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晚的京城四处灯火通明, 人来人往中,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进了一家珠宝铺子的后院,早已守在那儿的陆英对着男人行了一礼:“公子。”
江煊摘下斗篷的兜帽, 入夏后穿着这一身有些热,但任谁看了他的眉目都只觉寒霜凛冽, 他坐下后接过陆英手中的纸条看了,道:“都准备好了?”
“是。”陆英颔首道, “京城我们已布置多年, 四处都有我们的眼线,一切都在公子的掌握之中。”
江煊淡淡地“唔”了一声, 似是提不起什么兴致, 眼神不知落于何处, 有些失神, 陆英又试探道:“太尉那边就差收网了,之前信和帮的证据都已经拿到了,只待拿到京营军中的一些东西,控制住太尉, 我们就可把所有东西送进宫去。只是这最后一步先前是好和平昭侯府合作的, 不知公子算怎么做?”
“合作?”江煊冷嗤一声,“萧吟聪明倒是不少, 一直在提防我们,或许暗地里还布置了后招等着让我们吃一次亏, 殊不知……”他唇边的笑意寒凉, “真正的黄雀是我们,他到头来还是白忙活一场。”
陆英不敢再多, 又道:“顾神医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待公子这边事成, 我们从北城门出去直接去中州。”
“不,在萧吟去太尉府前就把哥哥带走。”江煊却摇头道,“我有话单独跟萧吟。”
陆英看江煊眼神冰冷,想着那要的话绝不是好话,恭敬地垂首应了,又听得江煊问道:“哥哥跟萧吟去哪儿了?”
“属下听萧吟带着他去揽月楼听曲儿了。”陆英回道,“不知现在回去没。”
“听曲儿?”江煊皱起眉头,显然不是很高兴,“怎么,还嫌做戏做得不够足?要大摇大摆做给渔阳侯和宫里那位看?”
陆英屏息道:“看样子是有此意。”
江煊冷哼道:“真不知道萧吟哪里好了,我哥八年前就被他骗得团团转,要不是萧吟命大,八年前他就该见阎王去了。侥幸活下来也不放过我哥,若真是喜欢我哥也就罢了,他那副行径不就是图个新鲜玩乐,可我哥这傻子却是真心的。”
“那……属下去把人叫回来?”陆英也不知道这事要怎么搞,心翼翼道,“揽月楼那边……”
“不必了。”江煊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看一眼。”
从珠宝铺子走到揽月楼并不需要多久,江煊到了这座布置华美的酒楼,在门口的伙计约莫已得了萧吟的吩咐,麻利地引着江煊去了二楼。
二楼靠窗有一溜儿紧挨着的雅间,前后挂着竹帘子,能看清楼下的场景,听曲儿看舞都是极好的位置,左右两边与隔壁雅间用木板隔开,互相看不见,声音也只能朦朦胧胧听见一点。
几个容貌姣好的倌儿来往于各个雅间,嬉笑闹声此起彼伏,还有些不太正经的声音也常常钻入耳中。
江煊站在最角落的雅间外看了眼,里面只有萧吟和江遥两个人,此时两人挨得极近,萧吟将江遥搂在身前压在栏杆上,双手贴着他的腰,指着楼下某个正在跳舞的舞姬低声着什么话。
伙计很有眼色,轻声对江煊道:“公子不如在隔壁先坐着。”
江煊的神色辨不出喜怒,又看了会,“嗯”了一声,坐在了隔壁雅间。
被萧吟罩在身前的江遥已经觉得自己哪里都有些难受,耳尖到脖根都红了个彻底,甚至热出了几点汗珠,贴在颈侧晶莹透亮,萧吟看见了,伸出手轻轻蹭了两下,江遥顿时又僵住了,更加不敢动,颈侧被摩挲到的地方腾起了一片更鲜明的红色。
无论在哪里江遥都是习惯性的警惕戒备,不敢有丝毫懈怠,实时关注着四面八方可能存在的危险,好让自己能在最快的速度下进入战斗状态,大多数时候他的右手甚至都不敢离开剑柄,或是在袖中悄悄捏着暗器的一角,蓄势待发。
可现在他如何也进入不了这样的状态,原本紧绷的身体早已松弛软绵,被萧吟圈着的腰腹甚至涌上了奇怪的酥麻感,让他止不住颤抖。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近地触摸过,哪里都不适应,却又哪里都藏着一种深切的渴求,像是缺水的鱼儿沾了点水后就不由自主要喝到更多的水。
萧吟察觉到了江遥的反应,意识到这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感,简直全身上下都是敏感点,但这也意味着这是一具没有人触碰过的身体,这么多年与人近距离的接触都少之又少,因而才会对他随意的触碰就这般敏感。
只是江遥的举动也有几分意外,纵然一边因敏感而微微颤栗,似乎想下意识地逃离,可最后却贴他贴得更紧了,他一松开手或是往后退一步,江遥便会受了惊般飞快靠上来,像是在如饥似渴地寻求渴望已久的东西。
原来江遥是喜欢这样的触碰的,或许还带给了江遥陌生的快感。
萧吟暗暗勾唇,一手箍着他的腰,在他窄细的腰身上游移,另一只手捏了捏他发红的耳朵,问道:“怎么样?那个舞姬好不好看?”
