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里, 魔王们刚刚从契约的力量中恢复过来。

    听了撒旦叶的转述，别西卜和亚巴顿都陷入了沉默。

    一个月是什么意思？恶魔之书在路西菲尔手上, 他们还能享有什么自由？绝对的自由又有什么意义？

    当使魔的真名被写进契约的时候，他们就已失去了自由。只不过沙卡利曼是他们的创造者，他们愿意为他效忠罢了。

    畏惧恶魔之书的力量, 亚巴顿板着脸，不情愿地：“还有选择么？我效忠就是了。”

    有亚巴顿带头, 其他的魔王都表示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第二天，魔王们就约好一般在深渊的神殿大门前齐刷刷地跪了两排。

    然而让他们郁闷的是, 路西菲尔没有接见他们，只是让他们再回去好好想想, 一个月后再来。

    魔王们只好悻悻而回。

    三个星期后, 沙利叶便以堕天使的姿态来到神殿门前。他是最早完成魔化的天使，魔化速度快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我要见他。”沙利叶对站在大门前的撒旦叶。

    话音刚落，神殿大门已为他敞开。

    他心无旁骛地走进黑暗神殿, 想看一看堕落后的路西菲尔变成了什么样。

    魔化期间，他就听路西菲尔吞噬了沙卡利曼的黑暗神格，并根据有限信息还原了一部分事实, 只是更加确切的部分, 他需要亲自确认一下。

    难道他们真被沙卡利曼骗了？

    那么堕落后的天使们该怎么办？

    路西菲尔会抛弃他们吗？

    他走到神殿的台阶前, 仰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人。

    看到他进来, 路西菲尔对台阶下站着的魔族：“好了，我刚才的马上去执行。”

    那个看起来至少也是个领主的魔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继承神格后的路西菲尔外形有了些许改变, 神态也更加漠然了些，曾经是造物的他现在以神的身份坐在神座上非但没有丝毫违和感，自带的神威同样让人心生敬畏，好像就是个理所应当的神祗。

    只是沙利叶觉得他和光明神给人的感觉仍有区别。

    琢磨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这区别就在于继承神格的路西菲尔似乎仍没有改变勤勉的习惯，他的身上，仍能看出天界副君的影子。

    找到一丝亲切感，沙利叶试探着：“副君殿下？”

    出乎他意料地，路西菲尔露出一个属于天使的温柔微笑。

    一瞬间沙利叶忐忑的心有了底。他害怕路西菲尔继承神格后会变得冷漠，会忘记他们的过去，显然他多虑了。

    他们谈了许久。路西菲尔把他知道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曾经最信任的属下。

    很快沙利叶就明白了一件事——路西菲尔还是那个路西菲尔，只是他失去了身为天使时的一部分记忆，那份曾经对神的恭敬与执着不见了。

    沙利叶心地问：“殿下，你真的不记得你和神之间的事了吗？”

    路西菲尔疑惑地看着他，“当然记得，不过你指的是哪些？”

    沙利叶语塞。

    他与神见面几乎只囿于例会的范畴，但路西菲尔不一样。路西菲尔和神见面的机会显然多得多，回忆也应该多得多。他感觉得到神与路西菲尔之间并不简单。那是宠爱，信任，也许还有别的东西。

    “……哦，比如，哈尼雅诞生后他经常到星痕宫看你，还比如，有一次我们参加祭典前的狂欢，神亲自为你送来了面具……”

    路西菲尔眨眨眼，“还有这些？”

    沙利叶：“你都忘了吗？”

    回应他的，是路西菲尔迷茫的眼神。

    虽然有些惋惜，但忆起曾经对神谦卑而恭敬的路西菲尔，沙利叶觉得这对他来也许不是坏事。

    他本就那么强大，如今拥有了神格，何苦还要为过去所羁绊？

    正是神的宠爱禁锢了他的自由，限制了他的能力，他相信摆脱这一切的路西菲尔应该比以往还要出色。只要他能领导堕天使们在魔界好好地生活下去，一切都不是问题。

    堕落的天使愿意无条件地追随他，正因相信他的能力，早就把他当作可以与神匹敌的存在，认定他能为他们谋划一个更加美好的将来。现在他成为了真正的神祗，这不是正好吗？

    沙利叶试探地问：“你为什么堕落？今后有什么算？”

