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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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思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嵌在山体内部的研究所建筑结构主要以“结实”、“耐用”、“稳定”为主,为了这几个简单粗暴的目标,建筑物舍弃了绝大部分的视觉效果和体感效果。

    研究所占地面积大约六百平左右,分上下两层,下层是员工休息区,上层则是工作研究区。

    建筑物以钢筋和金属为主要材料,为了确保安全和资料保密程度,几个研究区被大片的金属覆盖、隔断成不同的区域,平时全靠呼叫和通讯进行内部联系。

    除了各自样本区的看守人员外,大多研究员集中在研究所的内部区域,几个区域之间以狭长的走道相连,除了研究所核心机密区域外的一片大厅之外,留给研究员的活动区域极少。

    方思宁每次走过这条走廊,都会习惯性抬头往上看看,然后在视线触及到上面的钢筋天花板时叹上一口气。

    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他时常有一种自己正在腐朽的错觉。

    他好像被埋进一只巨大的金属棺材里,正在地面下渐渐腐烂。

    这座负责研制丧尸病毒的特效药,因为研究基底是B-92的缘故,所以方思宁成为这里地位很高的主要负责人。

    他的办公区在研究所最里侧,是整栋建筑里气温环境最稳定的地方。

    弗兰格尔岛外部环境恶劣,气温过低,哈拉山内部的温度也没比外面好到哪去,不过因为不用直面北冰洋过来的寒风,所以气温大约能拉高到零下一二十度左右。

    一路上,方思宁撞见几个同僚,各个穿着防寒服,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头熊。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又各自错开,一句寒暄都没有,只是微微侧身,然后彼此擦肩而过。

    共事了一年多,他们的关系依旧不算好。

    研究所里大部分都是乔·艾登的“老部下”,或多或少亲身参与过丧尸病毒的研制。

    方思宁最初对内情不甚清楚,但待久了耳濡目染也就知道了,他对这种以专业能力创造灾难的人十分不齿,于是哪怕被迫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也没有跟这些人好关系的意思。

    这些人忌惮方思宁,而方思宁又无意于他们深交,所以一年多过去,除了身边常交道的人之外,方思宁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认不全。

    走廊的地板是合金钢板,下面是空心的框架梁柱,支撑着下层建筑。方思宁走在路上,脚下的地板发出空心的敲击声,一下一下,非常规律。

    前些天他难得出去一趟,是为了迎接例行出门“采风”的研究员。

    弗兰格尔岛环境恶劣,研究所里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指望他们自给自足,恐怕没多久就得饿死。

    所以乔·艾登会每隔三个月空投一次物资,空投点就在哈拉山尽头的海岸线附近。

    不知道是乔·艾登的人对岛上状况非常放心,还是他们有意想把这里与社会环境切割开来,每次来送物资的雇佣兵都不会真正登岛,只有研究员们自己去把东西拿回来。

    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很少有出门的机会,所以他们会把每隔三个月一次的出行活动称之为“采风”,每次以组分类轮换出门。

    方思宁在这座研究所里的地位非常尴尬,仿佛整个人都介于受不受重视的中介线内——在研究问题上,乔·艾登对他毫无保留。但在这种日常问题上,他又从不被允许离开研究所,顶多就是每三个月可以允许他出来一次,迎接采风归来的队。

    方思宁自己对这种问题不在意,反正在他心里,在里面在外面都是一样不自由。

    毕竟他已经永远无法离开这里了。

    接近核心研究区后,里面的人员密集度开始提高,渐渐有研究员穿梭在他视线里,行色匆匆地捧着数据来来回回。

    “方!”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见他回来,眼前一亮,捧着个透明的盒子向他奔来。

    “你来看看!”研究员兴奋地:“这次的浓缩液非常精彩。”

    那研究员是北非来的,A国话得有点半吊子,每次起话的用词都让人捉摸不透,需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他在什么。

    方思宁跟他共事了大几个月,已然习惯了,交流力求精简。

    “实验过了吗?”方思宁。

    “已经在白鼠和猴子身上都试过了。”研究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笑眯眯地:“效果明显,状态特别稳定。”

    “那就好。”方思宁:“二期内容继续观测,要注意稳定性,以及药物的二次转——”

    方思宁话音未落,脚下的地板忽然毫无征兆地晃动起来,一瞬间天旋地转,他一个踉跄没站稳,顺着滑到了墙边。

    几乎是在地动的一瞬间,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巨响,研究所内陡然混乱起来,各研究区之间的通讯响个不停。

    过了几分钟,几乎所有的研究员都集中在了内外区域中的活动区。

    “怎么回事!”一个歪挂眼睛的中年人从自己的办公区里跑出来,左右看了看,一把薅住了最近的一个同事,惊叫道:“出什么事了!”

