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萧吟看两人都不吃了, 自己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叹了口气,搁下筷子慢腾腾走回了书房。
这些天他忙于和江煊以及背后的落朝宗互相试探, 京中又传出消息圣上要给他赐婚,当真是一桩桩一件件都焦头烂额得很, 以至于那日江遥的事反而成了不重要的事。
知道江遥才是自己要找的人并不难,他早就有所怀疑, 只是这个人总是不承认。
那天他之所以再也忍不下去直接揭穿真相, 是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江遥用那双清亮的眼睛卑微心地看着自己,像一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动物。
这个人当年救过自己, 愿意为自己豁出命来, 经年重逢, 这个人明知当年之事的真相, 却甘愿被自己误会也不辩解,任自己骂也要留在自己身边。
他其实也想不明白,江遥究竟是把自己置于何种地位,才能做到这般卑微这般战战兢兢。
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他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应不应该问个明白, 但在那之前,他实在受不了再这样互相欺骗下去了, 他看着江遥的眼神会心里不是滋味,甚至还会有深深的愧疚, 而江遥也不应该再受到伤害。
不管怎样, 江遥确实救过他,没有江遥, 他当年不定就死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以最凄惨的方式和模样死去, 双目失明,手脚全废,再被皇室和那些心怀叵测的人送上一个冠冕堂皇的死法,让他与萧家三百多个冤魂团聚,从此那件事再不会有人提起,杀人凶手们依然活得好好的。
他本以为出真相后事情会简单很多,以后他对江遥好一点弥补一下也就是了,但今日他发现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江遥好像对他的态度比之前更疏远了。
之前自己对江遥不好,江遥还上赶着往跟前凑,现在他把江遥当恩人,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这人反而还一副消沉的模样?
萧吟越想越无端有几分烦闷,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还是江遥居然会记仇?
反复思索无果后,他唤来了季逢青和墨风,先正正经经地问了些公事,问完了,他沉默片刻,问道:“你们都和江遥接触过,他今天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
季逢青愣怔:“啊?”
江遥为什么不高兴,你倒是去问江遥啊,其他人又怎么知道?
“他不会跟我记仇吧?”萧吟皱眉道,“虽然我之前确实对他不好,但我已经当面跟他道歉了,而且现在也对他很好,他怎么还不高兴?”
墨风素来话少,此时见身边有个季逢青,更加沉默不言,把自己当哑巴,季逢青无奈,硬着头皮道:“我觉得他应该不是记仇,依我所见,他不是那种人,他应该是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这两日侯爷是不是对他太冷淡了?”季逢青没想到自己一身才学居然有天在这为萧吟支这种招,“那天早上侯爷刚凶了他一遍,还害他受了罚,后来侯爷事忙也没去看望,应该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吧。”
萧吟沉思了会儿,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点点头道:“那我主动去看看他?”
季逢青继续支招:“再陪他做点他喜欢的事。”完他自己起了身鸡皮疙瘩,这些话真是越越诡异了,活像萧吟要去哄生闷气的媳妇。
萧吟似乎也觉出了不对,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他之前挺喜欢下棋来着,我去陪他下盘棋。”
“主人,江遥身上还有暗卫的腰牌,若是他不再做暗卫了,暗阁理应收回。”墨风看萧吟要走,上前一步道,“还请主人示下。”
“他当然不再做暗卫了,现在他可是我恩人,做我的暗卫算什么意思?”萧吟道,“他要是没地方去,要住在这,就让他住着,要是跟他弟弟走就让他走。”
墨风颔首,不再多。
萧吟提步往外走,去了江遥的住处,门口的厮江遥一回来就恹恹的,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愈发狐疑,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这人了。
进门后,他一眼瞧见江遥趴在桌上,起初他还以为江遥在哭,看见这人的脸发现虽然眼睛有点红,但好歹没哭,只是看起来很是伤心。
“主……侯爷。”江遥站起身,睫毛下意识扑扇着,手指蹭到腰间的暗卫腰牌,抚了抚上面自己的名字和那个“萧”字,低下头不话了。
萧吟对着他这副样子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撇撇嘴心情也不大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只狗每天都会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你,对你讨好地摇尾巴,时时关注着你,突然之间这只狗眼睛不亮了,尾巴不摇了,也不看着你了。
那是什么感觉呢?
失落。
萧吟也觉得不可思议,八年后冷情冷性的他居然还会因为一个人而失落。
“看你心情不太好,还在跟我生气?”萧吟吩咐门外的厮摆好棋盘,坐在棋盘一侧,“我过的,之后会报答你,所以你要是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我都会满足你。”
江遥却越发不敢看他似的,低着头动了动唇,面色隐隐发白,半晌也没出一句话来。
萧吟也觉不自在,指了指棋盘,道:“既然暂时不知道有什么想要的,就陪你下一局棋?”
