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房过道上。

    萧景奕掏出钥匙的指尖停顿了半刻,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悄悄转移进去，心里的不满和其他翻卷的海浪让他莫名不安。

    “然然？”萧景奕看了眼还亮着的灯光, 朝里面喊了声, 没有得到回应。

    他换好鞋子和外套, 随手放下公文包, 朝着书房里暖黄色的灯光出走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的不安更加汹涌了。

    萧景奕迟疑的又喊了声，“然然, 在吗？”

    空荡荡的房子还是没有回应。

    萧景奕想过陆休然可能在睡觉或者出去了, 可是他心里不自觉的不想相信这样子。

    书房里异样的感觉更加浓重了，萧景奕鼻尖动了动，他闻到了其他人的味道。

    带着淡淡的风露的气息慢慢的蔓延着, 侵卷着书房里淡雅的墨香和他身上的风尘烟火。

    “该死, 沈君寒你别让我看见你让然然出现什么意外。”萧景奕咒骂了一声，闪身消失在原地，赶着留下的尾巴而去。

    陆休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他眼角泛着刚睡醒的泪意，迷茫的靠着沈君寒背上，“寒, 到了吗？”

    沈君寒动作有片刻的凝滞，他语气略微僵硬的道：“父亲，我很抱歉。”

    “但是, 我还是要一句，我们到了。”

    “我骗了您, 请您责罚。”

    沈君寒把陆休然送到身后的王座之上，心地跪卧下来, 他的脸贴着陆休然的手，声音低沉喑哑，飘荡在悠扬的星光里。

    “我知道啊。”陆休然把手从他那抽离，不在意的耸了下肩膀，眼珠子转了转，看向下首，“这里还怪好看的。”

    “走吧，我需要干什么？”陆休然回头问他。

    沈君寒眼神躲闪，不肯抬头，他依然跪着，像是一个认错的孩子一样虔诚的乞求原谅。

    陆休然看着他，星光的亮闪在他侧脸上划过，醉落在他们不远处的黑渊深处消失，划破空间的锋刃在他们身边无形的变得温柔，陆休然突然伸出手，好像在触碰星光源头。

    他突然歪着头笑了起来，缓缓坐到他之前的王座之上，下首跪着的人依然还在沉默，但却毋庸置疑的显示着他的存在。

    陆休然没有话，笑意盈盈的眸子含着让人辨不明的情绪。

    良久，他开口道：“怎么突然跪下了？我不是过，我们是家人，不兴九重天那一套吗，啊？”

    一声啊让沈君寒攥紧了拳头，哽咽便要侵袭上他的喉咙，但是他还是忍下了，他：“对不起，父亲，让我跪着吧。”

    陆休然的眼睛映着璀璨的夜，他看着沈君寒，突然升起无名的恼火，他拿出了自来到这里就蠢蠢欲动的卜识书。

    “卜，把他扔出去，我不想看见他。”陆休然对泛着金光的书本命令。

    沈君寒猛地抬起头，满是惊讶的看着他。

    陆休然移开目光，不欲与他对视，手下的动作也不停，仿佛急切地想要驱离一些人，包括沈君寒在内的人……

    “父亲，我……”沈君寒呐呐的出声，他仍旧跪着，眼睛却是跳跃着害怕。

    “卜，送我过去吧，时间到了。”以连片的金色海洋为界限，卜识书的光芒太过于耀眼，星夜为它让开了界限，仿若恭迎。

    无声的风弄声在烈烈的吹响衣襟，空间的折叠就像是黑夜里慢慢荡漾开的波浪漾开，陆休然划开前面的星子，站了起来，消失在原地。

    沈君寒愣愣的看着这一幕，父亲，真的走了？

    走了……

    他怎么走了？他不生气吗？

    卜识书真的很活跃，像有什么在引发他的躁动，陆休然安抚的摸了摸它的扉页。

    金光涌动的跳跃感低了下来，心神里却还是依依不舍的向着陆休然传递激动、雀跃、兴奋和想要过去的意愿。

    “海祭，好久不见啊。”陆休然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微笑着对某位镜主招呼。

    海祭正站在黑暗中少有的石柱之上，石柱是规则的六边形，上面镌刻着许多的飞禽走兽和花鸟绿植，在黑色的星空映衬下，透着靡丽的美艳和历史感。

    海祭看了眼突然出现的陆休然，皮笑肉不笑的道，“是啊，好久不见——”

    “沈君寒呢？他怎么没过来？”

    烈烈的风吹着海祭的衣摆，陆休然眯着眼看了眼他脚下的石柱，只是静静地笑道：“我自己过来不就好了吗？你关心我儿子做什么？”

    挥了一道风刃袭向他，“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喏，看你脚下面哦。”

    陆休然笑嘻嘻的飞离他身边，留下一串笑声。

    海祭心里气急，避过风刃，脚却还是稳稳地站着，手里几欲聚起光团，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陆休然最后停了下来，在卜识书反应最为剧烈的地方。

