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我做了个梦,梦到一个人。”
不知道是积劳还是怎么,从D市回燕城的路上,柳若松发了场高烧。
他是半夜突然烧起来的,傅延从浅眠中惊醒,只觉得怀里抱了个滚烫的暖炉。往柳若松的后颈摸了一把,才摸到了一手冷汗。
借着月光,傅延看到柳若松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呼吸沉重,微微拧着眉,像是很难受的模样。
傅延摸了摸柳若松的额头,他就像是追逐凉意一样,忍不住把脸贴在了傅延手上。
他们回去时要护送培养皿和研究样本,足足六辆车的一个车队,日以继夜地赶了一周路,现在离燕城只剩下十几个时的路程,很难在这个时间点上停下来休整。
傅延眉头皱得死紧,把柳若松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单手解开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拢紧了领口。
“贺棠。”傅延:“医疗包给我。”
贺棠正靠在前面见缝插针地盹休息,闻言一个激灵,连忙清醒过来,从旁边的置物盒里取下一个型医疗包,抻长了胳膊递给傅延。
“怎么了,队长?”贺棠问。
“他发烧了。”
傅延着从医疗包里掏出一个体温计,往柳若松额头上轻轻碰了碰。体温计很快跳出度数,温度在三十八度五,不算非常严重,但也在高烧的范畴内。
“啊?”贺棠愣了愣,道:“着凉了?”
“还不知道。”傅延。
贺枫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俩一眼,道:“棠棠,挂个退烧贴给柳,能不乱用药还是不乱用得好。”
贺棠哦了一声,从医疗包里翻出一个退烧贴,然后按下车窗,把退烧贴绑在了后视镜上。
这是他们习惯用的土办法,冬天外面温度低,冻一会儿比手搓退烧贴来得效果快多了。
话间,柳若松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发着烧,眼睛还睁不大开,但模糊间听见了他们话,于是拍了拍傅延的手,嘟囔道:“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你有哪不舒服吗?”傅延问。
柳若松摇了摇头。
他觉得困,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浆糊似的粘腻感中,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往下坠。他有心想再跟傅延多两句话,但连挣扎的力气都还没提起来,整个人就又昏睡了过去。
他仿佛陷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中,一半意识留在人世,剩下一半沉在梦里。
柳若松的意识还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他模糊间能听到车内几个人刻意压低的话声,能感受到额头上冰凉的退烧贴温度,甚至能辨认出来傅延时不时来试探他温度的触感。
但他似乎又分不清这些东西,在模糊的睡意中,柳若松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中的一切朦胧而虚幻,柳若松行走在陌生而空旷的大厅里,四周都是冷冰冰的机械器材。
轻柔而湿润的雾拂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留下一片无法忽视的触感。
雾中似乎有很多人,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柳若松踩在毫无触感的冰冷地板上,在那里走了很久。
最后,他在雾的尽头看见一个人。
对方身形略显消瘦,罩着一件白大褂,微微垂着头,裸露出来的后颈上烙着一个鲜红的印。
在一片虚无的轮廓中,这个人影显得格外清晰。
柳若松眨了眨眼,忍不住向前走去。
他脚下软如棉花的地板忽然有了实质的触感,他一脚踩上去,坚硬的鞋底跟金属地板撞击在一起,发出一点细碎的声响。
对面的人影似乎被他的脚步声惊动,闻声回过头来。
在雾气中,柳若松看到了对方的脸,忍不住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柳若松浑身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了。
外面天光大亮,阳光顺着车窗照进来,被傅延有意挡掉了大半,柳若松惊疑不定,转过头往外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燕城,马上要过军区的卡哨。
“怎么了?”傅延。
柳若松的脸色晦涩不明,他舔了舔唇,声:“我做了个梦,梦到一个人。”
“谁?”傅延问。
柳若松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傅延,在傅延背后的邵秋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舔了舔唇,在邵秋的视线盲区里对傅延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方思宁。
傅延猛然一愣。
他想要细问,但车上还有邵秋,还有贺家兄妹俩,实在不是个话的好时机,于是傅延捏了捏柳若松的手,示意他晚点单独。
柳若松的脸色变了几变,越想越古怪,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兀地梦见方思宁。
梦里的一切都不真实,他只醒来了短短几分钟,就忘记了大半内容,只有方思宁的脸清晰不已,跟整个梦格格不入。
怎么回事,柳若松想。
还是,这又是某种“提示”,提示他方思宁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可方思宁已经死了啊。
柳若松的脸色忍不住变得有些难看,但好在很快他就自己消了这个猜测——他和傅延已经大概摸清了“重启”的规律,如果不出意外,重启的时间点应该是他们走过的最后一次“正确路径”。
如果方思宁是那个解决末世的关键点,他不会重启在一个来不及救下他的时间点里。
那是为什么?柳若松纳闷地想,还是他最近满脑子都是病毒,所以潜意识里的联想思维已经跑到这么远了?
