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结婚吗
警笛声将郊区的寂静撕了个粉碎,伏在枝丫的青鸟被惊飞,风吹杨柳微晃,落下一缕柳絮,刹那间晕染成红色。
四周拉起警戒线,所有人都焦头烂额。
纪淮的记忆像是断了片,他忘记自己是怎么解开程京泽身上的绳索的,也忘记是如何把奄奄一息的青年抬上担架,坐上救护车的。
回过神时,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已经消失,手术室的门上亮着灯,走廊的空气不太流通,鼻息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耳边谁在喧嚷着什么,他都什么都听不见。
他看见主刀医生的嘴巴一开一口,有些茫然。
姚瞿却是吓了一大跳。
他们赶到时,只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被绑着,脚上没有穿鞋,手上的血已经流了满地,甚至浸染了双脚。走近了看清人后更是震惊,程京泽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连身体的温度像块冰。
他看见纪淮发了疯地扯掉绳索,看见平日里居高临下的男人无声哽咽落泪,将青年沾满血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纪淮的衬衫、双手和脸颊都沾着程京泽的血,他站在手术室的走廊,肩膀有些发抖。
姚瞿不能理解,但并没有刨根问底,深思下去的算,自觉走到医院门口电话,将纪淮的所有工作都推到后面,顺便抽了根烟,回去时轻拍两下纪淮的后背,无声的眼神像是在安慰他。
程京泽的主刀医生是个细腻的女人,本一时就可以缝合的伤口,她花费了三个时,只是为了让那两道疤不那么丑。她有个和程京泽一样大的儿子,巧也不巧,她儿子也得了骨癌,但去世了。
后腰的伤口有些糜烂,难以想象,在休克那段时间里还要忍受后腰的钝痛,就像是咽气前被扎了一刀。好在程京泽的神经因为这剧烈的钝痛,没能完全磨灭,休克时保持意识,这对手术的成功有很大的帮助。
输了血,缝好针,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姚瞿见有医生出来,连忙跑过去,“怎么样?”
纪淮看着门开的缝隙,眼底的微光逐渐显现,也不顾手术室是否允许其他人进入,径直走进去。
护士正在整理着手术刀具,都穿着无菌服,见到他进来皆是一怔,随即连声呵斥。
纪淮像是听不到,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青年床边,半跪在病床前。眸光幽暗,手指轻触上青年的眼皮,呼吸都变得沉重。
两个护士将他拉起来,另外一位护士将程京泽连同病床一块向外推,纪淮也跟着走,喉结滚动,艰涩地想要问一句什么,声音低哑到连自己都听不清。
护士心领神会,心中叹气,“他没事,只是以后左手拿不了太重的东西,之后配合,做一做康复训练即可。”
纪淮点头,跟着她走入VIP专用病房。
护士给程京泽输上液,这才看向纪淮,“是病人家属吗?”
纪淮一愣。
“不是家属?填个陪护登记表吧。”护士把表格和钢笔递给他,“写朋友就行了。”
纪淮签了名,在关系那一栏迟迟没有落笔。
那名护士被谁在外边叫了一声,回头看纪淮还没有签好,:“先生,麻烦签好之后放到值班室。”
纪淮写下了什么,把表递给护士,护士朝他点头便走出去忙别的了。
程京泽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他有种错觉,其实自己并没有重生,像是骨癌时在医院被痛醒的无数个夜晚,月光透过纱幔照在病床一角,周围有聒噪的蝉鸣,隔壁病房有人在咳嗽,走廊外是匆忙推动担架的声音。
不同的是,那时候程京泽住不起这么大的病房,一般左右会有两三个同病房的病友,他们可能前一天还与自己侃侃而谈,第二天位置就空闲了下来,成为铁盒里的骨灰,第三天又会迎来新的病友。
后面的他已经浑身插满了管子,脸上戴着氧气罩,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喉咙干痒也不能咳嗽。他只能用微薄的力气拿着手机,半张开眼,等一个电话,等了很久,只等到了订婚消息。
与以前相比,现状好了百倍,程京泽知足了。
也没去想为什么自己出现在医院,相信答案会来找他。
他手撑着床,半倚在床头,光是看月亮就分辨出,这是在A市,他见过各个城市医院里的月亮,唯独对A市的记忆最深,因为他爱的人在这座城市,连同月亮都变得好看。
而他现在看到的丑陋的月亮。
房门被推开,外头照进来的光像一束流星在地上迅速扩大。
程京泽有些意外,恍过神,又觉得情理之中。
纪淮厌恶脱离他掌控的所有,不过他恰巧追上来罢了,上一世他没少受教训。
“谢谢纪总了。”
男人看见他醒着,脚步一顿,手抓着门把的力度紧了紧,他将门关上,从容地走到青年面前,将吃的放下,沉闷低哑的声音:“吃点。”
“买的什么?”程京泽看了眼包装袋,“牛肉米粉?”
