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我如果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柳若松和傅延同时沉默下来。
此时此刻,好像他们手里的一切信息都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所有的疑问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乔·艾登到底是怎么进行药物实验,又为什么会有“不变异者”流落在外的。
“……你在他们那个医疗产业有过消费吗?”柳若松问。
傅延垂着眼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忘了。”傅延。
他已经重启过一次,和平年代和末世期间的记忆同时存在于他的脑海里,傅延很难在短时间内想起这种微不足道的事。
柳若松拧紧了眉,也想不起来了。
按理,傅延作为飞行员,不会在外面的私人医院进行治疗。但架不住柳若松当年人脉多,朋友广,不定就有送他高端医疗体检套餐的。
非治疗的例行体检没什么危险性,傅延休假期对他予取予求,保不齐就有陪他一起去的时候。
而且柳若松隐隐约约记得那家联合医药产业之前还有过许多次献血联名活动,在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以什么标准进行人员选拔之前,柳若松也不好确定傅延到底有没有无意之中跟他们扯上关系。
但无论如何,傅延给他提出了一个可行性极高的可能,柳若松支起身子凑过去,极轻地吻了下他的额头。
“帮大忙了,哥。”柳若松。
他着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地踩上鞋,在屋里原地转了两圈。
傅延跟着起身,追着把外套递给他,问道:“要出去?”
“要去确定一下这个猜想。”柳若松抱了他一下,道:“抱歉,不能陪你吃饭了。”
他着套上外套,风风火火地提上鞋子出门,恨不得把通讯器敲得震天响。
贺棠正好来找傅延,差点跟他在门口撞个正着。
柳若松神色匆匆,只来得及句抱歉,就飞速地跟她擦肩而过,往外走了。
“怎么回事?”贺棠一脸莫名地站在门口,看看傅延,又指了指柳若松远去的方向:“柳儿哥怎么像是被狗撵了一样。”
“他有要紧的事要办。”傅延了个茬:“可能是研究室那边有事吧。”
“哦,有可能。”贺棠压根没怀疑什么,抓了抓头发,赞同道:“实验楼他们干起活太吓人了,不要命一样,我什么时候路过那楼里都亮着灯,凌三四点还灯火通明——虽是为人类加油,但我好怕他们猝死。”
“他们有休息制度。”傅延踩着拖鞋,随手拎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给贺棠比了个手势:“有什么事,进来坐着。”
贺棠被一岔,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摆了摆手。
“不坐了不坐了。”贺棠指了指通讯器,道:“队长,一号找你呢。”
“找我?”傅延把刚掀开的饭盒又合上,转而摸过通讯器看了看,发现上面干干净净,并没有新消息:“找我怎么让你传话?”
“正好撞上了。”贺棠:“一号都忙得没时间发通讯了,不过他也不着急,就让我告诉你一声,让你有空时候过去一趟就行。”
“什么事知道吗?”傅延问。
贺棠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才不确定地:“好像……是副队的事?”
离开宿舍楼,柳若松直奔后勤区——之前从S市回来后,他就把陆离安排在了后勤楼,他暂时没有透露对方血样的特殊性,所以就连陆离自己也不清楚柳若松究竟为什么一定选中了他。
柳若松到达后勤楼侧门时,陆离已经在那等他了。
现在是工作时间,陆离匆匆出来,身上还围着一个有些简素的补丁围裙。
“柳先生,什么事?”陆离局促地搓了搓手,他显然以为这就是他们之前好的时效,紧接着猜测道:“是要我现在就去帮忙吗?”
“暂时不用。”柳若松:“我这次来,是有别的问题要问你。”
不用现在就去充当实验器材显然是件好事,陆离不着痕迹地松了口口气,点点头。
“您问吧。”他。
“你之前有没有做过连锁型的体检项目?”柳若松从通讯器里调出那医药产业的徽章Logo,举给陆离看。
陆离的眼神先是疑惑,但紧接着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拧着眉沉思起来。
柳若松耐心地等着,没开口催促。
过了大约三四分钟,陆离才终于从记忆深处刨出了一点已经被遗忘的记忆来。
“好像……是有过。”陆离。
“在什么时候?”柳若松急切地问:“有什么细节吗?”
