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十分欢迎,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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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延满眼震惊。

    “上辈子”的傅上校拖着一条残腿陷落在丧尸潮内,尸骨无存。可这辈子他全须全尾,连坠机都没伤到左腿,柳若松哪都不碰,只单单在乎他这里,傅延没法骗自己这是巧合。

    柳若松还不怎么清醒的模样,他分不清今夕何夕,脑子里的记忆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混乱不堪。

    他认出了眼前的傅延是活的,却又像是怕碰疼了他,手掌极轻地覆在他腿上,连摸都不敢用力。

    柳若松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过来,傅延看着他,莫名觉得这辈子完好无损的膝盖也真的从内到外泛出骨骼碎裂的幻觉痛来。

    “我都看见了。”柳若松这次没有掉眼泪,他身子躬得像一只虾米,额头抵在傅延的肩膀上,声音呜咽不清,像是已经痛到了极点。他窒息一样艰难地抽了口凉气,又重复道:“……我都看见了。”

    柳若松突然反常,闹出来的动静不,睡在车里的贺棠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八卦一样地按下车窗想要围观,可惜刚探出个脑袋就被贺枫从后面拽了回去。

    “看什么。”贺枫:“那么爱看热闹?”

    身边有了别的动静,傅延这才猛然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怀里,用手抹掉他鬓角的冷汗。

    他不想把柳若松留在这给人围观,干脆一弯腰把他整个人横抱起来,转身往营地相反的水边走。

    柳若松还惦记他的腿,下意识要挣扎,被傅延搂得更紧了。

    “没事。”傅延:“早不疼了。”

    傅延没法昧着良心“那些都是假的”、“你做了个噩梦”之类哄骗的话,于是他只能抱着柳若松坐在水边的岸上,一遍遍跟他那都过去了。

    柳若松头疼,人也糊涂,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被人丢进滚筒洗衣机里搅过一样,浑身上下都成了一团浆糊,只剩下本能下攥着傅延不撒手的力气。

    他暂时还没想明白怎么傅延上一秒死了下一秒又活了,但隐隐约约反应过来,自己是“重来”了一遍。

    失而复得,后怕痛苦和狂喜庆幸犹如两根截然相反的绳索,差点把他整个人撕成两截。

    好在傅延一直耐心,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柳若松,不断地用掌心抹掉他脸上的冷汗,将手伸到柳若松的外套里,一点点按摩他的前胸和后心。

    柳若松花了足足一个多时才把两辈子的记忆分开捋顺,他捂住额头,像是一时不太明白两辈子的剧情怎么差的这么大。

    傅延垂眼看着他,眉眼里泄露出一点担心来。

    他之前是想过,如果这世界上不只他一个人可以重来,那他希望另一个人会是柳若松。

    可傅延没想过是在这个时间点里——在他刚刚失去自己,已经体会过痛苦的死别之后。

    哪怕早一点呢,傅延忍不住想。

    “……真的没事?”许久后,柳若松才开口问。

    “没有。”傅延轻描淡写地:“当时也没疼多久。”

    “怎么伤得那么厉害?”柳若松问。

    傅延沉默了一瞬,实话实道:“当时的队友……断后的时候没注意侧方情况,我扑了他一把,惯性落地的时候没躲过地上的断金属,是个意外。”

    柳若松深深地吐了口气,没再问了。

    他没有追问当时傅延身边的队友是谁,是因为他已经从那种混乱的状态里慢慢冷静了下来。追问这种事儿除了让他对傅延身边的战友有抵触心理之外,不会产生任何正面情绪,他不会干这种蠢事。

    但情绪清醒就意味着他脑子转的更快,他是了解傅延的身手的,上辈子那么多龙潭虎穴他都闯了,要不是被伤腿拖累,他不一定会落到那样的绝境里。

    柳若松沉默着,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又摸了摸他的膝盖骨。

    傅延放纵地任他确认心里的猜想,安静地等他自己缓过来。

    “头还疼吗?”傅延问。

    柳若松摇了摇头。

    他刚糊涂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两辈子里发生的事情天差地别,可现在清醒下来,人也明白了。

    傅延对他的反常之处不觉得意外,甚至自然地提起了上辈子的腿伤,思来想去,虽然猜想离谱,但答案也只有一个。

    “你也……重来一次了?”

