 第二次是在宋府对方凑到他耳边含笑为他提出建议时。

    这是第三次, 感知到心口那处的跳动毫无预兆地加速, 他抿紧唇避开青袍公子的目光, 不言不语地走到对方身侧。

    姜荀看着刚刚还好端端的和尚突然间神色就庄重肃穆了起来, 像是遇到了什么世间难题一样, 一言不发地绕过自己往巷子里走去, 那步伐看上去不快,但姜荀却要快步才能勉强跟上。

    真是怪了。

    姜荀盯着僧袍少年挺拔的背影, 皱眉思考了下。

    他刚刚好像也没干什么啊?

    “喂,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那嬷嬷又跑不了。”

    前面少年的速度缓慢了些许。

    “你慢点, 我跟不上了。”

    闻言, 少年才算是真正停了下来。

    姜荀略微喘着气停在他身旁:“你怎么了?理都不理我一下。”

    镜清摸了摸自己心口处, 发现那股不受控制的情绪已经消退了,他看着还在缓着气的年轻公子,踌躇了下,低声道:“抱歉。”

    姜荀抬眸,看到和尚一脸的愧意,怔了一下,随即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没关系,我也没有真的计较,走吧,没有我带路,这错综复杂的路你绕不出去的。”

    大约行了半刻,两人终于停在了一处破旧的屋门前。

    姜荀随意看了眼周围破败的环境,不由感叹道:“好歹也是陪了宋姐十几年的嬷嬷吧,没想到一朝疯了后就落得这般田地,那宋员外也是当真心狠。”

    他喊了两声见没人应,便试着上前推了下那扇木门。

    门嘎吱一声很轻易就被推开了。

    姜荀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臂就被一股巨力拉扯导致整个人瞬间往后退了两步,而眼前从门内突然伸出的利爪则抵在了横出的那只手臂上。

    镜清挡住利爪,念了一句佛号,腕间的念珠闪过一阵金光,顿时腐蚀得那利爪缩回了屋内。

    来回不过须臾,却让这位年轻的公子在生死之间走了一趟。

    镜清戒备着屋内,没有回头,语气却含着一丝关心:“施主可有受伤?”

    “没有。”姜荀摇了摇头,见还没有自己高的少年挺直了脊背心地把自己护在身后,他不禁微微歪头,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触动。

    “师父,你又救了我一命。”

    “施主在此稍等片刻,僧先行进去探查一二。”镜清扬起那张还有些稚气的清俊面庞,郑重叮嘱道。

    姜荀应了一声。

    镜清步履轻巧地进了屋内,里面漆黑一片,少年进入后再不见半点身影。

    姜荀站在檐下,抖了抖手中的油纸伞,把伞上沾到的雨滴轻甩出去。

    此刻他的神情哪还有方才的惊慌,反而透着一丝悠然。

    不知等候了多久,僧袍少年才皱着脸从屋内出来。

    姜荀连忙收起伞,询问道:“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

    镜清面上带了些疑惑:“这妖物……好生奇怪。”

    “嗯?哪里奇怪?”

    “遇水即溶,遇地便钻。”

    姜荀低头看了眼手中黑红相间,有种奇异美感的油纸伞,顺着问道:“所以那妖物跑了?”

    他正想安慰,就听僧袍少年语气随意:“没有,僧已经超度了。”

    “……”姜荀噎了下,过了会才神色如常地接着道,“超度了也好,来那位嬷嬷去哪儿了?被那妖怪吃了不成?”

    镜清摇头:“那妖物就是施主的那位嬷嬷所化的。”

    姜荀轻叹一声:“可惜了。”

    正巧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你们是……”从拐角处出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穿着蓑衣,手里还拿着一个菜篮子,眼角的皱纹以及那身粗布麻衣都象征着她饱经风霜。

    镜清念了声“阿弥陀佛”。

    姜荀微笑着解释:“婆婆,我们是来找那位从宋府出来的嬷嬷的,但我和这位师父刚刚看了眼,她好像不在家。”

    镜清嘴巴微张,但看着老婆婆那已经快到了风烛残年之际,最终还是没有出事实。

    “怎么会不在家呢?”老婆婆绕过他们,进屋子看了一圈,当真没有发现人,出来后不解地自言了一句。

    姜荀一边上前扶住她,一边问道:“婆婆认识这位嬷嬷吗?”

