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希望你对队长照顾一点。”
“一号他们就可行性这事儿征求了你的意见,是不是。”
方思宁脚步一顿,他微垂着头,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是一点不意外会收到这句质问一样。
事实上,早在赵近诚找他和傅延单独开会时,方思宁就知道,邵秋这关并不好过。
在回基地之前,方思宁一直都在想,他可以和邵秋保证彼此间的和平,慢慢修复关系。哪怕要磨合观念,抚平伤痕,也不差一天半天。
但现在看来,显然是不行了。
涉及身边人,这是邵秋的敏感问题,也是当年邵学凡在他心里埋下的隐患——无论性质和形式是否相同,邵秋都注定不能客观地看待这件事,方思宁早有准备。
他们的分歧是因为“背叛朋友”产生,但归根结底还是衍生于完全不同的观念和看法。重逢至今,方思宁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跟邵秋妥协,邵秋不想跟邵学凡和好,他虽然遗憾,但也不强求;他不愿意原谅自己,这也都可以。
但只有这一点底线不行。
“是,他们问过我。”方思宁合上文件夹,他转过身,认真地与邵秋对视着:“我根据实际情况了实话。”
“你知道把队长留下代表什么吗?”邵秋。
“我知道,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方思宁:“傅队长自己也同意。”
“他是个军人。”邵秋短暂地咬紧了后槽牙,道:“他不可能不同意。”
方思宁张了张口,他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没出口。
他只是合上文件夹,对邵秋:“跟我来。”
方思宁着先一步转过身,向着电梯间走去,邵秋只犹豫了半秒钟,就抬脚跟上了他的脚步。
显然,这几天方思宁已经在实验楼摸透了底细,他熟门熟路地刷卡启动电梯,然后按下倒数第二层。
在此之前,邵秋一直不知道实验楼地下还有玄机,他一直以为基地能把那办公楼改成实验基地就已经很大手笔了,没想到他们还能连带着改出两层地下办公区。
方思宁已经得到了上级的任命,在这栋楼里拥有很高的优先级,一路上碰到两个实习生,都客客气气地叫他方老师。
地下室的保密级别比楼上更强,方思宁推开一扇手动的铁门,示意邵秋跟他进来。
这里的布局跟楼上没什么两样,一条长走廊贯通整个建筑,建筑左右两边是被分隔出来的标准间。唯一的区别是,地下室里没有任何医疗检测仪器,每个标间里放着一张行军床,还有简单的梳洗用具,看着就像是某种简陋宿舍。
邵秋跟着方思宁一路向前,走到走廊过半的时候,他发现再往里走的隔间里都住着人。
每间房里的人年龄不同,有男有女,但从穿着和行动习惯来,看得出来都是军区的人。
地下室灯火通明,比外面还亮堂,方思宁刚一出现就吸引了目光,离他最近的那隔间里住了个比贺棠年轻点的姑娘,刚才正侧着身子抹眼睛,一见他过来了,连忙冲他了声招呼。
“方老师。”那年轻女人。
邵秋扫了她一眼,眼神从她微红的眼睛落到她的手上——她手上虎口处有一块很明显的咬痕,血已经止住了,皮下的血肉正在缓慢地发黑。
这是个正在被感染的人,邵秋想。
“早。”方思宁:“感觉怎么样?”
“还行。”那女人:“一直在冷战,感觉有点木,伤口不疼了,我刚按了一下,没什么感觉。”
“不要伤害自己。”方思宁。
“知道。”那女人勉强笑了笑,:“就是手有点哆嗦,刚才抽血的时候差点没对准,还好现在不怎么觉得疼……对了,几个时了?”
