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厌恶
肖峻扯了扯嘴角,“所以?”
“我该回去了。”程京泽咧嘴一笑,抓起沙发上的手机,“走了,我困死了。”
肖峻双手环抱,他可太了解程京泽了,以程京泽的尿性,绝对和纪淮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
他挑眉问:“要不要开车送你?”
程京泽正在穿鞋,抬头睨他一眼,“你有车我知道,但你哪来的驾照?”
“你不是有吗?”肖峻随手拿了把奥迪钥匙。
程京泽摇头,“算了,我的宝贝电驴先放你这里,我困死了车回去吧,现在要是开车,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去去去。”肖峻摆手。
程京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坐电梯冲到楼下花坛,看到纪淮的迈巴赫后,每一步都走得缓慢。
也不知道纪淮有没有看见自己,总之程京泽松了口气,走路时跟卸下千斤重的担架一般,就快跳起来了。
没走多远,身后那辆迈巴赫便摁了一下喇叭。
程京泽下意识以为挡了别人的道,走得更快了,后面的车又摁了声喇叭,他就往边边走。
今天也是真累晕了,连眼前的石子也没看见,踉跄了两步,没站稳,栽了。
好在脚没扭,只是倒下时脚踝擦到了花枝的倒刺,被划了一道血痕。
程京泽掸去衣尘站了起来,刚好肖峻的电话过来,他就顺势接了。
“怎么了?”他问。
肖峻扑哧一笑:“你个大傻子,回头。”
程京泽以为肖峻在阳台看他,哼了一声,故意恶心他,撒娇做作的语气:“你一点都不心疼我了~”
后面的车门呯了一声,步履从容走出一个人。
程京泽愣了两秒,回头。
男人身材修长,穿着墨色的西装裤,白色衬衫的袖口在腕骨处折了一下,额前头发低垂,剑眉下是一对深不见底的杏眼,令人望而生畏,如履薄冰。
靠……要不要这么点背。
程京泽肩膀微颤,低头看着男人的鞋尖,“纪……纪总好。”
纪淮没应。
程京泽余光仔细看着他,男人与他的记忆中有了几分变化,眉宇回到了年轻时的英气,而与生俱来的优雅贵气却是一成不变的,是镶钳入骨的气质,他依旧是那么光彩夺目,这其中又有一道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他们中间,像是微风细雨,朦胧薄雾,把他们的距离阻隔在天地以外。
或许是程京泽的错觉,他觉得纪淮看他的眼神里有着无法言的恨意。
跨过世纪的恨,直视他,不禁哆嗦。
他:“没事的话……那个,我先走了。”
罢,他转身就跑,没走两步又是一个踉跄,摔了个狗血淋头。
刚才脚没扭,这下是真扭了。
不准骨头也要遭殃。
程京泽真想怒扇自己十巴掌,为什么总这么丢人!
早知道当初就不回来了,孤魂野鬼游荡几天,忘掉一切投了胎,少受这人间疾苦。
他扶着路灯,尝试着站起来。
纪淮走向他,直接从后面拎着他的衣服,像是要把他吊起来,黑曜石的眼眸看人时冰冷刺骨。
“上车。”他冷声。
程京泽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别开眼。
这不容置喙的语气,他敢不从吗?!
他一瘸一拐地开副驾驶的门,发现司机的位置有人,刚抬脚想进去,又被纪淮拎了出来。
程京泽差点忘了……总裁在这呢!他何德何能敢坐副驾驶?这不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他连忙低头,怯怯地往后座爬。
刚坐进去要关上门,纪淮的手就挡住了门,皱着眉,目光复杂地看他。
程京泽心中一阵腹诽:行吧,您想坐哪坐哪。
“……去哪里?”他问。
纪淮开手机查看邮箱,似乎在忙工作。
前面开车的是助理,他笑:“纪总要出去一趟,程先生既然脚扭了,就顺路捎你一程,你住哪里?”
“这样啊,这么晚还要忙……多谢了。”程京泽咽了咽口水,报了地址。
他低头,才发现与肖峻的通话还没挂断,赶忙把手机贴到耳朵边,开窗户,将头探出去低声:“你不会一直在上边看着吧?”
肖峻笑道:“阿泽,不错嘛,连摔两次,摔出艳遇?”
程京泽咬牙切齿,想吐槽几句却碍于纪淮在身边,活生生把话碎吞回肚子,“挂了,回家再。”
“别啊!”肖峻幸灾乐祸地趣:“让我听听纪总的声音,这个男人太完美了,连声音都那么……”
“够了你,平时在电视没听够是吧?”程京泽哼了一声,声:“难道我声音不好听?”