柳若松左思右想没想明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额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烧了,退热贴也被傅延撕走了。
他周身神清气爽,一点都没有整夜发烧那种粘腻的混沌感,除了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之外,好像没对身体产生什么影响。
“要上坡了。”贺枫突然:“坐稳了啊。”
柳若松下意识握上车顶扶手,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算了,柳若松想,或许就是个巧合。
车辆驶过减速带,在岗哨前停下。柳若松对这趟流程已经相当熟悉了,主动下车去配合安全检查。
但上一次进门就被背刺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柳若松心有余悸,不肯跟傅延分开,几乎是全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俩人一起走完了安检。
好在柳若松自己吓唬自己的那些场面都没出现,实验楼一切正常,运作良好,正等着他这个掌舵人回来复工。
没人发现傅延特殊的基因,岗哨们一路客客气气,甚至还有听过傅队长大名的新兵偷摸在安检时候发了他们两袋牛奶。
傅延一路绷紧的肩背线条在离开安全区后松懈了一点,柳若松去拉他的手,无意中发现他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柳若松心里软了软,没有戳穿他。
他们这次出去一趟,没能带回乔·艾登和伊甸园壹号,赵近诚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但看这群兔崽子伤的伤病的病,又什么都不出来,只好把他们一口气全轰回去休息,决定眼不见为净。
傅延先一步被柳若松推出门,自己还没来得及跟出去,就被临时改变主意的赵近诚叫住了。
“培养皿放哪了?”赵近诚。
“放在隔离区了,还没带进来。”柳若松:“我一会儿去看看情况,如果情况好的话,可以今天就带进实验楼。”
他们从捕获艾琳开始,燕城这边就在积极进行关押培养皿的建筑改造工作。
实验楼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精钢和硬度玻璃做成的关押所,安保等级极其严密,比乔·艾登的研究所还谨慎一些。
“什么叫情况好?”赵近诚问道。
“如果阻断剂给足了,培养皿本人没什么太大危险性。”柳若松:“她保留了一些神智,从正常状态下来看,她并不抵触被我们带走。”
赵近诚的表情有些奇怪。
显然对他来,他很难理解乔·艾登的脑回路,一时半会也很难把培养皿看做“投诚”的自己人。
“这样。”赵近诚想了想,站起身来,道:“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在离开D市之前,柳若松预备了一周的阻断剂,但因为他们不确定路上会不会出现额外的意外导致拖慢行程,所以阻断剂给得很保守。
他们不再维持艾琳的清醒神智,而是只要保证她不丧尸化就可以了。
赵近诚抵达隔离点的时候,艾琳已经被从车厢里运出来了。她被转移到一个一米五高的集装箱里,浑身裹缠着束缚衣,嘴里叼着硬金属的口衔,瞳孔雾蒙蒙的,看起来很警惕的模样。
一个穿着作训服的年轻军人走上前,熟门熟路地拨开她的长发,把一管阻断剂从她耳下的软肉里注射进去。
艾琳的眉头一皱,脸上很快出现一点痛苦的神色。
她挣扎了一下,但又被束缚衣捆束住了,没掀起太大的风浪。
赵近诚离着远远得看了她一会儿,拍了拍柳若松的肩膀。
“辛苦你们了。”赵近诚。
“应该的。”柳若松。
赵近诚公事繁忙,抽不出时间一直在这盯着,只略站了站,观察了一下艾琳的情况就走了。
实验楼的工作人员紧接着也收到消息,抵达了隔离区,准备帮着把艾琳一起运回去。
柳若松走下去想帮个忙,刚拨开人群,还没等往里走,就觉得臂弯一紧,被人拽了出去。
他一回头,才发现拉着他的是陆离。
他穿着实验楼后勤的制服,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抖动,下意识地拉着柳若松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