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他知道没有意义,他只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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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见我?”赵近诚:“他怎么那么闲不住。”

    汇报的秘书点了点头,公事公办地翻开文件夹,开始汇报情况:“这一周内,他已经听了六次外面的情况,其中有三次询问邵秋中校的任务进程,还有一次申请离开安置点去外面进行义务劳动——不过要求见您还是头一次。”

    “真够能折腾的。”赵近诚冷笑道:“他这不是不自招吗,上赶着告诉人他有问题。”

    “也不能完全这么,赵叔。”一直接通的通话对面,柳若松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如果咱们没有先预设他有问题的话,他这个行为不准还能一句为国为民呢。他大可以自己忧心情势才这么急切的嘛。”

    “拉倒吧。”赵近诚抹了一把脸,道:“老底都让人掀翻了,还做那个春秋大梦呢。”

    赵近诚忙得翻天,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用,在办公室睡了一个多周,恨不得洗脸刷牙的时间都挤出来听前线汇报,哪有功夫照顾老研究员的心态。

    柳若松在电话对面笑了笑,赵近诚听得生气,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兔崽子。

    “有主意就赶紧回来干活。”赵近诚:“你要按着邵学凡,我是给你机会了,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他只要不死,总归有用,别管他之前有过什么前科,要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甭管我今天怎么看不惯他,到时候也得负荆请罪地去找他。”

    “放心吧,赵叔,我很快就到燕城。”柳若松:“他不是想见您吗,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他。”

    “听见了没。”赵近诚对秘书道:“去告诉他,让他安安心心在那等着,等我倒出空会派人过去的。”

    赵近诚的原话层层递进,最后原封不动地送到了邵学凡耳朵里。

    邵学凡这些天几乎天天晚上睡不安稳,血压就没稳定下来过。他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赵近诚会对他这么冷淡。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关窍,倒是某天半夜惊醒,冷不丁想起了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

    柳若松,邵学凡想,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他对这个年轻人还有印象,最开始见面时,对方对他很热情,嘘寒问暖,人也谦逊温和,甚至还阴差阳错地帮他避过了一次杀身之祸。

    但后来,他却莫名其妙地像是变了一个人,态度冷淡又疏离,回到燕城后更是直接消失了。

    邵学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神经质,但他隐隐约约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应该才是一切的关键。

    他怀着这种不安的心情辗转反侧了几天,赵近诚那边终于来了消息,是有时间跟他见面了。

    邵学凡惊喜不已,但还自持着身份,提前把宿舍收拾整洁,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行头,按照约定的时间等着对方过来。

    警卫员告诉他的时间是上午十点,然而十点过五分时,外面还是没什么动静。

    邵学凡前后看了六次表,坐立不安地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最后实在忍不住想出去问问时,他宿舍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邵学凡下意识抹了抹衣摆,正想话,可一抬眼的功夫,话到嘴边就噎住了。

    原因无他,来者正是他这几天心心念念琢磨的人。

    “邵老师,之前我出了个外勤,一直没来看您,现在好容易回来,就听您最近急着见一号。”柳若松弯了弯眼睛,反手关上房门:“我正好有空,就替一号跑一趟。”

    邵学凡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后背陡然冒出一层冷汗。

    柳若松的眼神太吓人了——但凡是个正常人,看见他这种眼神,都不会觉得他是来单纯叙旧的。

    他脸上带笑,偏偏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眼神死死地盯着邵学凡,漆黑的瞳孔里像是糅杂着化不开的夜色。

    浓稠的恶意和怨恨如沼泽般盘踞在他眼里,以至于他的笑意都掺杂着某种阴冷的味道,邵学凡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会被什么东西扯落进去,淹死都没得呼救。

    邵学凡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跌撞着往后退了几步,想要找个掩体保护自己。

    柳若松顺手拉上了房门插销,他站在屋里环视了一圈,也没想刻意恐吓他,干脆捡了个地方,自己先坐了下来。

    “你怕我干什么?”柳若松:“难不成你心虚啊?”