    老婆婆反问道:“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啊?”

    姜荀指了指镜清,温声道:“您看这位师父,他正在破一门案子,专门来此就是为了向宋府的嬷嬷了解一下情况。”

    “她是三天前搬来这儿的,来的时候就已经疯疯癫癫的了。”

    姜荀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疯了的人可不会这么会搬家,还是挑得这种复杂偏僻的深巷。”

    “……”老婆婆沉默不语。

    镜清面无表情,但显然他不是很明白此时此刻的情况,不过他仍然没有开口断,而是静静地听着姜荀和老婆婆的聊天。

    “唉,你们是为了宋姐的死来的?”老婆婆终究没有撑着不松口,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只是想简单地询问一些问题,仅此而已。”姜荀笑容温暖。

    老婆婆拂开姜荀扶着她的手,转身重新进入屋内,把手中的篮子放在了桌上,随后从里面端出一碟菜和一碗白饭,把筷子摆在一旁后,她才拎着篮子又走了出来。

    “宋姐的事我也了解一些。”

    “听她喜欢上了北街那个卖油纸伞的年轻人,两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但是宋员外看不上杜家子,明里暗里压了男方好几次。”

    “半个月前,宋员外强硬地让自己女儿和县令独子定了亲,算等女儿及笄了就把女儿直接嫁过去。”

    “县令家的公子在这镇上是什么名声也无需我多了,嫁给那么个纨绔,宋姐哪肯呀,心急之下便算和杜家子私奔。”

    “两人约好了时间约好了地点,却没料到宋姐遭了从奶她到大的嬷嬷背叛,那杜家子被带着家丁的宋员外当场抓获,一扭头就被安了个罪名送进了牢里。”

    “得罪了宋员外和县令大人,杜家子根本没熬过两天,就死在了里面。”

    老婆婆一下子了许多话,嗓子干痒,咳嗽了两声:“咳咳,你们还想听什么?”

    姜荀略微颔了下首:“多谢婆婆告诉我们这些,我们已经了解了。”

    老婆婆点点头,一步一步有些摇晃地往来时的路走去。

    等看不见她的身影了,姜荀这才侧头看向僧袍少年:“我们也走吧。”

    镜清蹙眉,犹豫着道:“这法和宋施主完全不一样。”

    姜荀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挑起唇角:“这老婆婆知道这么多,甚至还给那嬷嬷送饭,两人明显很熟捻,师父,你猜她们是什么关系?”

    镜清愣了下,迟疑地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母女?”

    姜荀边走边笑道:“那你再猜猜那嬷嬷是真疯还是假疯?”

    “施主既然都这么直白的问了,那答案早已出来了。”

    大抵还是少年心性,即便平日里再老成,发觉这个案子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后,僧袍少年的情绪不由有些低落。

    姜荀抬头看向阴沉昏暗的天空,语气放缓:“师父成日都待在庙里,不擅长辨别人心很正常,宋员外未必不知道那嬷嬷装疯,但还是放任对方搬进了这里。”

    念了两句清心咒恢复自己外泄的情绪后,镜清真心实意地对着年轻公子道:“施主是僧见过除师父外最聪慧的一人。”

    姜荀失笑:“你能见过多少人?”

    镜清刚想回答,就见身旁的人突然身体不稳朝侧边栽去,他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先一步伸出去扶住了人。

    “嘶——”姜荀微微蹲下,捂着左脚腕,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一旁的少年:“师父,我脚崴了。”

    镜清有些无措:“那施主……还能走吗?”

    出了巷子大概再行一百米就有家医馆。

    姜荀尝试着动了一下,顿时皱起了眉头:“不行,好疼!”

    他看着眉间隐隐有些着急的僧袍少年,突然提议道:“不然……师父背我好不好?”

    姜荀感觉到少年登时僵住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