江遥颤抖得更加厉害,咬了咬唇掩下将要出口的一声呜咽,眼尾都红了,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三分,声道:“主、主人觉得好看就、就好看……”
萧吟轻笑一声,道:“怎么又叫我主人?”
江遥回了暗阁之后又唤回了主人的称呼,平时萧吟都默许了,平日里墨风他们都这么叫,他应该早就听习惯了才对,但不知为何听江遥这么叫有种新奇的感觉,他还挺喜欢江遥这么叫的。
自从让江遥陪他演戏之后,他就不让江遥继续叫了,但江遥时常记不住还是会叫错。
“侯……侯爷。”江遥只觉自己腰上又痒又麻,若是现在有什么危险,他敢保证自己定然完全没有一战之力,“您、您别碰那里……”
“哪里?”萧吟使坏地在他腰上捏来捏去,“这里?还是这里?”
江遥全身滚烫,眼睛红得像是哭过了,根本不出话来,央求道:“侯爷,求您……”
“这里不定有渔阳侯或者是圣上的眼线,我们要装得像一点。”萧吟笑道,“阿遥,你这么害羞可不行。”
父母都不在了之后,世上再也没有人叫过自己“阿遥”,突然听到萧吟这么唤自己,江遥神情有些恍惚,一颗心却跳得飞快,身上那股麻痒的燥热散去了不少,变得暖融融的,像是长久行于冰雪中的人终于遇见了一簇篝火,感受到了世间的暖意。
江遥嘴唇翕动,一时都听不清萧吟又了些什么,良久才轻声道:“侯爷,您可以再、再那样唤、唤我一声吗……”
“嗯?哪样?”萧吟正同他外面街上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乍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旋即又反应了过来,挠了挠他的腰,“原来你喜欢我叫你阿遥啊。”
江遥红着脸不话,萧吟觉得有意思,故意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轻唤:“阿遥,阿遥,阿遥……”
也不知道萧吟唤了多少声,江遥的耳朵也和腰上一样又酥又麻了,再听到萧吟问他想不想出去玩玩时立马就答应了,想着出去吹吹风也好,这地方四处都是甜腻的酒香和脂粉气,那股燥热感只会变本加厉地蹿上来。
萧吟稍稍易了容,让自己看起来老了十岁,十几个暗卫在暗中跟着他们,江煊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萧吟拉着江遥在前面走得亲热无比。
夜风一吹,先前的燥热稍稍散去,江遥舒服了一些,但萧吟还是离他太近了,他现在很后悔答应要演这场戏。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演戏,萧吟找江煊也是一样的,江煊还会表现得更为自然,但萧吟偏偏找了他,他意识到萧吟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他了,甚至还有点喜欢他。
这么多年下来,若他真的不会看人脸色,估计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相反他很会看人脸色,也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只不过他总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别人也不会对他给予肯定,他才会时常战战兢兢,自卑沉默。
他看得出来,萧吟也是孤独的,渴望有一个人能与自己近一点,能放下八年的苦痛。
“侯爷,您的眼睛……”江遥扯了扯萧吟的袖子,声道,“若是复发,一般是多久一次?”