    “是地震吗?”方思宁皱着眉道。

    他话还没完,整个建筑物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这次连建筑物内的稳定性警报都响了起来。

    弗兰格尔岛远离人群,万年没人来,哈拉山的地理位置又不在所属国的巡逻范围内,整个研究所所在的地方堪称“地球禁区”。

    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乔·艾登对他们极其放心,只关注他们的工作效率和日常物资,并没有额外设立安保部门。

    这些研究员跟病毒生化交道行,但生存水平非常让人难以恭维,乍一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恨不得整窝乱成无头苍蝇。

    “是不是有敌袭啊!”人群里很快传来一阵惊叫“这破地方哪有敌!别是地震了!”很快有个声音反驳道:“要不还是先跑吧,万一山崩别把咱们埋了!”

    方思宁在晃动中勉强直起身子,他没有参与那些一惊一乍的讨论,而是扶着墙,慢慢地往外挪。

    研究所内部结构坚硬,防震水平一级,不会因为地震就被压成一片纸。但难办的是研究所一半修在地下,对外只有一个修在山坳里的出口,如果山崩把入口埋住了,确实有点难办。

    方思宁用权限卡刷开去往外部区域的通道,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可他刚走到一半,那种地震似的地动山摇就停下了。

    研究所的外部区域是几个不同的样本区,几乎没什么人气儿,空荡荡的,衬着金属建筑显得非常冷硬。

    走廊里的应急灯在方才的震动中损坏了,方思宁独自一人站在黑漆漆的走廊里,身影显得有些萧索。

    他犹豫了一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原路返回,但还没等做出决定,他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非常急促的脚步声。

    那种脚步声跟他们这种研究员完全不一样,非常轻脆且有力,跟金属地板相撞时,会发出非常明显的撞击声。

    方思宁心里猛然一颤,忽然从这种规律声中察觉到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很熟悉,又很陌生。

    他的生理反应先记忆一步产生变化,方思宁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血液被泵致全身,烫得他指尖发麻。

    走廊里那群脚步声逐渐逼近了,方思宁心跳的速度趋于极限,他手脚发麻,但脑子清醒,只是眼前有点冒金星,于是不自觉地伸手扶住了走廊旁边的安全栏杆。

    过了十几秒,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忽然突兀地停下,方思宁耳尖动了动,听见了一阵不规律的呼吸声。

    下一秒,漆黑的走廊深处猛然亮起高功率的探照灯,方思宁猝不及防被晃了个正着,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他眼前一片亮色,只听见原本数量众多的脚步声忽然收束成一线,只剩下了一个人的。

    有人往前又多走了两步。

    方思宁眯起眼睛,艰难地想从指缝里辨认来人的身份——来人绝不是乔·艾登的部下,他们没这么训练有素,进“自己地盘”时,通常是散漫且高傲的。

    方思宁心里隐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又不敢确信。

    “方思宁。”

    他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字正腔圆,非常清楚,尾音微微顿住,带着一点熟悉的微妙味道。

    方思宁的脊背猛然一僵,他迟疑地放下手,努力迎着不习惯的亮度看向对面的人。

    “方思宁。”

    邵秋又叫了他一遍,他摘下夜视眼镜,用指尖勾着眼镜束带往前走了一步。

    方思宁已经彻底愣住了。

    他绝没想象到自己这辈子还有再见到邵秋的一天,他愣愣地看着邵秋的脸,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认不出来他。

    这一年多来,方思宁无数次回忆过邵秋,他至今不清楚当时邵秋有没有成功逃离,又是不是死在了无人接应的深山里。

    他无数次在脑海中描摹过邵秋的脸,可现在邵秋整个人站在他面前,却跟他印象里的模样完全不同。

    “……秋?”他迟疑地问。

    方思宁似乎想什么,又似乎想要确定什么,但他什么话都没出来——因为邵秋上前一步,猛然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