“三个时。”方思宁。
“啊,时间过得还挺快。”那年轻女人舔了舔唇,道:“那你需要切片什么的吗,我觉得还好,可能切一下也感觉不到疼。”
“暂时不用。”方思宁礼貌地:“谢谢,好好休息。”
方思宁着准备再往里走,还没迈开步子,就被女人叫住了。
“那个,方老师。”那女人抿了抿唇,她显然一直在强自压抑紧张,见方思宁回头,勉强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来:“那个……就到了那时候之后,能不能提前一点把我……我不想变那么难看。”
方思宁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好,你如果觉得想停止,随时可以按铃。”
“谢谢。”那女人。
方思宁又往走廊深处走,他没有再故意照应邵秋,而是像医生查房一样一间间走过去,他有时候会停下跟里面的人短暂地几句,有时候只是观察他们的状态。
但无一例外,这些人对方思宁的态度还算友善。
邵秋沉默不语地跟他巡查完了这一趟,直到退出走廊,站在电梯前时,方思宁才:“那姑娘是后勤部的,出门时不心,就中招了。”
“这些人都是自愿待在留观室的。”方思宁:“在人感染变异成为丧尸的这段时间里,我们需要观察病毒的转化状态——他们很善解人意,主动提出来可以帮忙。”
“看出来了。”邵秋。
“在你们来之前,有领导给我们看了一段录像。”方思宁:“跟我们在路上看到的不一样,那些录像是许多人在城市里执行救援任务的时候拍摄的,场面很惨烈。”
其实不用他邵秋也明白,他们一路来回,为的是赶路,当然哪里人烟稀少往哪走,但救援任务需要往人堆里扎,见到的、经历的,只会比他们见到的惨烈百倍。
“城市沦陷就算了,如果铺天盖地都是丧尸,无非就是吓人一点,恶心一点——但现实不是的,外面还有很多人。”方思宁:“父母感染孩子,丈夫伤害妻子,感染后的一切都不可控,亲密的人不可自控的互相伤害。许多人不想放弃感染的亲人,所以这种病症总是越蔓延越恐怖,一天不找到解决办法,就一天不得安生。”
“相比人命之下,名声暂时没那么重要。”方思宁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为此埋怨我,我无话可……我可以从此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
他很坚定,邵秋想。
方思宁是个很温和的人,他像是没有脾气,不会发火,经常迁就,但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现在。
正如当年他坚定地要去考学一样,每当涉及他的专业,他就会变得很锐利,寸步不退一样。
邵秋没回答他,他平静地看着方思宁,像是要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许久后才嗯了一声,听不出态度来。
“……你怎么没跟我发火?”方思宁忽然问。
他语气很温和,不是在质问邵秋,而是在真的疑惑。从之前开会的时候,他就以为按照邵秋的脾气,他会先闹个天翻地覆的。他连面对狂风暴雨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没想到邵秋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柳哥都没什么,我发什么火。”邵秋捋了一把头发,自嘲似地:“你要关的不是我,我没立场发火。”
来好笑,邵秋想,道理他都懂,但还是没忍住把方思宁拦下质问,无外乎他本能里就觉得对方一定会回应他。
多好笑啊,他一边想着跟对方老死不相往来,但潜意识里还是在使用他的特权。
方思宁不解道:“那你为什么……”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邵秋淡淡地。
方思宁很快回答:“你。”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不明白你们这些研究人员心里想什么。”邵秋自顾自地:“涉及身边最亲近的人时,你们不觉得疼吗,还是你们心里只有实验的成败,没有这些事。”
方思宁在听到“你们”的时候目光闪烁了一瞬,但他心里知道,他没什么可反驳的。
对邵秋来,当初他选择邵学凡的时候,他和老师就已经被邵秋视作了同一个人,现在去跟他什么“我们的看法并不一定完全相同”,根本没用。
“换句话,如果今天查出来体质特殊的不是队长,而是我,你会把我也关在这吗。”邵秋问。
方思宁抿了抿唇,他似乎经历了短暂的挣扎,但还是实话实道:“我不知道,因为事情没有到那个程度……但或许会。”
邵秋短促地笑了一声。
“但我会感到痛苦。”方思宁紧接着道:“我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但我会感受到痛苦。我不同意不必要的无效牺牲,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必要的地步,我也会接受。”
邵秋看着他,眼神有些陌生,但敌意却不像之前那样重。
邵秋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分明方思宁的是“放弃”一样的话,但他反而并不恼火。从重逢至今,他似乎第一次跳脱出了那种情绪化的模板,第一次从客观的角度量他一样。
其实他这个问题问的没什么立场,因为如果“假设”成真,那他也会跟傅延做出一样的选择。
“从理智上来,我很敬佩你。”邵秋缓缓:“但是从情感的角度来,我做不到你这么大爱。”
这次的谈话显然算是以平和收尾,邵秋按亮了上行的电梯键,没有提之后见不见面的事,只是:“希望你对队长照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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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可公开的情报:关于方和秋,他俩的故事会横穿四次重启【XD】,之后还有戏份。从客观角度来讲,目前为止秋对方的看法确实还有很多邵学凡衍生的迁怒之类的东西,没足够客观。方自己在观念和情感相处上也有点问题,所以他俩之后还有的可挖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