肖峻:“去你的,少臭美,挂了。”
程京泽放下手机,把头从窗户伸回来,捂着口鼻了个喷嚏。
纪淮淡淡瞥了他一眼。
程京泽感受到目光,愣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有点感冒。”
罢又了个喷嚏。
助理赶紧把窗户关了,从前面默默递过来一包纸,程京泽有些尴尬地接过,“谢谢啊。”
“不用。”
程京泽擦鼻子的动作一顿。他会唱歌,并且有绝对音感,对于寻常的声音也很敏感。
这个声音……越听越耳熟。
昨天晚上让他今天去公司报道,可不就是这个声音?当时电话的人分明是人事部才对吧?
今天就成纪淮助理了?
这个升职速度实在不同凡响,令人生疑。
他盯着前座的镜子,借着角度看助理的脸。
助理五官清隽,不言苟笑,偶尔向人露出的笑容也都不过是职业假笑,这种职场精英的确是纪淮会喜欢的类型!
他咬了咬牙,心想上一世的纪淮身边可没有这样的助理,他不过晚去公司几日,就招来了这么个妖孽?
他目光往下一沉,便看见助理的裤子口袋掉出一包蓝色包装的婴儿嗝屁袋。
有一瞬间,程京泽感受到诚如上一世骨癌般的痛苦,心脏被掰成碎片,却还要装出镇静自如的神情。
此刻的他,甚至愤恨自己太了解纪淮了。
他记起来了,那天晚上给他通知他上班的号码,是纪淮办公室的专用座机号!
将近凌的时间,人事部经理与他在办公室会做什么?他去公司报道的第二日,人事部经理就已经换人了。
程京泽无论多少次与别人谈起纪淮,都会用“完美”二字。无论出身、长相、履历,或是对待生活、事业、家人、爱人、朋友,甚至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床伴,都可以做到完美无瑕。
这就是纪淮。
而他自己现在连床伴都算不上,这就是他所求的重活一世,像是凌迟,把他的皮肉筋骨一块块剐下来,躯干的血将流透,四肢冰凉。
纪淮似有所感,放下手机,黑白分明的瞳仁带着几分寒芒,冷淡地看向他。
程京泽别过脸,“纪总有什么事?”
纪淮的目光移向他的脚踝,声音平静:“脚怎么样?”
程京泽硬是扯出个笑来,阴阳怪调:“劳烦纪总关心,我没事。”
“嗯。”纪淮拿起手机,继续看邮箱。
刚刚仿佛是例行公事,礼貌性的一问。
程京泽心中一股怨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纪淮找床伴关他什么事?何况,他重来这一世,就是想避开纪淮,治好骨癌,好好生活下去。没必要关心这些子虚乌有,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他早该习惯这些唱独角戏的委屈,上一世的纪淮不正是一边喊他阿泽,一边和另一个阿泽出门约饭连夜不归?都是成年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谁让他偏偏贪恋纪淮的体温。比纣王还要昏庸,纪淮的嘴角一挑,他就觉得春光无限好,人间难得几回闻,比妲己还要勾人心魂。贪心不足蛇吞象这话就是用来形容程京泽的,得到一个笑容,就想得到更多,对纪淮的一切都甘之如饴。
他掩藏着这份龌蹉不堪的爱与心意长达十年,从未与纪淮过挑明心意,甚至都不敢告诉自己最好的兄弟,只因太过可笑,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
甚至吃醋的理由立场都没有。
他捏了捏眉心,身心俱疲。
他闭上眼睛不过一分钟,就进入了梦乡,但似乎还有一根神经吊着,不愿往纪淮那边倾斜。
昏昏沉沉中,他在隐约闻到那丝贪慕多年的味道,异常安神。
待他醒来时,气氛静得令人胆寒。
程京泽眼睛半阖着,眸光游离,反应到姿势不太对劲,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倚在纪淮肩上,都忘记还在车里,猛地站了起来,咚地一声,头磕出了个大包。
刚醒来本就不太清醒,被磕这么一下脑袋和耳膜嗡嗡响,硬生生扶着头缓了三四秒。
程京泽一扭身,开了车门走出去对着纪淮:“对……对不起啊纪总,睡晕了,我…我先走了。”
纪淮沉默着看他,眉头皱成川字。
程京泽心中一紧,迅速错开眼,低下头侧身去扶栏杆,踉踉跄跄爬上楼梯,像极了逃亡。
那眼神是……厌恶?
他想起纪淮有些轻微的洁癖,或许是自己在他车厢感冒惹他厌烦了吧。
他早该习惯的,毕竟前世也是如此,喝醉酒后擦枪走火,到了床上,第二天睡醒却被仇视着。
多讽刺,他分明才是被上的那个。
矜贵的总裁命,被他靠一下肩膀都如此反应,前世和他同居的十年,想必也在忍受着厌恶。
程京泽感到一阵无力地心酸,或许是累到极致,洗澡时竟在浴缸里睡了过去,直到水温退散才把他冰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