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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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吟回了润州后又过回了从前的日子, 闲云野鹤好不潇洒,京城的风波已与他无关,起初那帮人以为他时隔多年重新进京是要搅个天翻地覆, 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但事实证明他只是为了来复仇而已, 被落朝宗狠狠摆了一道都没什么动静,像是当真对京城再无留恋。

    不管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对于京城的各方势力来,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最好的,全都松了口气, 宫里和一些紧紧盯着萧家的人也都放了心, 与从前一样对他不闻不问, 润州山高路远, 只要他能继续安分地不问朝堂,随便他做什么,反正朝廷也不至于养不起他一个平昭侯。

    人在润州的萧吟自然对此心知肚明,从一开始他就没想重新搅和回京城的风波, 八年前他离开那里时就不想回去了, 从前也有和萧家交好的人他胸无大志,他照样无动于衷, 回去是又能怎么样?皇帝当年起了杀心,难道真的会再接纳萧家人在自己眼前晃荡?

    他想的只是既然他活下来了, 就要为萧家死去的人好好活着, 一味找死实在不可取,而他也没有忘了萧家的仇, 这些年他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当年的几个主谋者一一讨还回了血债, 剩下一个皇帝, 他杀不了,但皇帝已过花甲,近年身体不太行了,他就是熬也能熬死皇帝,已经无所谓了。

    因而萧吟解决了太尉这个仇人后,彻底心无挂碍,安心待在润州继续做他的闲散侯爷,没事搅和搅和江湖势力,与江湖各大门派搞好关系,平昭侯府俨然已经成为当地江湖上不敢惹的地方,每日情报集散往来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季逢青循例每日向萧吟汇报各路消息,并商议一些棘手的事,萧吟聚精会神地与他谈了一个早上,有点疲累地捏了捏眉心,季逢青看了他两眼,问道:“侯爷,以后江遥……嗯,江公子都住在这儿了?”

    “是啊。”萧吟皱眉看他,“有问题?”

    “没问题啊。”季逢青咳了一声,“只是他以什么身份待在侯府?侯爷您不可能都不带他出门吧?把人带出去总要有个法?”

    萧吟定定地与他对视了一会,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我要和他举办个婚礼?”

    季逢青:“……”

    那天亲眼看着萧吟把人抱回来他就有了心理准备,现在他这么问只是要让萧吟心里有个底,把人留在身边就要应对各种可能的麻烦,没想到萧吟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跟自己想的不是一个东西,都想到要不要成亲上去了,看来这辈子是认定这人了。

    萧吟还在想着这个事,摸着下巴道:“成亲……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宫里会不会骂我。”

    “骂您倒是不至于。”季逢青扶额,觉得反正这事都这样了,干脆顺着萧吟,“顶多不痛不痒替萧家列祖列宗教训您两句,但若是您不退让,想必宫里也不会多管,您是娶女人还是……男人,对他们来没什么区别,您不留子嗣甚至还是天大的好事呢!”

    萧吟点点头道:“也是。那就是……能办?”

    “您还真办啊?”季逢青无奈道,“不用这般大张旗鼓吧?”

    “啧,你什么呢,办了婚礼才表示我正式承认他的身份不是吗?而且也是昭告天下,从此以后他就是我萧吟的人,谁也别他主意。”萧吟瞪他一眼,“而且从前他为我牺牲良多,如今这些事我都是该补偿他的。风”

    季逢青真是觉得萧吟变化太大了,出去一趟后回来竟是如此痴心不改,还把从前那股子高傲全都放下了,愿意放低身段去爱江遥,着实令人震惊。

    “侯爷,您去了顾神医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季逢青不解道,“我听墨风你们除了遇到狼群凶险了一回,其他时候都没发生什么大事啊,怎么就……就对江公子这般好了?”

    “自然是去了之后才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心,先前我原来都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我喜欢他。”萧吟叹道,“看到他命悬一线,我会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一心只想要救他;看到他要跟江煊离开,我又会觉得自己的心实实在在地少了一块,怎么也不圆满了,意识到自己做不到放他走,会后悔一辈子,所以又费尽心力把人追回来。后来他同意跟我回来,我竟觉得从未这般开心过,八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心中生出欢喜的感觉,我愈发确信了自己心中认定的就是他。也许八年前在地牢里时我就对他动心了,只是我不知道。”

    季逢青听萧吟愿意把话得这般推心置腹,确实是付出了真心,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不是心血来潮一时新鲜,而江遥也是个挑不出错的人,能陪着萧吟,他也很放心,跟着叹道:“江公子心思敏感,性子也单纯,侯爷可能要辛苦点了,要真的让江公子与您如常相与,并非易事。”

    萧吟自然也清楚这件事,道:“我知道,他从前经历苦,脑子比较……一根筋,我有时候也得顺着他的思路想才能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这是没被人疼过,患得患失又忐忑不安,不过我多对他好一点,多给他一些安全感,他渐渐地就会习惯了新的氛围,就会好起来的。”起这个,他觉得这两日白天自己忙于正事,都没怎么见着江遥,不禁问道:“话他白天都在哪儿?怎么总是不见人影?”

