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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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真的太累, 谢安双在邢温书怀里哭过后没多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邢温书忍着伤口的痛楚将他放好到床上,出去找来军医替谢安双处理伤处。

    也是直到军医来了,他才得知谢安双身上的上不比他轻。

    因为之前硬闯箭雨阵, 谢安双身上的伤轻则只是划破一个浅浅的口子, 重则深入血肉, 惨不忍睹。能够一直撑下来靠的恐怕完全是意志力,和他本身就不太怕疼的特性。

    邢温书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若非他找到合适的由头紧赶慢赶过来,恐怕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他的陛下了。

    处理好谢安双伤口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军医收拾好药箱就告辞离开,独余邢温书与谢安双待在营帐内。

    邢温书用的身份是副将,到这个军营后军衔仅次于主将袁序, 有一个单独无人扰的营帐,帐内床榻还算大, 容下两人勉强足够。

    他走到床边看着浑身上下没几处好地方的谢安双, 轻叹口气,俯身揉了下他的发梢。

    也怪他来得太晚。

    邢温书在床边看了许久, 还是没有选择与谢安双同塌而眠。

    床榻虽然容得下两人, 但难免会有触碰, 谢安双伤得太多了, 他不想无意中碰到他的哪处伤口。

    最终他搬来了之前谢安双为等他醒来时坐的那张椅子, 靠在床头的位置,左手轻轻裹住谢安双的手, 这才安心地浅眠休息。

    床榻上的谢安双不知是不是感知到熟悉的温度与气味, 无意识地轻轻勾了下他的手,眉眼稍稍舒缓。

    ……

    受伤昏迷后的谢安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的开端, 是邢温书赶赴京城任职丞相。

    本该是熟悉的场景, 梦里的邢温书却拒绝了兼任贴身侍卫的职责, 平静而冷淡地对他:“臣不是陛下的玩物,陛下若只是想责难臣,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御书房内,素白身影笔跪在正中,宛若冬日盛放的寒梅,傲然挺立。

    而张扬红衣的谢安双跟没骨头似的半倚在软榻中,放浪形骸。

    一白一红,明明身处同一个房间,却不在同一个世界。

    画面至此定格,又倏地转向下一幅。

    是当天夜间,谢安双溜出宫,原本想去查查与蒙面贼人有关的事情,结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邢府,看着邢温书与邢旭易在院子内有有笑的畅聊。

    早时在御书房冷淡高傲的人,在自己兄长面前却能笑得自在温和,好似和煦的春风,叫人心生亲近。

    院子内高挂的灯笼晕出暖黄光亮,倾洒在邢温书身侧,镀上一层柔和朦胧的光晕。

    谢安双独自藏在隐蔽的暗处,向往着邢温书身上的光亮,最终也只能转身离开,没入更深的黑暗。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恰在这时,院子内的邢温书似有所觉,往谢安双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能见到一抹不清晰的影子悄然消失。

    或许是野猫吧?

    他没多想,回眸继续同许久未见的兄长聊天。

    却无人知晓,在这一夜后,一明一暗两人的人生轨迹基本注定。

    在这两幅“长画面”之后,谢安双的梦境中闪过无数简短的画面。

    许是因为简短,画面都很零碎,基本是谢安双与邢温书相处的一些碎片。

    有他们在御书房中相互对峙,有他在御花园当众给邢温书难堪,也有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对邢温书的肆意奚落。

    除此之外,还有邢温书偶尔兴起给他吹奏乐曲,有邢温书在他生辰时为他准备特别而精致的礼物……

    每一次谢安双都会在邢温书示好后尖锐刻薄地暗讽,邢温书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与平静,仿佛从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与脚步,疏离又保持礼节。

    他位高权重,家世背景雄厚,每当他看向谢安双时,眼底映出来的永远只有谢安双这个人,没有他身后的那一把龙椅。

    这样的人,真的会渴求皇位吗?