“不一定,有时半年,有时一个月。”萧吟回道,“去年开始次数少了,大夫随着年月日久,毒素淡去,复发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的。”
江遥点点头,隔了会,又问:“那情绪上的那个病……会好吗?”江遥不敢直接是疯病,只好别扭地这般问。
“那个一般就是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会发病。”萧吟无所谓一笑,“平日还好。”
江遥又点点头,正要再问,萧吟也扯了下他的袖子,状似无意地道:“既然这么关心我,要不就别走了。”
街市上人来人往,街边流光溢彩的灯笼落下点点光亮,落进萧吟的眼中,江遥第一次从那双眼中看见了专注的温柔,那是只对着自己的温柔。
他觉得自己此时是想哭的,萧吟居然在挽留他,可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江煊,又压下了泪意,摇头道:“我答应阿煊要走的,而且我真的要去解毒。我彻底离开江家了,江敛之不会再给我解药了,阿煊要带我去找顾神医解毒……”
所以他不是故意要走,他不是故意要拒绝萧吟的挽留。
江煊之前过,除非萧吟和他有一样的心,否则他留在萧吟身边依然是没有结果的,总有一天萧吟会厌弃他,可是啊……萧吟又怎么可能会和他一样藏着不出口的喜欢。
萧吟长这么大从没主动挽留过一个人,谁知还被人拒绝了,一时他也有些沉默,江遥以为他生气了,眼神有几分慌乱,道:“侯爷,我……”
“解毒当然要解,这不能耽搁。”萧吟神色恢复如初,“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定然还是会再见面的。”
罢萧吟先一步走到了前面,灯影摇晃,江遥眨了眨眼,视野模糊间萧吟的背影也看不清了。
现在的见面就是一场意外,是上天给他的格外恩赐,以后……哪里还有机会。
江遥跟在萧吟身后走了回去,看萧吟兴致不高,他也心情低落,回了他们在京城的住处后,萧吟像是调整好了情绪,已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还笑眯眯地邀江遥和江煊一起来喝茶。
江煊毫不客气地坐下了,拉住要走的江遥与自己坐一块,道:“侯爷今天这场戏演得着实高调。”
“不高调怎么骗过人呢?”萧吟亲自给两人斟了茶,淡淡道,“何况我们时间不多,当然是要尽快下手。”
“那是自然。”江煊点点头,“太尉现在应该也坐不住了,我们只要拿捏住京营的几个人就可以收网,其他证据都已经整理好了,随时可以送进宫去。”
“现在林定堂也不敢随便出来,听近日早朝都是称病在家,恐怕已经在想退路了。”萧吟两指轻叩桌案,“看来我们要提前下手,不能再等了。”
“那侯爷算什么时候动手?”江煊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眼中神色清淡,像是并未觉得此事着急,“侯爷是秘密入京,动作太大恐要引得宫里怀疑啊。”
“我不直接出面。”萧吟早已有了计划,“京中的布置由我来做,这是你们答应我的,不能擅自行动,最后出面的事归你们,如何?”
江煊心中明白,萧吟所谓的布置除了要置林定堂于死地,还要算计他们落朝宗,讨回便宜,至于怎么算计他也早就猜到了,江家已倒,若是朝中有人知道江家给自己找了退路,落朝宗与江家勾连,可没那么容易从京城的浑水里抽身,而江敛之也很可能会遭到朝廷的追捕,难逃一死。
毕竟萧吟的仇人里江家应该是在第一位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江敛之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不过嘛,萧吟注定是要事与愿违了。
江煊仿佛很好话,颔首道:“听侯爷的。”
看江煊还慢条斯理地坐着喝茶,没有告辞的意思,而江遥则坐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萧吟咳了一声,道:“你……还有事吗?”
江煊和江遥同时抬头,萧吟指了指江煊,对江遥道:“我他。”
“时辰不早了,侯爷早点休息。”江煊淡然起身,先走一步,“哥,你也早点休息。”
江遥轻轻应了一声,等着萧吟话,可萧吟却半晌不出声,他下意识便蜷起手指紧张起来,呼吸都滞住了,也愈发不敢看着萧吟,重新低下头去,隔了会,他忍不住先道:“主人有、有什么话要吗?”