    “侯爷不是随便他在府里走动吗?”季逢青道,“也过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是过,这不是希望他也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所以他就白天总往暗阁跑。”季逢青道,“墨风天天跟我能不能别让他去了,要是他不心受伤了,怕您要把暗阁夷为平地。”

    萧吟:“……”

    江遥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喜好,这么多年唯一能让他稍稍开心点也觉得自己能做好的事就是练剑,纵然做暗卫很辛苦,也总是要提着一颗心不能做错一件事,但比起让他做其他事,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事了,也能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可以有用的,不会是别人的麻烦。

    因而他跟着萧吟回了平昭侯府,成日待在屋里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萧吟白天总是很忙,他不敢去随便扰,怕惹萧吟厌烦,而且他也不懂季逢青和萧吟谈的那些要动脑子的事,何必要往上凑,萧吟允许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于是他就试探地去了一次暗阁,对墨风想来练剑,墨风没有拒绝,他便把暗阁训练暗卫的地方都用了起来,觉得这是一个很好发时间的法子。

    殊不知墨风巴不得他别来了。

    当初齐砚没有跟着墨风去找顾景鸿,在他们回来时他又正好出去执行任务了,等他终于回暗阁复命,从别人那里听了所有事,今日看见江遥来了暗阁,还有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话完他又想起其他暗卫的嘱咐,江遥现在是主人的……心上人?

    感觉自己前面话的语气不够尊重,齐砚立马退后一步,躬身见礼:“江公子。”

    江遥看到齐砚本来也觉亲切,齐砚突然向他行礼倒是把他吓了一跳,但想起墨风都对他十分尊敬,一口一个江公子,还用敬称,他其实不太习惯被这样对待,反而让他更加无措,他摆摆手道:“你不用这样,还是叫我名字就好了。”

    齐砚心道:听其他人的意思,主人还想娶你呢,谁敢叫你名字?

    “对了,我可以继续陪你练剑吗?”江遥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前几天一直没回来,但我问了阁主,他只要你同意就可以。”

    齐砚:“……”

    阁主在干什么?这是算把麻烦丢给他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拒绝还是同意,拒绝了显得下江遥面子,而且阁主都同意了他也没理由拒绝,但是同意了他又怕主人找他算账,再了,练剑过程中总免不了一不心受些伤,他要是把江遥伤了怎么办?是不是会死的那种?

    “我觉得这个事……”齐砚艰难开口,“要不还是去问问主人的意思吧?”

    江遥皱眉道:“可是侯爷随便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哦……那没事了。”齐砚认命,下定决心这就找一把不开刃的剑跟江遥练,最好去找把木剑,万事大吉。

    下午江遥兴致勃勃地来找齐砚练剑,之前他还在暗阁时就一直与齐砚练剑,能遇到一个剑法精妙的人他也很开心,而且两人练了一段时间后就有了默契,可以互相取长补短,比他一个人练有用多了。

    只是今日他见齐砚没用自己的剑,而是拿了一把没开刃的剑,意识到了什么,去一旁把齐砚的剑拿回来重新给他,道:“你用自己的剑吧,我现在并不是暗阁的人,你也没有必须要陪我练剑的任务,没道理你用不开刃的剑,我用真剑。你不必担心伤了我,就算伤了我也没事,练剑哪有不受伤的?”

    齐砚也是看他脾气好,干脆与他直道:“你现在身份不一般,我伤了你就等于伤了主人,绝不可如此。”

    江遥当然明白原因,垂下眼低声道:“可是我不喜欢大家这样待我。”

    他并非觉得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旁人的尊敬,而是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大家对他的这种尊敬纯粹只是来自于萧吟,是因为他是萧吟的什么人所以才对他这样,好像他是萧吟的附庸,离了萧吟他照样什么也不是。

    萧吟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他真的没有什么想做又喜欢的事,唯一一件可能就是练剑,但现在练剑好像也变得不是那么愉快了,旁人照样不会真心觉得他是剑法好。

    最后他没坚持让齐砚用回自己的剑,他也不想齐砚因为这事为难,只是自己也去找了一把没开刃的剑来,和齐砚的一样,如此也算是十分公平了。

    练完后他一回头看见萧吟,愣了一下,萧吟冲他笑了笑,他跑过去,平顺了一下呼吸,道:“侯爷怎么来了?”