“没有什么细节,就跟正常体检一样。”陆离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如果非有什么细节的话,好像是当时我们临时加了一个环节,要做一个很拗口的检查——那个单词太刁钻了,我忘记了具体项目名称是什么,但是记得是全麻处理的,大概麻醉了一时左右。”
“醒来后有什么感觉吗?”柳若松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陆离摇摇头,道:“而且我记得,这一套体检套餐价格很昂贵,所以我只消费过那一次——当时我在国外念书,这好像是给留学生们的福利,免费的。”
“免费?”柳若松愣了愣,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对乔·艾登来,对留学生下手确实也是个好主意。无论是实验人员死亡,还是要把有药剂反应的样本掳走进行下一阶段的实验,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都很容易。
但是——
“那之后你没有后续消费过吗?”柳若松:“他们没再来找过你?”
陆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应该没有吧。”陆离:“那之后没多久,我家里突然出事了。我当时是走研究生交换名额出国的,只减免学费,学校不负责生活费。我当时无法负担国外的生活,就紧急回国了。”
陆离着叹了口气:“我当时好像连退学手续都没来得及办,回国后忙着处理家里的事情,学校的事情就干脆不了了之了,书也没念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柳若松问。
“好几年了。”陆离:“我记不太清了,得有个……四五年?”
柳若松明白了。
或许是因为陆离的突然消失,所以那边没再联络上这个人,理所当然地把他视作了“死亡”。
按照柳若松的猜测,乔·艾登最早开始进行人体实验时,一定是从身边最稳妥的地方下手——黑户、流浪汉、偷渡者之类的,他在这些人身上进行了第一批的药剂实验,只可惜全都失败了。
于是他开始向更广阔的水域撒网,陆离应该是第一批被选中的人,那时候乔·艾登的手还没伸得那么长,没法神乎其技地追溯所有样本源的去向。以至于陆离只是突然离开,就从他们的监视下消失了。
或许也是因为死亡率太高了,所以他们理所应当地猜测了陆离的失败。
这就是命运吗,柳若松想,陆离也好,傅延也罢,他们在极巧合的情况下被乔·艾登阴谋的大网笼罩了,却又在更加戏剧的巧合中脱离这一切,最后冥冥中汇聚在一点上。
这个概率有多呢,柳若松想,把陆离和傅延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汇聚到同一点上的概率或许不比彗星落到家门口的概率高多少。
这背后果然冥冥中有一只手,正推着他们往正确的路上走。
傅延的重启是,他无数次回到S市高铁站时也是。
柳若松伸手捂住脸,忽然笑了笑。
陆离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想问又不觉得不太好,只能迟疑地拍拍他的肩膀,叫他:“柳先生?”
“今天的事谢谢你。”柳若松。
陆离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傅延的猜想,接下来,他需要找到跟那医药组织相关的资料,在彻底确定这个猜想的同时试试能不能在人海里再捞出别的针来。
“不……不用谢。”陆离担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您在笑什么呢?”
“没什么。”柳若松:“笑一个答案。”
陆离一头雾水,但柳若松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摆了摆手,转头走了。
在这一瞬间,柳若松忽然确定,他和傅延其实并没有走在一条无望的莫比乌斯环上——冥冥之中的命运确实残忍又无情,但它确实在努力推着他们往正确的方向走。
他忽然想起傅延跟他过的那句话,好像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傅延的言外之意。
清醒确实残忍,但只要不彻底迷失在痛苦里,他们就总能在迷雾中找到最正确的那条路。
“我如果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柳若松自言自语地声抱怨:“我也想有那种在漩涡里还能保持绝对冷静的能力。”
他这句抱怨又轻又低,但难得的语气轻松,隐隐约约掺杂着一点撒娇味道。
但此时此刻,能聆听他这句撒娇的人不在此处——他依旧停留在时间的缝隙里,在漫长而虚无的黑暗中等待苏醒。
于是柳若松这句抱怨极轻地散在了风里,没有被任何人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