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和华望向怀里的人, 即使路西菲尔刻意隐藏，但总有一丝丝的喜悦流露在脸上。他看了一会儿, 觉得这样的表情很吸引人，只是没有出口。

    出口在黑暗中越来越近。

    “路西，我要封印你的记忆。”

    天使受了重伤, 正是记忆封印可以最持久最牢固的时候。

    “为什么？！”

    路西菲尔不知所措，脑中冒出了无数种可能, “您是怕我倚仗救了您而居功自傲吗？还是您不想让其他天使知道深渊里发生过的事？……我可以守口如瓶，什么都不。”

    “你能放得下沙卡利曼留给你的那块黑暗神格吗？”神注视着路西菲尔的眸子, 如同在盯视他的灵魂。

    路西菲尔的眼神有些闪躲，“我……我的确放不下, 如果其他天使知道了我身受魔染, 我不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你的身边。可是……”

    “所以，路西，抛却这段记忆, 你就可以轻松地面对未来。而且深渊里的事，我一个人记得就可以了，它本是我一个人的过去, 缅怀它的, 也应该是我一个人。”

    路西菲尔不话了, 因为在神这番话的时候, 他分明感受到他周身溢出的淡淡的悲伤。

    “神……”路西菲尔闭上眼，将头埋在神的发丝里。自己虽然能与他并肩而战，为他生死, 但到头来，还是难于走进他的心么。

    神摊开手掌，记忆的封印在天使长的额间绽开，缓缓地转动，将有关深渊里的一切都深深地埋藏……

    封印记忆是一项精密复杂的高难度技艺，路西菲尔本身也本能地抗拒，但深受重伤的他毕竟已无力抵抗神的力量，最终神还是完成了记忆的封印。

    与此同时，米迦勒等一众天使正在深渊的外围焦急地观望着。虽然从刚才开始黑暗神的力量就急速消减，而光明神的力量在不断增强，但不到最后时刻，在场的炽天使们谁都不敢妄自宣布这场战争的胜负。

    在深渊外转了几十圈的加百列终于按捺不住，对米迦勒：“我不等了，先下去看看，死也要死得明白。”

    话音刚落，就见黑暗深渊忽然绽放光芒，接着耶和华横抱着路西菲尔出现在深渊的上方。

    光明神甫一现身，天地就光明大放，在那绝对的光明的影响下，诞生于黑暗本源的深渊也忽然显得渺了许多，似乎远不及当初那般恐怖与庞大了。

    望见光明神的身影，在场的天使们都沸腾了——持续了百年的光暗战争终于结束了，他们是胜利的一方！一时间，天地间回荡着虔诚的颂唱，天使们纷纷跪下身来，激动地叩拜他们的神祗，歌颂神的荣光。

    耶和华在圣歌声中缓缓地降落在炽天使们面前，神光再次掩住了他的身形和面容，没有人看到他此时的神情。

    炽天使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但当他们看到神怀里一动不动、失去六翼的路西菲尔时，喜悦的表情都被震惊所取代。可以想象那是一场怎样的恶战，让力量最接近神的天使伤成了这样！

    米迦勒忽然悲从中来，也顾不上礼仪，流泪奔到光明神身前，“殿下，你醒醒，不要死啊！”

    加百列也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虽然他架时出手绝对狠辣，但面对战友的时候其实也是个性情中人。

    这时拉斐尔平静地走上前来，安慰哭得不像样的米迦勒，“不要太难过，殿下只是伤到了灵核，并且透支了所有力量，但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他看了看路西菲尔被血浸透的战衣，又看了看他满是伤痕被血染红的双手，语气沉重，“倒是这双手伤得很严重，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如初。”

    拉斐尔是治愈系的天使长，所的话自然很有威信，米迦勒粗犷地抹了把眼泪，“那怎么办？殿下那么擅长弹琴的，如果双手无法恢复……”

    光明神将手中的路西菲尔交给了拉斐尔，“现在的他伤势太重，一时间难以接受我的力量，你带他好好养伤，一旦有所好转，我将赐予他新的六翼。”