    “……我？”沉默了片刻，路西菲尔信心满满地，“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该成为神祗，我该得到光明神格，成为至高无上的那一个！”

    听到他的话，沙利叶蓦然心惊，“得到光明神格？难道你要开启下一次光暗之战？”

    路西菲尔没有话。

    “不。”沙利叶问，“你恨他吗？”

    “恨？”路西菲尔极其平静，“当然不，只是为了力量，不涉及感情。”

    “那么请你不要……不要开启战争。路西。”沙利叶几乎声泪俱下，“这算是我追随你的唯一一个请求，你的堕落可能不是因为我们，但我们的堕落是为了你。想想光暗之战吧，想想为了神权到底陨落了多少灵魂……这些也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

    就在沙利叶痛苦不已的时候，路西菲尔已走到台阶下，揽住他的肩膀，宽慰他，“这些我都记得，沙利叶。所以我要给魔界争取永久的和平，而关于神格的战争，只留给我和他好了。”

    煎熬了一个月，魔王们又在神殿门前齐刷刷地跪好。

    这一次，黑暗神殿的大门在他们面前敞开，魔王们无声进入。

    “黑暗神……”

    魔王们异口同声地对神座上的堕天使跪拜下去。

    这是他们一个月来研究出的称呼。既然路西菲尔已经堕落，再称为副君殿下已经不合适，称呼为魔王好像又降低了他的身份，用对沙卡利曼的称呼可能最好不过了。

    路西菲尔淡淡地：“不要叫我黑暗神。”

    “……”魔王们一愣，路西菲尔又要做什么？

    堕天使神色肃穆，“我不喜欢‘神’这个称呼。”

    他不喜欢神这个称呼，就是不太喜欢，可是为什么呢？

    回想着经历过的一切，漫长的一生仿佛就在眼前。他被光明神耶和华创造出来，参与了光暗之战，又以天使的身份尽心尽力侍奉过他，而后……他听从了内心中的声音选择了堕落，战胜了上一代黑暗神祗沙卡利曼残留的意志，得到了黑暗神格的承认。他已经是黑暗神祗了，可是偏偏不喜欢这个称谓。

    撒旦叶站出一步，“您现在是掌管黑暗力量的神祗，用神这个称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不，我不喜欢，神祗只是我的一部分。”路西菲尔淡然地看着魔王们，“我是路西菲尔。”

    魔王们嘴角抽搐，这……真是个任性的答案。

    魔王们大气都不敢出，神他们惹不起，随他好了。只要他高兴就好。

    其实对魔王来，路西菲尔获得神格并不一定是坏事，毕竟和沙卡利曼曾经的严酷相比，路西菲尔目前看来还是比较温和的。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路西菲尔又：“不，我也不是路西菲尔了，菲尔是天使的封号，我已经堕落，就不该叫这个名字。”

    魔王们觉得有道理，等着他继续下去。

    “从此，我，是路西法。”

    路西菲尔露出淡淡的微笑，光明与黑暗都不应是他的全部。他喜欢这个包容了黑暗与光明的名字。

    路西法？！

    魔王和在场的沙利叶怔了一下，马上有反应快的跪地高呼“路西法陛下荣光无限”等等。

    朝拜声很快在神殿大厅此起彼伏，路西法冷眼看着表面谦恭的魔王们，对他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手中闪过一团黑光，黑色的大书缓缓落在路西法手上。

    看到恶魔之书再现，在场的众魔王都敛住气息。

    路西法捧着书从神座上走下来，魔王们的视线跟随着他，心里却在琢磨着是不是哪个倒霉鬼曾经得罪过他，这次要清算了。

    “亚巴顿！别西卜！”

    路西法手指按在黑色的书封上，顿时两个魔王的神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敛住，受到影响。

    亚巴顿和别西卜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魔王们冷汗直流。

    “你们口口声声臣服于我，到底是真的臣服于我，还是惧怕这书的力量？”

    路西法走到亚巴顿面前，亚巴顿默然。

    路西法又看了看别西卜，别西卜也没出声。

    抚摸着恶魔之书的封面，路西法像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他的手中黑光闪动，把恶魔之书包裹了起来。

    观看的魔王们都出了一身冷汗，难道刚成为魔神，他就要拿昔日的大魔王开刀树立威信？

    面对来自路西法的压迫，亚巴顿和别西卜冷汗直流，心里盘算着是坐以待毙还是搏一把。

    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神殿中的气氛空前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