江遥这些天都没有再练习下棋,那天他因为担心萧吟却反被萧吟凶了两句后,纵使萧吟后来好言好语地解释了原因,他也没有再掺和萧吟和江煊之间的谋划,但那件事还是无法让他释怀。
其实在萧吟眼里,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无论是从前视作暗卫或下人的对待,还是现在所谓的恩人,萧吟没有向他交付过什么信任,也没有把他的付出放在眼里,他做再多的事都是徒劳无功。
萧吟如今的态度也表明了,即使他曾于萧吟有恩,萧吟也不会多喜欢他一点,连一声朋友都够不上。
现在萧吟却要陪他下棋,他不懂这是什么用意,萧吟平静无波的神色后面藏着的是羞辱还是捉弄,抑或是向对江煊那样地戒备试探,他不愿去想。
经年累月的期待,无数次生死之际的念想,最后发现只是一场空欢喜,原来他也是会失望的,也是会伤心的。
在萧吟的注视下,江遥缓缓走过去坐下,一言不发地盯着棋盘,直到萧吟下了一子才反应过来,拈起一枚棋子紧跟着落子。
“侯爷,我听……京城那边要给您赐婚了?”江遥摩挲着手里的棋子,是一个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轻声道。
萧吟猜想是江煊的,也没藏着掖着什么,点头道:“确有此事。”
“那侯爷会答应吗?”江遥垂下眼,视线中的黑白棋都变得模糊不清,“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家世?”
萧吟不解地看了眼江遥,心想这人怎么操心起他的婚事了,随口回道:“看局势变化吧,可能会暂时答应。宫里的意思应该是要我娶渔阳侯的女儿,我没见过,还不知道长什么样。”
江遥随便将棋子落在一处,压下心中酸涩,道:“侯爷有喜欢的人吗?或者想象过对方是什么样的?”
萧吟愈发古怪起来,这谈话的方向怎么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但想了想这个问题后,还是摇摇头道:“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想过。”
江遥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苦笑,最后只能保持沉默,与萧吟又下了一会儿棋,不出所料他又输得很惨。
“进步很大。”萧吟夸了一句,又笑了笑,“若是还想学,可以随时来找我。”
若是放在从前,江遥该是前所未有的高兴,但现在他试着勾一下嘴唇却都觉勉强。
“对了,眼下你也不能再做我的暗卫,按照规矩该把之前那块腰牌还回来。”萧吟看向他腰间挂着的腰牌,“不过你若是想留着也行……”
江遥站起身道:“我想求侯爷一件事。”
“你就是,不必用求这个字。”萧吟抬头看他,温和笑道,“你是我恩人,什么要求都能提。”
“如果侯爷同意我留在平昭侯府,我想……”江遥咬咬唇,单膝跪下,“我想继续做侯爷的暗卫。”
萧吟愣了一下,忙道:“这不行,你是我……”
“但侯爷当初也于我有恩,我铭记多年,也想好好报答,当年的报答不算,我失手害侯爷中了毒,如今想再行弥补。”江遥难得在萧吟面前一口气出这么多话,看起来还镇定自若,“还请侯爷成全。”
“你……”萧吟望着他黑亮的眼睛,一时也不出拒绝的话,“这个其实我也做不了主,暗阁是墨风在管,我得……问问他的意思。”
江遥明白其中意思,暗卫要的是绝对的服从,他现在与萧吟的关系有点复杂,墨风可能也不敢像对待其他暗卫那样对待他,反而是给暗阁添了麻烦。
“我不会让侯爷为难。”江遥闭了闭眼,像是决定了一件纠结已久的大事,“我听侯爷过段时间要偷偷去京城布局,或许侯爷会需要几个身手好的暗卫,侯爷就当是我在偿还当年恩情。待京城事了,我就和阿煊一同离开,不会再来扰侯爷。”
“你要走?”萧吟腾地站了起来,“你为何突然就决定要走了?”
“之前就答应阿煊的。”江遥避开萧吟的视线,听到他话中隐约有急切之意,想着他也会有一点舍不得吗,“我身上还有一种毒需要解开,阿煊会陪我去解毒。”
“哦,解毒啊……”萧吟现在脑子有点乱,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那、那好……”
完他又假装平静地与江遥了几句话,便有些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江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走到窗前敲了敲,屋顶上落下一个人影,陆英淡淡看向他。
“跟阿煊一声,我答应他了,待侯爷京城事成,我就和他一起走。”江遥用力捏着手中的暗卫腰牌,“但他不许做伤害侯爷的事,不管是谁都不能再伤害侯爷。”
作者有话要:
渣男发言:他怎么不高兴呢,我明明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还不高兴呢?
鹅子:我要走!!!!
渣吟:他怎么可能要走呢?我不信!!!
亲妈: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