他皱起眉,“好吧。”
纪淮一怔,深邃的眸光凝视着青年的神情,“不喜欢?”
“随便,我不挑食。”程京泽开包装,舀了口汤喝,侧眸看向他,“纪总不用愧疚,我不是因为你才想走的。”
纪淮盯着他手臂上的绷带,沉声问:“那些人是谁?”
“应该是贩毒的。”程京泽若无其事地嗦了两口粉,就把餐盒盖上了,擦了擦嘴,“其他事我会和警察,纪总还有事吗?”
“……”纪淮沉默着,声音有些颤抖:“…疼吗?”
程京泽苦笑了一下,“疼又怎么样?我真不是因为纪总才想走的,不用自责。”
这么温柔的话,很容易让人沦陷啊……
纪淮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问:“结婚吗?”
“啊…?”
程京泽擦嘴的纸掉到了地上,扭过头正视他,眼神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纪淮默了一秒,又重复了一遍:“结婚。”
“你觉得呢?”程京泽笑他,“纪总,我可不陪人玩过家家。”
纪淮便不再了。炽热的眸光依旧看着他的凤眼,像是要从中看出掩饰,大概是对方演技高超,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从中捕捉到一丝猫腻。
“还想吃点什么?”
“你回去吧,记得把门捎上。”程京泽躺回被窝,把脑袋盖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不饿。”
纪淮在床边盯了他半晌,把掉在地上的纸巾捡起,走出去时门轻响一声。
程京泽这才把脑袋伸出来呼气,咬着唇低声喃喃:“上了老子这么多年,连老子不吃牛肉都不知道,就这…还他妈想结婚?”
“神经。有大病。没情商。没眼色。”
他低骂着宣泄完,揉着扁平的腹,忽然很想吃鲫鱼粥,要放在以前,就算肖峻没跟他住在一块,知道他的喜好也会三天两头给他煮一锅鲫鱼粥,或者带一些蛋糕。
可自从房东把房子收了回去…不对,是自从肖峻遇上菜市场那浑子,一整个心捧高了直接送给别人,也不管对方会把他的心砸碎还是捧在手心。一门心思全砸在对方身上,连带着对蛋糕店的热情都淡了几分。
总之自那以后,肖峻就体现了重色轻友的一面,连手机上都不怎么联系了。
平日他一直是好友群聊中最活跃的,白天分享一些做好的蛋糕图片,网上冲浪时就会把养生的公众号推送文章发给他们,看到帅哥也是第一个转到群里,每天逛街时遇到的趣闻,也会发一大堆语音,虽然有点吵,但是没人嫌他烦。
而现在,在群聊里连晚安都不了。
程京泽在点外卖与呼叫肖峻之间犹豫着,最终决定,先了个电话给肖峻试探一下他睡没睡,顺带质问一下最近他都在干些什么。
对面是在电话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接起来的,程京泽的手机刚放到耳边,便听到肖峻嗯嗯啊啊的喘息声,还有各种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程京泽皱起眉,表情扭曲:“草。”
对面的青年将手机放到肖峻眼前,单手托着肖峻的臀部,笑得人畜无害:“哥哥,你朋友有什么事吗?”
“……阿泽…唔…”
“……”程京泽火速挂断电话。
而后开外卖APP,深夜十八块的配送费比正餐还贵,最终忍痛点了份米粥。
半时后,外卖哥前脚刚到,后脚肖峻的电话就过来了。
程京泽寻思着晾他一会,谁让他老攻恶趣味,电话Py玩到他这个住院的人身上。
悠闲地喝完米粥,这才回拨过去。
电话一接通,程京泽就翘起二郎腿,啧啧两声,“行啊,有能耐哈。”
肖峻那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程京泽光是听他支支吾吾,就知道对面的脸红成了柿子,忍俊不禁道:“哟,这敢玩还不好意思了。”
肖峻咳了一声,正色:“你什么事啊?干嘛半夜电话……”
“没事了。”程京泽笑,“就是差点死掉。”
肖峻从床上腾地坐正,语气严肃:“什么鬼?你怎么了?”
程京泽扶着腰下床,走到厕所,随口:“开玩笑的。”
“吓死我了。”肖峻泄了口气,低骂他:“疯子,哪有人没事诅咒自己的?”
程京泽轻笑:“得了吧,我就是想喝粥了。”
“那我明天给你带,还得上班吧?我送去你公司。”
“好滴,么么哒。”
“滚。”
程京泽把手机揣兜里,上完厕所,一回头,花容失色。
“你他妈进来能不能招呼?走路也没声音,是想把我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