一回来江遥又换回了称呼,萧吟也懒得让这人改了,况且江遥这么叫他确实让他很受用。
今晚他已经了最不合时宜的话,现下他也不知道还能在什么了,只是他在内心深处有种蠢蠢欲动的念头——他不想让江遥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也不知自己现在对江遥的心思用什么词来形容最为恰当,似乎怎么形容都不对,想起那个梦,他觉得自己是有愧疚和自责的,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感激,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完全可以单纯地把江遥当做一个恩人,江遥提要求,他偿还恩情,还完了就两清了。
可现在最让他困惑的是,他其实并不想与江遥恩怨两清,再无纠葛。
他看着江遥因紧张而眨动的睫毛,心想:我也许是心疼他。
八年中,萧吟将世人分为两种,对自己有用的,和对自己没用的,情感已经被他抛之脑后,这辈子都不想去碰,但他恰好与江遥有那么一点情感在,超出了利益的范畴,包裹着愧疚和感激,因而江遥的种种表现就撬动开了一点他心上的坚冰,让他也有了恻隐之心。
这般想着,萧吟又平静下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既然他只是心疼江遥,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吟重新斟了杯茶,问道:“你之前要去找顾神医给你解毒,那位顾神医可是顾景鸿?”
江遥点头:“是。”
“哦,我是想当初我的伤也是顾景鸿治好的。”萧吟道,“顾景鸿脾气古怪,要找他治病并非易事,你若是搞不定他,就报我的名字吧,我当年在他那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和他有些交情,他应该会卖我个面子。”
江遥垂着眼,睫毛的眼睑上投出一片阴影,模样显得更为乖顺,道:“多谢主人,不过阿煊他已经跟顾神医好了,顾神医答应会给我解毒,应该是……是和落朝宗有交易。”
萧吟觉得自己今晚是真的有点惨,挽留被拒绝,想送人情被告知多此一举,看来他确实是习惯了江遥那副任他揉圆搓扁的模样,现在着实是不太好哄了,他只好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你……你要回去休息了吗?”萧吟咳了一声,“有点晚了。”
江遥站起身,道:“属下今晚还没有练剑,主人先休息吧。”
“你要练剑?”萧吟脑子一热,“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江遥一脸懵然,跟着萧吟一起走出门去的时候还有些没回过神,看萧吟并没有指定地方,他便去了江煊住的院子旁的一块空地,最近他都在这儿练剑。
萧吟拿起他的剑看了看,是一把十分普通的剑,道:“这是暗阁给你配的?”
江遥回道:“是。”
“你自己以前那把呢?”萧吟道,“若是想要,让墨风还给你。”
江遥摇头道:“不用,都一样的。”
萧吟皱起眉:“墨风齐砚他们都有自己的剑,用了很多年了,你一直都没有?”
“我……属下用的都是配发的剑……”江遥咬咬唇,“没有自己的剑……”
江遥以前也听人,用剑的武者应该要有一把自己的剑,他们还会给自己的剑取名字,只是他没有这样好的运气,无论在江家还是在噬魂阁,他用的都是配发的剑,在他的认知里,这些都是主人赏赐的,他是主人一个物件,剑自然也是主人家的,不是属于他的。
从他开始接受暗卫训练开始,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用过多少把剑了,那些剑都是最寻常的剑,以轻便锋利为主要目的,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称不上一把好剑,用一段时日,磨损了卷刃了不好用了就会换一把一模一样的。
曾经他也羡慕过别人有自己的剑,后来年岁渐久,就没了这样的想法,有时候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易了,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渴望一把剑,况且他只是主人身边一个不值钱的物件,主人要是给他一把好剑岂不是亏了?
现在萧吟这么问,他心里很不好受,这种事都在昭示着他与萧吟的天壤之别,萧吟可以有很多很多好用又漂亮的剑,而他却不配拥有。
萧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再什么,把剑递给了他。
江遥拿过剑,有萧吟在一边看着,他反倒很不自在,只觉得自己的注意力都没有办法一直集中。
萧吟这次终于得以走近看江遥练剑,与那日在窗边远远看着相比,近看起来果然是要更赏心悦目一点的,江遥随意一个起式都十分干净利落,伴着劲风裹挟了杀气,灵活的身形腾转挪移,身影和剑光一样来去无声,而看江遥那专注的神色,更是吸引着他的目光,比起下棋,江遥显然更喜欢练剑。
而江遥愿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却是因为想让他高兴。
萧吟一边看得兴起,一边又五味杂陈,看江遥停了下来,笑着问道:“累了?”
