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密包裹着睡袍, 没让自己身体多露出一丝一毫的路西法手扶着雕花大门，黑发及腰, 神情漠然地看着他，“请回吧，弥赛亚, 我今天没有散步的心情。”

    短短一面，“砰”地一声, 大门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耶和华矗立在寝殿门前一动不动。

    在随侍们眼里，这就是一片痴心被碾成碎片后的样子。

    觉得不能再拖下去, 棕发随侍开始软硬兼施，“弥赛亚, 你看陛下已经拒绝你了, 就请回吧。”

    黑发随侍也板上脸，“如果你执意不走，我们就要通知萨麦尔大人把你拖出去了, 那时多不好看？当然这都比惹陛下生气好。”

    然而弥赛亚似乎完全不被所动，又默默站了许久。

    正当他们无计可施准备通知萨麦尔的时候，弥赛亚突然倒退了两步, 对着寝殿里面提高了声音, “路西, 出来吧, 不要逼我。要是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我可以……”

    他的话还没完，寝殿的大门忽地开了。

    “好了不要给我惹事的！”路西法站在门口, 剑眉微蹙，神情冰冷，但落在光明神眼里却别有风情。

    见这招奏效，耶和华以创世般博大的胸襟和吟诵般的语气道：“你冷落我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不就是床上功夫不好么？我可以学。现在……出来陪我散个步好不好？”

    随侍们觉得这天使逻辑不清，简直傻了。学？谁给你机会啊。

    果然，路西法在错愣了片刻后又把门关上了。

    “路西，出来……”光明神走到门前照着大门拍了两下。

    随侍们不明所以，一时间竟都没有了反应。这个天使好嚣张，陛下竟然还能容忍他。

    光明神站在门外执着地拖着尾音，“不然……我就……”

    沉默了一会儿，寝殿里终于传来路西法无奈的声音，“等一等，我要换件衣服！”

    随侍们愣愣地对弥赛亚行注目礼。

    这天使是怎样的脸皮，竟然磨得陛下同意了？！

    过了好久好久，寝殿的门才再次开。

    路西法穿了一身繁琐的服装站在门口，百无聊赖。

    随侍们眼巴巴地看着，觉得陛下今天真是奇怪，大晚上的穿那么多层干嘛……想做点什么脱起来都麻烦。

    耶和华扬眉吐气地牵动了嘴角，把路西法上上下下量了一遍。能如此细致着装的话，明路西其实是很重视这次散步的。

    他愉悦地朝着路西法伸过手去，以前他看到很多天使们都是这样做的，只要伸出手，爱人的手就会搭在他的手上，然后握紧。

    然而路西法冷然瞥了一眼，当作没看到。

    光明神悬着的手无处可放，只好悻悻地收了回来。

    顿住脚步，路西法忽然转身，淡淡地对两个随侍：“今天晚上的事……”

    接下来是沉默和眼神。

    随侍们都很明白规矩，异口同声，“陛下，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跟随着耶和华，路西法一路转过回廊，和他走进离宫的花园。

    星空飘渺而美丽，投下淡淡的光影，给魔界带来一些虚幻的光明和浪漫。

    路西法和光明神肩并着肩走在花园的路上。

    不想看光明神，路西法索性把视线投向了天空。

    他喜欢星星，每一颗都好似光明的碎屑，每一颗仿佛都拥有一段记忆，所以在他整治魔界秩序的时候，不仅兴建了繁华的城市，还为它们添置了星空。

    依稀还记得，他曾走在至高天的星河边，那里的星光涌动华美的璀璨，像极了永远。

    心情微微好转，路西法的视线才从星空微微下移，落在耶和华身上。

    光明神的身体在微暗中仿佛还发着光，不禁让路西法想到他在神座上光辉万丈的模样。

    花园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是他们都喜欢的静谧。

    没有任何言语，路上只留下一串轻轻的脚步声，但只这么慢悠悠地步行一段，竟胜过诸多魔族和堕天使的崇拜与簇拥，让路西法多年来累积的寂寞感缓解许多。

    也许寂寞，只是来源于想念。

    因为那早已在亿万个岁月里形成了习惯。

    他看向幽深的路，开始希望这样多走一会儿。

    几点灯光在幽暗中燃着，点亮了悄悄绽放的花朵，映着它们安静地飘落，在地上铺开一层一层，一直延伸到最深处。

    “路西，你的伤好些了吗？”耶和华心拂去落在他肩头的花瓣。

    “下次发作可能要一百年以后了吧。”

    “这就好。”耶和华的语气中仍有遗憾，“可惜我帮不了你。”

    “这没什么。”

    “回到天界，我就把真相告诉哈尼雅，怎么样？”

    路西法停下脚步，更多的花瓣落在他身上。

    “不。他太了，恐怕还接受不了这样的事。他的父亲是路西法，他的上父是耶和华，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

    “这不算什么，只要他知道我们相爱就好了。”

    “哦？我什么时候过我们是相爱的？即使过去的我会爱上你，也不代表现在的我就一定要爱上你。”

