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哥,邵学凡这次还活着。”
傅延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他模模糊糊发觉自己还活着的那一瞬间,第一反应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松了口气。
还好没失约,傅延想。
在失去意识之前,傅延其实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重来一次——毕竟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他控制不了,也没有规律可循,上天的馈赠会不会慷慨地再次降临,他自己心里也没数。
但傅延怕柳若松想不开。
他们俩从一起长大,这么多年都在一起,彼此契合得像是同一个灵魂的左右一半,骤然把他从柳若松身边撕开,傅延想想就觉得疼。
何况柳若松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傅延那时候痛得神志不清,只想着要给柳若松找一个念想,好架着他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至于之后的事,傅延当时实在没心力想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重新来过比上次反应大多了,他眼前一片昏暗,只觉得好像身处颠簸不定的船舱里,正随着狂风暴雨浮浮沉沉,晕的不像话。
傅延难受地拧紧了眉,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才模模糊糊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的感官像是慢半拍,随着视线的清晰才慢慢回笼到他身上,开始不情不愿地工作。
傅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天花板——这是他的部队宿舍,天花板一角曾经有过一点渗水,仔细去看的话,能从上面看到一层浅浅的水印。
傅延茫然地盯着那一点,脑子里的记忆如一团搅碎的浆糊,乱七八糟地揉在一起,像是蒙着一层灰蒙蒙的膜。
我是回到哪了,傅延茫然地想。
明明上一次他前脚刚回基地,隔离期都没过就成为了实验楼的“常住人口”,在宿舍一宿都没住过。
卧室房门大开着,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似乎屋里还有别人。
傅延晕的不行,但还记得跟柳若松的“约定”,他脑子里刚一冒出来联系对方的想法,就觉得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震了震,发出一声轻响。
傅延眯着眼睛伸手进去掏了掏,发现是自己的私用手机。
他手机的电量不足,刚刚发出提示音,傅延划掉了电量警报,刚一解开锁屏,手机就自动跳出了短信页面,像是之前就停留在这一样。
在密密麻麻的运营商通知短信里,柳若松的号码框停留在短信最顶层,最新一条短信是六个时之前发送的,只有短短一行字。
【2030.09.16】傅延猛然一愣。
这么会儿功夫,他眼前又开始发晕发花,于是他干脆甩了甩头,开始飞速地顺着这条消息往上滑。
这条消息最后定格在短信框的最顶端,时间是三个月前。
——柳若松已经回来三个月了。
从短信框里,傅延能看出自己最初的茫然,他起初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问过柳若松什么意思,当时柳若松没有解释,只纪念一下,于是傅延没再深究,把它当成了一条卡报平安的短信,每天回他一句。
但傅延知道,无论那时候的他回复什么,对柳若松而言,意义都不相同。
柳若松雷不动地在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发送“暗号”给他,等了足足三个月,才把他重新等回来。
外面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了,傅延按了按太阳穴,正想从床上起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傅延顺着声音抬起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柳若松身上。
柳若松没穿上辈子傅延熟悉的白大褂,他穿着一身规整的作训服,袖子高高地挽上去,手里端着一个纸碗。
他手上还沾着水渍,没擦干净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地板上。
傅延只是看着他,就像是找到了可供休息的安全区,心登时就落了下来,放回了安稳之处。
“哥。”
柳若松见他醒了,连忙紧走几步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心地用掌心贴了下他的额头。
“还晕吗?”柳若松问:“难受吗?”