江遥欲言又止,摇头道:“没有。”
“我以前有一把剑,叫凌云,是我爹在我十岁生辰的时候送我的。”萧吟看着他手里的剑,眼神有些邈远,“不过我很多年没拿出来看过了……”
江遥手指攥紧,因这一句话便眼眶湿热,那久远的记忆里,白袍少年舞枪弄剑的身影还那么清晰,上天为何如此残忍……
萧吟看他把剑攥得紧紧的,掰开他的手指拿出剑,自己握在手里转了两下。
使剑的要点在于以手腕发力,萧吟十三四岁时就能耍沉重的长.枪,只是时过境迁,现在的他拿着这把轻便的长剑却无法靠着手腕的力量使出一招,他笑了笑,道:“现在不行了,握不动了。”
江遥的眼泪扑簌落下,浸透着血色的往事和现在萧吟苍白的笑容交织在一起,心口不住发疼,几乎令他站立不稳,他失神地走上前轻轻掀开萧吟的袖子,粗糙的指腹摩挲过手腕上那道刺目的疤痕,哑声道:“顾神医也……也治不好了吗?”
“嗯。”萧吟从不会主动提起这些,今日是个例外,他的神色也难掩伤感,“当时拖得有点久了,能接上就已是万幸,这辈子双手都不能握刀剑,也不能用力。”
江遥的眼泪砸在萧吟的手背上,轻声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救您出去……对不起……”
“你要是不救我,我都死了。”萧吟看他哭得这样伤心,很不是人地反而心情好了不少,想着江遥果然还是这般在意自己,“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就当我从前也不会武功吧。”
江遥想起萧吟脚踝上的筋脉当时也断了,后来看萧吟也不曾骑过马,又问道:“是不是也不能骑马了?脚上会疼吗?”
“其实可以骑,只是不太安全,逢青他们就都不让我骑了。”萧吟蹭去他下颌上的泪水,“手脚都不疼,只要不用力就没事。”
江遥从衣服的暗兜里取出沾着血迹的月白色发带,道:“这根发带主人就当送给我了,好吗?”
“这不是本来就是你的吗?”萧吟好笑道,“你要就拿着。”
“不是,当时是送给主人了……”江遥声解释,“主人走的时候落在那儿,被我偷偷藏起来……”
萧吟浅笑不语,觉得心情更好了,看他悉心地把发带卷起来重新藏进去,忽而探出手扯开他头上扎头发的蓝色发带,道:“一物换一物,很公平。”
江遥长发散开,微张着嘴似是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萧吟,不知该什么,许久才微红着脸转开眼。
天上星斗高悬,萧吟仰头望了眼,道:“你那天问过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想象过对方长什么样……”
江遥没想到萧吟会忽然这个,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听到萧吟继续道:“其实我早就算这辈子都一个人过了,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更不可能去想那个人长什么样。八年前,我就再也无法全然信任一个人,更做不到和一个人同床共枕,所以,我不会成亲的。”
八年前,又是八年前……
江遥闭上眼,意识到八年前的萧吟大概真的已经不在了,连他自己都将过去的自己抛下。
这个回答让江遥无来由地生出令自己都可怕的念头,他竟然自私地想,他不能永远陪着萧吟,世上任何一个人也做不到,萧吟不会喜欢他,也不会喜欢其他任何一个人,萧吟不会被任何人独占。
他心思恶劣地庆幸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
萧吟侧头看他,没看出那张脸上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反而有些意外的平静,他张了张嘴,又把要的话吞了回去,决定还是不要现在了,只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主人也早点休息。”江遥默了默,又宽慰道,“主人这么好,一定会遇到与您两情相悦的人。”
从前所有人都他不会撒谎,如今他觉得那些人都错了,他撒起谎来简直眼睛都不眨,谁也看不出来他在口是心非。
作者有话要:
渣吟:什么?他拒绝了我?!这不科学!他怎么可能拒绝我!
鹅子:那就祝您孤独终老吧,狗头。
是这样的,本来算今天更一万字,但是我感冒了,实在写不动了,就先这样吧,以后有机会再补。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