    谢安双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完所有闪的片段,又来到了另一个画面。

    是在景春五年九月,梦境中的谢安双收到叶子和传来的消息,是邢温书那边已经有人主动在准备逼宫送邢温书上位的事情。

    谢安双原本在长安殿中心翼翼地尝试着作画,听到福源呈报来的消息,笔尖一顿,一抹乌黑的墨团在宣纸间晕开。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再过半年时间应当就可以彻底让元贵党派垮台,到那时他们就会顺势安插自己的人加入邢温书的势力范围,煽动邢温书篡位。

    虽然邢温书那边主动要篡位也能省下这个撺掇的麻烦,但谢安双心底多少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侥幸地认为,或许比起皇位,邢温书会更在意他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不过到头来,果然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也是,谁会在意一个趾高气昂折辱刁难自己的人呢。

    谢安双半低着头,藏起面上的情绪。

    福源犹豫着开口:“……陛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勉强笑笑:“孤知道了,你去告诉子和哥,孤这边会做好准备的。”

    福源应声,随后便在谢安双的示意下告退离开。

    谢安双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低头重新看了眼桌面上的那幅画。

    画中是一支傲然独立的墨梅,只是在枝杈的一角有一团晕染开的墨渍。墨梅画得不算多好看,但是可以看出作画之人的一笔一画都无比认真细致。

    这原本是谢安双想在中秋他的寿宴后,暗戳戳送给邢温书的。

    他自被当成暗卫傀儡培养,动刀动枪的阴暗事做起来毫不拖泥带水,但这种高雅的兴趣属实难倒他了,他也是偷偷练了很久才勉强能画出这么一枝还算看得过去的墨梅。

    可是……

    谢安双回想起福源方才禀报来的话,眸色暗了暗。

    既然如此,便让这幅画同他一起,消失在长安殿的一场大火中吧。

    他将画暂时搁置在一边,收回心神开始拟定退位诏书,将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辞一字一字端正写在圣旨上。

    末了他还专门找来一个盒子将诏书放进去,再找好一个合适大的盆,等时候到了,便将盒子放进装满水的盆中,也免得被到时候的大火一同烧没了。

    等做好了这一切,他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副已经被晾干墨迹的画上,静静地站在桌边看着。

    须臾后,他叹口气,心地将画卷起来,放到一个最靠近到时候火源的地方。

    从计划制定伊始,他决定好最后用一场大火来结束这一切。

    长安殿是他登基后活动得醉酒的地方,无数被他藏起来的与邢温书有关的事物都在这里。所以为防以后被邢温书知道,他早早就算好连同长安殿中所有他生活的痕迹,一起消失在这世间,让邢温书能够更加心安理得地坐在皇位上。

    哪怕……

    哪怕这个筹划与准备,也是他的一厢情愿。

    谢安双看着那幅被卷起来的画,轻扯唇角,继续去做下一步的准备。

    长安殿中的画面也定格于他毅然转身的背影。

    下一刻,梦境里的一切,就被一场熊熊烈火包围。

    冲天的火光,无情的逼喊,依旧是一袭张扬红衣的谢安双站在大火前,听着面前所有人对他的讨伐。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啊。

    长安殿的滔天热浪几乎要灼伤谢安双的后背,他却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掠过所有征讨他的官员,想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无果。

    他甚至……不愿意再来给他送行了么。

    【“你本来就是没人喜欢没人要的贱种,若是没有本宫,你真以为能活到现在?”】

    【“你的吃穿住哪样不是本宫给你的?你真以为除了本宫,还会有人真心实意待你么?”】

    果然,他只是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所喜欢的,没人要的贱种。

    他的结局,也不过是在万人的唾弃中走向灭亡。

    谢安双苦涩一笑,终于不再犹豫,转身要往火海中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急促的马蹄声,和一个熟悉的呼喊声。

    “陛下!”

    谢安双的动作顿了顿,但马上就想明白了因果。

    毕竟篡位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邢温书还不知道他留了退位诏书,多少也要做个忠心的戏码。

    或许是临死在即,谢安双早就抛却了自己那点可怜的侥幸与自作多情。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再见邢温书最后一面。

    谢安双停下脚步,回眸看了眼邢温书,穿着一袭素白衣裳的邢温书。

    两年多前他们在御书房的“初遇”也是这样,一白一红,明明身处同一处地方,却在不同的世界。

    谢安双第一次在邢温书面前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出了唯一的一句真心话:“不要再叫我陛下了,这天下,从来就不该属于我。”

    完,他决绝地扭头,踏入面前的那片火海。

    他这辈子都在黑暗中苟且偷生,也只有这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站在最耀眼的光亮中,任由这绚丽的焰火将他吞噬。

    或许……这也是他最接近邢温书的一次。

    最接近总是站在光亮下,耀眼夺目的邢温书。

    作者有话要:

    情人节快乐(悄悄)

    ——

    感谢【江宿雪】的营养液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