傅延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按亮手里的手机,点开了短信框。
然后他当着柳若松的面,往短信框里输了一行字。
【02:07】柳若松最开始时还是满脸疑惑,但很快便睁大了眼睛,傅延敏锐地察觉到,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指收紧了一点。
傅延手一松,这条消息顺着对话框发送出去,连接了基地的备用基站,进入了柳若松的通讯器。
柳若松极短促地抽了口气,眼神无措地在手机和傅延脸上飘了一个来回,一张嘴话还没出来,嗓子倒是先哽住了。
傅延手臂一支,下意识想起身抱他,然而一起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柳若松眼疾手快地揽着他的肩膀把人抱住了,自己坐回床边给傅延当了个人肉靠垫。
这么一岔,柳若松也已经从失态中缓过了神。
这三个月以来,他几乎天天都在想傅延回来时候的模样,心里早了千百个腹稿,“别动。”柳若松:“你昨天出任务,为了救个男孩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
傅延疑惑地皱起眉。
柳若松自己有过经验,知道“重启”之后如果记忆和经历有偏差会产生一段时间的断片期,于是从纸碗里捡出一只番茄喂给傅延,然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听我。”柳若松:“你现在在基地里,之前末世爆发,你回来复职,这两个月一直在执行救援任务。昨天你在燕城郊区搜寻幸存者,在一栋居民楼里找到一个孩,为了救他从楼上跌落,好在摔得不严重。一号给了你一周病假,这一周我可以在家陪你——对了,我现在是你们队的外勤成员。”
柳若松着握住他的手摸了摸自己作训服胸口处的“作战”标签,笑着道:“你亲自签发的。”
傅延嗯了一声,番茄的汁水浓郁,酸酸甜甜的,他的头疼缓解了一点,开始顺着柳若松的话梳理记忆。
“这次的末世跟上一次时间差不多,也是从S市开始的。”柳若松:“唯一的区别就是你这次没去鹏城,当时出事的时候你人在回燕城的路上。”
柳若松三言两语清了现在的处境,又顿了顿,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坏消息吧。”傅延。
“邵秋失踪了。”柳若松简明扼要地挑出重点:“他奉命去接方思宁,可是他们俩人是汇合了,但是还没等回程就双双失踪,现在已经快五十天了。”
傅延猛然回头,“看”向他的方向,震惊道:“失踪?”
“……你别起这么猛。”柳若松无奈地放下捂着他眼睛的手,道:“你也知道,方思宁人在鹏城,国内这点地方,接他一个人也不需要出动整个行动队,所以一号就点邵秋自己去了。我当时想着,上次你也是自己,应该没什么事,就也没插手。可不知道怎么,邵秋刚跟方思宁汇合没两天就忽然失联,连定位芯片也停止了工作,二队之后顺着他的最后定位去找过他,发现他失踪的地方是一处废弃的待拆楼。”
“他带着方思宁,不可能走高危路线。”傅延睁着眼睛就晕,只能重新靠回床头,低声道:“如果在拆迁楼暂时落脚,他一定会提前做好防止丧尸进门的措施……不管他们有没有记忆,这点素质他还是有的。”
“二队也这么想,所以在现场搜寻了一圈。”柳若松:“然后发现了规整的车辙印和脚印,拆迁楼里有副队扔下的应急物资,还有凌乱的斗痕迹。所以二队怀疑,副队是被人带走的。”
“而且据二队传来的消息,当时他们还没有彻底离开鹏城,落脚地是在鹏城郊区附近。”柳若松:“其实这一点也很奇怪,副队跟方思宁当时汇合已经有两天了,按理来副队不会在当地耽搁,但不知道为什么走了两天都没离开鹏城的地界。”
傅延侧头跟柳若松对视了一眼。
柳若松明白,他跟自己产生了同一个猜想。
“邵秋的单兵作战能力不弱,我们这个队还经受过抗药性训练,单独斗的话一般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制服他。”傅延:“如果按上一次邵学凡楼里见到的那两个人水平来看,想要活捉邵秋,起码得上三个人。如果他在鹏城呆了两天都没离开,我只能想到一个猜测——他这两天一直在带着方思宁东躲西藏。”
“被追杀之类的?”柳若松。
“不清楚,当时他可能暴露了,也可能没有——我倾向于后者,否则他不会离开城区。”傅延:“他大概是离开城区之后才暴露的行踪,这件事之后可以查一下邵秋定位芯片的路径,大约就有答案了。”
“但是,上辈子明明没有对方思宁下手,这辈子为什么反而要去绑架他一个学生。”傅延:“……而且还连着邵秋一起带走了?”
“这就是另一个好消息了。”柳若松顿了顿,道:“……哥,邵学凡这次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