    柳若松不想用“重生”这种词,傅延也发现了,于是嗯了一声,算是肯定。

    头疼缓和了很多,柳若松从傅延怀里直起腰来,用拇指按了下额角。

    他下意识想问傅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来的,但他自己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很多事情都有端倪。

    从傅延第一次反常那天开始,想必他就已经是从“未来”回头的人了。

    于是傅延的许多反常和失神都有了解释,他那些时不时会泄露出的情绪也都有了原因,柳若松顺着这条线捋了一下,觉得心尖有点发疼。

    他不知道突然发现自己“死而复生”是种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一睁眼回到灾难之前代表着什么,但傅延似乎没有惶恐和不安,他几乎是立刻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把原本的剧情硬生生掰到了另一条道路上。

    柳若松上辈子人在实验楼,他比傅延更清楚上辈子的药物实验和病毒阻断研究到了什么程度——那时候没有邵学凡,没有方思宁,更没有现在手头上的线索,他们一切从零开始,甚至因为病毒在每个个体中转化的状态不一样,所以光摸清病毒特性就用了足足一年半。

    傅延在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将这个世界的进度往真相处推进了一大截。

    作为伴侣,柳若松很难不佩服他,但又觉得心疼他。

    “所以,我们为什么会重来这一次?”在静谧的夜色里,柳若松的声音很轻:“哥,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傅延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一睁眼就发现已经回来了。”

    他们俩都是一问三不知,对自己的状态稀里糊涂,既不知道为什么回溯,也不知道回来干什么。

    于是只能像傅延一样,走一步看一步,能做到什么地步是什么地步。

    “但特殊总有特殊的意义,或许是要解决这次事件。”傅延:“也或许是为了要彻底解决病毒。”

    柳若松知道的比他还少,现在还在消化两辈子的记忆。

    他试图把上辈子的研究内容和这辈子获取的新线索整合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用,只是刚刚重生回来,又大喜大悲地闹了一场,总是时不时断片,想到一半会磕绊,需要反应一下才能继续。

    “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件事。”傅延:“你在基地过得怎么样?”

    柳若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上辈子。

    “挺好。”柳若松:“很安全,后勤物资也都有保障。实验楼的地位很高,平时没什么人过来惹我们,待遇也很好。除了工作有点忙之外,其他都没什么,比你们在外面出生入死安稳多了。”

    傅延摸了摸他的脸,没什么。

    柳若松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他笑了笑,回手轻轻拍了一下傅延的胸口。

    “没有你想的那么凄惨。”柳若松笑着:“我是很想你……但是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你的消息基地会同步给我,而且我知道你总会回来的。”

    他习惯性地完最后一句话,心口却疼了一下,他这才猛然想起,刚刚他才经历了一次傅延“再也不会回来了”的冲击。

    “算了。”柳若松:“罚你好了。”

    “你。”傅延。

    “罚你以后多陪我吧。”柳若松:“剩下的还没想好,等我想到再。”

    “可以。”傅延。

    他俩人靠的很近,于是柳若松能轻易地从傅延身上汲取到温度,他歪着身子靠在傅延的胳膊上,极轻地叹了口气。

    直到这时候,柳若松才终于产生一点切实的真实感。

    对他来,无论回溯时间这种事儿多么离谱,多像他悲痛之下的失心疯,但只要能把傅延还给他,他就什么都可以相信。

    他短暂地产生了一种“如果是疯了也挺好”的危险想法,但很快自己就反应过来,幻觉是不可能做到逻辑严密,天衣无缝的。

    “有点奇妙。”柳若松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显得他有点脆弱:“这么反人类的事儿,感觉我也没有多害怕。”

    傅延疑惑地发出一个单音。

    “可能因为有你跟我一样吧。”柳若松解释道:“从到大都是,我要是自己闯了祸,就心慌得不行。但要是你跟我干一样的事儿,我就不害怕了。”

    “我也是。”傅延忽然。

    柳若松意外地看向他。

    这种话从傅延嘴里出来,简直比太阳西边出来还罕见。傅延从到大就不怕什么,他像是长着一条钢铁神经,无论遇到什么事儿,从来没慌过。

    好像对他来,只要是不要命的事,他都能找到解决办法。

    “你也怕?”柳若松很不相信。

    “不怕。”傅延笑了笑,补充道:“但是很高兴。”

    “在一条全新的路上,我刚找到了一个同伴,而且这个同伴恰好是你。”傅延:“所以我很庆幸。”

    傅延着向柳若松伸出手,他姿势很正,做了个握手的请示,柳若松不解,但还是配合了他。

    傅延握着他的手,他略微用了些力气,轻轻捏了柳若松一下。

    “十分欢迎。”傅延顿了顿,认真道:“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