    那是星夜的尽头，也可以是起始。

    固定着时空坐标告诉人们这里位置的宫殿。

    一群巍峨却破败的残墟。

    莹白色的点点烛光摇曳着，点缀着残余破败的建筑。卜识书的金光在这里就像是外来的客人，喧宾夺主，却又极好的融洽。

    “去吧，我等着你。”陆休然放开卜识书的禁锢。

    金光一闪而过，飞快的消失，却又在片刻后停在陆休然面前，书页翻了翻，像是在询问他。

    陆休然轻轻笑了笑，“不用担心我，这里……”

    他停顿了片刻，眼里闪过怀念或是其他，终究没有什么。

    “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卜识书咻的消失，真的消失，莹白色光点随着卜识书的动作跳跃了片刻，像是一滩平静的池水突然闯入一尾锦鲤一样，最后慢慢泥泞，莹白色又慢慢的飘零。

    残缺的建筑楼台，莹白的光电。

    逝去的灵魂和念力。

    也许很久，也许很短，陆休然慢慢的走过，指尖划过一片片的砖瓦，从莹白的光点那里知道了他的过去。

    被开采出来当作泥胚，到进入火炉，最后成型。人影憧动，走过一个一个陌生与熟悉的面孔，送走一个又一个岁月。

    不变的，是王座之上唯一的人。

    “欢迎。”陆休然好想听见有人这么对他。

    他眯着眼，看见了时空飞快的转换，光与影的交错间，他好像坐到了那个王座之上。

    “神，求您救救我们吧，求您，求您垂怜黑暗中的人民……”

    有哀求在他耳测响，他烦躁的揉了揉额头，想要挥散开这个晕眩不真实的感觉。

    下面的乞求更加嘈杂了，好像有成千上百人在乞求，在喃语。

    陆休然更加烦躁了，那声音就像是咒语一样萦绕不走，虚幻的感觉让他更加的难受，他仿佛看见有人步入了神殿，快步走到他面前，目露担忧。

    微凉的手指附上他的额角，好受多了。

    陆休然睁着眼，碎碎念一样的乞求还在满世界的嗡嗡嗡响，陆休然睁了睁眼，想要看强眼前人，却发现无论如何，他都看不清……

    只记得，那人有一双很好看的黑色眼睛，幽幽的，吸引人。

    “你的眼睛真好看……”他听见自己这么道。

    那人显然愣了愣，却还是担忧颇多。

    陆休然又听见自己道：“别皱着眉，这么好看的眼睛，不好看了。”

    那人应该是张了张嘴，想要出什么话。

    可陆休然却听不见了，面目模糊的人面被恍然升起的金光划破碎裂，影相化作碎片化作莹白的光点。

    “卜，你回来了啊？”陆休然有点恍惚的道，接住金光黯淡了不少却依旧精神奕奕的书本。

    卜识书晃了晃，传递过来一股担忧的波动，陆休然弯起眼睛，勾了勾唇，道：“没事的，刚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拍拍书页，安慰道：“不用担心。”

    又想起什么，陆休然道：“既然已经好了，那我们回去吧，阿奕该担心了。”

    飘忽的眼神还有点虚浮，卜识书感觉到了主人的状态不太对，它敏感的晃了晃，翻开书页，写下几个字：

    主人，我们暂时还回不去

    神灵不允许有人在他的脚下随意穿梭

    所以，我们只能回神界

    卜识书又晃了晃，像是在道歉：

    抱歉，主人。

    陆休然：“……”

    似乎感受到了陆休然的不可置信，卜识书又补充道：

    主人，别无出路，很抱歉。

    陆休然：“……”

    他已经可以预想到阿奕的样子。

    寒你好好安抚安抚你萧叔吧，你父亲我走了。

    被遗弃的沈君寒可怜已经恢复了孩的样子，神力的透支让他无力维持成人的样子。

    赶到的萧景奕看着他这个样子，脸黑了黑，最后还是提起他的脖子，黑沉着脸钻出黑夜。

    风驰电掣而来的海祭只吃到了一抹尾气，他幸灾乐祸的看了眼不见得两个三个人，大笑起来。

    “寒君啊寒君，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还没多笑几声，海祭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脱力摔倒。

    仆从适时飞过来接住，“大人，请您爱惜身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全境的生灵都依靠着您。”

    冰冷没有波澜的声音，平静的不像是人。

    海祭：“……”

    吸了吸气，他用鼻子哼出几个字，“知道，还不快带本镜主离开。”

    仆从：“喏”

    星夜又归于安宁，风声又再回响，有谁来过呢？

    陆休然把手贴在卜识书之上，在这一瞬间，浓郁的神力扑面而来。

    悬挂在天际的山峦，流水淙淙的溪道，花香四溢的天园……

    神界，我回来了——

    这一刻，宿天界的太子殿下回来的消息慢慢传遍了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