    拉斐尔应下，接过深度昏迷的路西菲尔。先恢复灵核要紧，至于双手他只能尽力而为了。

    光明神盯视着拉斐尔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对众天使宣布：“黑暗神已经陨落了，光暗之战结束了。”

    天使们欢呼。

    分散在魔界各个角落的黑暗生物都听到了神的声音，或者匍匐在地，或者怯懦地躲到更远的角落。

    “神，剩下的使魔们怎么办？需要我派军团下去彻底剿灭他们么？”萨麦尔问。

    “不需要了。主神既死，从此黑暗再无主宰，即使有，也仍不过是强一些的使魔罢了，对天界都构不成威胁。”耶和华疲惫地道，“战争既然结束了，就让它彻底结束，撤军！”

    魔界的天空再一次被天使的光芒照亮。得胜而归的天使军团整齐划一地离开最下层，一层一层向上，准备回归天堂。

    光明与黑暗同在混沌中诞生，相辅相成，虽然现在光明占了主导地位，但黑暗也有其存在的必然。耶和华深知其中道理，并不勉强魔界也要有绝对的光明，待到所有天使军都撤离了魔界，他便运用神力将深渊彻底封印。

    就在耶和华完成封印时，黑暗神格又躁动起来，好像不安，又好像要离他而去一般。他身体中本来稳定的光明力量在身体里左冲右突，似是抵触般失去了平和。

    封印的力量受到了反属性的抵制，耶和华不得不再次强行用光明力量压抑黑暗神格。

    光明神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刚想为此松下一口气，肩膀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无意识地摸过去，发现手上全是金色的血液，竟是沙卡利曼留给他的伤口重新裂开了！

    他体会了沙卡利曼的体会——获得不完整的黑暗神格只是负担，只是没想过这负担竟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既然黑暗神格与魔界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与感应，在魔界便有无数被引动的可能，耶和华深入思索后意识到自己不应在魔界久留，只有返回天界，回到拥有最纯净光明元素的至高天，自己才能更有效地压制黑暗神格。

    他将魔界暂时交给加百列，自己匆匆赶回天界。但是在回至高天前，他先来到了路西菲尔的星痕宫。

    路西菲尔的卧室里，拉斐尔在看到神亲自降临时怔了怔，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路西菲尔仍在昏迷当中，金发铺散在洁白的床单和羽被上，沉静的睡颜仿佛剔透的冰晶，典雅而圣洁。

    神将手覆在天使伤痕累累的手上，用最纯粹的光明力量修复天使的伤口。

    原本难看的伤口在温柔的圣光中慢慢愈合，但手心的疤痕始终难以彻底消退。

    或许是感应到了来自手上的温暖，路西菲尔的眼球动了动，指尖微颤，想要离那温暖舒适的力量更近一点。

    耶和华却在这时收回了手。即便以他的力量也只能治愈到这里。

    肩上的钝痛再次袭来，黑暗造成的伤口更加严重了。

    神用圣光遮掩着自己，即使是炽天使也无法看到他的伤口，但身为治愈系炽天使的拉斐尔有所感应，疑惑地看了过来，“神，你怎么样？”

    “无妨。”

    耶和华最后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天使，平静地对拉斐尔：“我即将进入战后的休整与冥想，路西菲尔醒后天界将交由他来掌管，你们都尽力协助他。”

    拉斐尔记下神的话，郑重地应下了。

    交待完这些，耶和华回到自己位于至高天圣山的神殿，果然感觉黑暗神格的异动减弱了许多。他坐在神座上，喘息甫定，顾不上痛与失血，专心压制本不属于自己的黑暗神格。

    时光在专注下过得飞快。

    他无心理会天使们的事，也不用理会，因为他有路西菲尔。路西可以替他理好一切。

    一千年后，他出面正式赋予路西菲尔天国副君的职责，让他全权管理这个天界。

    一千年间，光明神殿的水晶地面下布满了镇压黑暗力量的法阵留下的痕迹，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黑暗神格终于在他的体内安定了下来，并且在此后的数年间，似与光明神格达到了某种微妙且脆弱的平衡，如同沉睡了一般，一直没有再出现异动。

    （番外：光暗之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