    邵学凡被他的眼神唬得不轻,他想不明白面前这个年轻人到底为什么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恶意,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是他来会面。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从对方的态度上看出了某种预兆。

    “不用担心,邵老师。”柳若松:“门外的警卫已经撤走了,我们今天有很多时间来慢慢聊天。”

    从这次重启之后,柳若松有一肚子话想要问邵学凡,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邵学凡上辈子到底只是单纯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强行隐瞒事实,把傅延当成了他弄权的牺牲品。

    其实柳若松知道现在纠结这个没有意义,但他只是不甘心。

    邵学凡依旧没有话,他站在一个离柳若松很远的房间角落,警惕地盯着他,并用余光不停地巡视着门窗。

    柳若松只当没看见,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握在手里。

    “我今天来,是准备告诉邵老师两个消息。”柳若松:“一,邵秋跟着方思宁一起,被乔·艾登抓了。”

    邵学凡瞳孔骤缩,下意识一个箭步迈出来,厉声道:“你什么?!”

    柳若松无波无澜地看着他,并不接他的话茬。

    “第二个消息,邵老师。”柳若松抬起手,然后他五指松开,一个金属方块从他掌心里掉出来,被一条细绳拽住了,轻飘飘地荡在他手里:“我已经找到了您的秘密。”

    邵学凡一把捂住口袋,一时竟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他这才想起,最早他发现秘钥丢失时,就是在撤离的火车站内。

    但秘钥的事情过于隐秘,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方思宁一个人知道,所以他当时思来想去,也只觉得是不心丢在了什么地方,压根没想到会有人刻意去偷。

    “你……你先秋怎么了。”邵学凡咬着牙。

    柳若松讶异地挑了挑眉。

    他还以为凭邵学凡这种人,会更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声誉前程,没想到他对邵秋还真的有点真感情。

    但柳若松没准备这么轻易把事情告诉他。

    “不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了。”柳若松:“B-92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两年前又为什么回国——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这次外勤去的就是你的苔藓培养基地,所以你最好把话直接一点,明白一点。我还赶时间。”

    邵学凡看出来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咄咄逼人,来者不善,如果不按照对方的意思来,他是半个字都不会吐给自己的。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邵学凡:“你知道拿走我的秘钥,有知道要去基地,想必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了,那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B-92是什么东西。”柳若松咬字很稳:“你那个视频也就能糊弄糊弄你儿子,别想糊弄我——你做这个课题的时间比你回国的时间早多了,我现在怀疑你不是逃回来的,而是奉了乔·艾登的命令,回来跟他里应外合的。”

    “怎么可能!”邵学凡像是被人戳到了痛脚,他情绪猛地激动起来,大声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如果真跟他是一伙的,他又为什么派人来杀我!”

    “你承认了。”柳若松淡淡地:“可以了,接着吧。”

    邵学凡猛然一噎,这才想起来他准备好的视频里并没有提到乔·艾登。

    他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着柳若松,就好像看着什么怪物。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到的多得多。”柳若松忽然笑了笑,他施施然站起身,一步步地靠近了年迈的老人:“——你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

    邵学凡情绪一激动,心脏就开始不堪重负,他眼前开始泛着起密密麻麻的雪花点,需要很努力地喘息才能维持自己站立的姿势。

    他不出话来,但显然柳若松到了他心里。

    “因为我是死过一次的游魂。”柳若松单手揣着兜,慢吞吞地站直了,他盯着邵学凡,一字一顿地:“所以我知道乔·艾登,知道B-92,知道那时候会有人要来杀你——方思宁是个好学生,我跟他共事的那些年,他还经常提起你。”

    “可惜。”柳若松:“你配不上一个好学生。”

    邵学凡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真看见了从冥河里爬回来的鬼。

    柳若松一点不怕在邵学凡暴露自己——这里没有监控没有录音,无凭无证,就算邵学凡想要出去宣扬他的话,也得有人信才行。

    如果有一天真到了需要对峙的地步,柳若松也有自信让人觉得疯的那个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