    “没爱上也不要紧，从现在开始好不好？”耶和华金眸闪烁，神情毫无杂质，只有庄严的期盼。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现在开始，我一点一点地追求你，你也一点一点爱上我，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总会成功的。”

    路西法垂下眼睛。

    什么时候光明神也学会表白了？以为这样他就会心动么？

    他的身边从来都不乏追求者，只要挥挥手就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为他暖床，而在他注定无尽的生命里，感情从来都不该是必需品。

    他眺望星空，这些美丽的星星无一不是他的杰作。

    他应该去掌握更高层次的力量，而不是纠结在那早该结束的飘渺的过去中，迷惑于一两个寡淡的吻，和一个本该是竞争者的人。

    似乎想通了这些，路西法驻足片刻就继续向路深处走去，“我拒绝。”

    “路西。”光明神拉住他，用身体挡住他的去路，不甘心地问，“难道你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没有。怎么了？”路西法得漫不经心，“身而为神，要什么感情。”

    光明神：“我还吻了你……”

    “不就是一个吻吗，我从来没在乎过，我爱吻谁就吻谁，想和谁吻就和谁吻……”不屑地笑了笑，路西法抚摸着自己的嘴唇，语气有些轻蔑。

    以为光明神会为此生气，最好一气之下一走了之。然而月色下，光明神却更加执着地：“路西，我不能让你在魔界如此随便。”

    “……要你管我？！”路西法心累，光明神的控制欲竟然这么强，竟然管到魔界来了。

    光明神不依不饶地凑近他，“既然你这么不在乎，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

    “再吻多少次都没有用！”路西法闷闷地。

    “那就再试一次。”金瞳滑过落花的影子，光明神的一缕发丝随风而动。

    “好吧……就再给你一次机会。”看到光明神的执着，路西法缓缓闭上了眼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倒是难得光明神会主动问他，一般他都是亲就亲。

    不就是个吻么？无所谓。

    耶和华收拢双臂将他抱在怀里，嘴唇贴在了他的唇上，没有入侵，也没有多余的举动。

    时光好像慢了下来。

    风在耳边拂过，花自肩膀飘落，彼此温热的鼻息在空气中汇合成一团，又归还于彼此。

    轻轻的，温温的……

    嘴唇上仿若绽开了一点光华，在时空的间隙里刻下了一个印记。

    一瞬间他的心沉静了下来。想起疼痛时来自身后的依靠，想起和他牵手时心口浮现出的温暖，想起他看着自己时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

    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幻想过的也不过如此。

    而这些，现在就在他身边。

    不自觉地，路西法笑了。

    笑得有些苦涩和迷惑。

    一丝水汽弥散在他的睫羽上，仿佛很久很久以来，他就等着他能给自己一个这样的承诺。

    轻轻一吻后，耶和华就放开了路西法。

    路西法品味着这个吻，和从前的寡淡无味比起来，不仅触碰心弦，似乎还有了一点儿清甜的味道。

    也许……真的有点心动。

    微微抿着唇，路西法垂下眸子，在耶和华的目光里一语不发。

    他得平复这矛盾的心情。

    天空中的星星已经陨没，他们出来的太晚，不过走了一会儿就要天明。

    光明神估算着哈尼雅快要睡醒了，只好对路西法：“我要回去了，晚上再约好么？”

    “好。”出乎他的意料，路西法回答得很干脆。

    只是话音刚落，路西法的身后涌起黑翼的叠影，转眼已消失在他面前。

    天明后，哈尼雅又带着路西法来到了花园。

    花园地上铺了一层昨晚的落花，哈尼雅看了看，问路西法：“陛下，我可以为你画张像吗？”

    路西法听他师从拉斐尔，也想看看他的画功，就答应了下来。

    随侍给哈尼雅拿来纸笔，路西法就坐在花树下的一块石头上，给哈尼雅当起了模特。

    隔着偶尔飘落的花瓣，他看着神情极为严肃认真的天使，目光不知不觉地移到了光明神身上，正看到光明神立在哈尼雅身后，俯瞰苍生的金瞳正凝视着自己。依旧威严，却充满了爱意。

    空气中浮动着香气。

    的确有让人心动的味道。

    就在哈尼雅为路西法作画的时候，沙利叶已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萨麦尔在离宫旁的宫殿。借了他的魔镜后，萨麦尔就没有下文了，他到底有没有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啊。

    他摒去宫殿中的仆从，神神秘秘地问萨麦尔，“昨天问到了什么没有？”

    “就你那个赝品，还能问出什么来？”萨麦尔都替沙利叶不好意思。

    沙利叶不干了，“老萨，把话清楚，这魔镜花了我整个领地接近半年的税赋，可以是天价了。而且在买下它前我曾亲自实验过，的确不是假的。”

    萨麦尔问：“你让陛下帮你鉴定过没有？”

    “这个……我也不好意思每次都找陛下鉴定啊。”

    “这就是了。沙，你走眼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萨麦尔，“接下来我可能要击你一下，你一定要挺住啊。”

    沙利叶邪肆一笑，“我对我的魔镜有信心，你能怎么击我？估计是你问话的方式不对，魔镜才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萨麦尔也不多，倏地把镜子塞进他怀里，“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