    “结束了?”萧吟牵住他的手,“回去吧。”

    江遥点头,跟着萧吟走出暗阁,路上他看萧吟总不话,以为萧吟不喜欢他来暗阁,反复观察着萧吟的神色,直到萧吟也察觉出了他的量意味,看了他一眼,他立马下意识受惊般转开了视线。

    萧吟无奈道:“你想什么可以随便,不用看我的脸色。”

    江遥咬了咬唇,问道:“侯爷,您是不是不想让我去暗阁?您是不是也像齐砚他们一样……怕我受伤?”

    “我是怕你受伤,不过你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拦。”萧吟捏捏他的手,“你喜欢去就去吧,自己心点就好。”

    江遥松了口气,默了默,又道:“那……侯爷能不能让他们不要对我那样疏离,我……不喜欢这样。”

    萧吟笑道:“这我可做不到,他们见到你就如同见到我,怎么能不对你尊敬?”

    江遥低下头,萧吟看他神色低落,正想点什么,他又道:“侯爷,我听暗阁要在常州建一个暗桩,专掌情报,阁主最近一直在和您商议主事的人,我……可以试试吗?”

    萧吟敛去笑意,惊讶地看着他,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愣了会才道:“你不想待在侯府?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我……”

    “不是。”江遥虽然许多时候在萧吟面前还是会心翼翼的,但这些时日的相处已让他敢多一些自己的想法,今日他也是反复思量过,这些话已经在心里了无数次腹稿,出来也不再害怕,“侯爷您对我很好,从到大就连阿煊都没有这样照顾过我,我很感激您。只是我找不到自己想做又喜欢的事,若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待在侯府,我会……很不自在,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您的麻烦和累赘,我也不喜欢齐砚他们对我的态度,他们并不是真的尊敬我的身份,而是因为您。我想一辈子都陪在侯爷身边,所以我想让自己变得对侯爷……有用一点,也想让身边人不要把我当作是您的附庸。其他事我不太会做,暗卫的活我应该可以做好,以前在江家和噬魂阁,我接触过很多情报的探、搜集和整理,只是我不太擅长和人交道,但我可以学,我想为侯爷做好这件事。侯爷可以让我试试吗?”

    萧吟怔在了原地,但是江遥的话却令他恍然大悟,这些天江遥确实总不太开心,而在和江遥的相处中他也意识到了一个根本的问题,那就是江遥的患得患失其实来源于不自信。

    江遥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不能被人喜欢,两人要更好地相处,真正像一对爱侣那样亲密无间,最重要的就是要让江遥找到他真正想做的事,有事可做,才能有自信,才能让他知道自己与他是平等的。

    他一直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本来想着时间能解决一切,慢慢来总是行的,但现在江遥却主动提起了一件他自己想做又相信自己能做好的事。

    “那你就要跟我分开了。”萧吟叹道,“我有点舍不得。”

    “常州离润州很近,一天来回就够了,侯爷若是……”江遥有点害臊,没具体,“我可以马上回来。”

    “没事,我可以去看你。”萧吟揉了两下他的耳垂,“你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我很开心,而且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跟我提想做一件事,我自然会答应你。”

    这两日他确实都在跟墨风商讨去常州建情报暗桩的事,暗阁要做的事很多,没有专门负责情报的人,有时候难免会左支右绌,润州在这一带并不繁华,当初萧吟选在这只当是避世来的,不适合探各路情报,而常州紧邻润州,却因水陆畅通而成为商旅云集之地,比润州繁华数倍,是绝佳的探听各路情报之地,加之离润州又近,可方便传递消息,萧吟一早就将情报暗桩的地点选在了这里。

    但与墨风商讨了数日,却选不出一个适合离开润州去常州主事的人,此人必当是极为信任的心腹,同时也要擅长探听、处理情报,最好自然是暗卫出身,本来萧吟属意过齐砚,但墨风觉得齐砚处事不够果决,不适合做话事人,这事便又暂时耽搁下了。

    如今江遥主动提及,萧吟细细一想,觉得江遥确实是极好的人选,虽然江遥也从未做过主事之人,但江遥除开感情,在其他方面做事都少有犹疑,干脆利落,最主要的是,他对江遥全然信任,放江遥去常州他最能放心。

    江遥想了想,又与萧吟道:“屛州离常州也不远,我若有不懂的也可以去问阿煊……”但转念一想,这应当属于机密之事,江煊是外人,不能多,又忙道:“侯爷对不住,我不会与阿煊多的,您放心,我会做好的。”

    “没事,我并不算瞒着江煊你要去常州的事,再他早晚都会知道的,而且他应该一直派人暗中跟着你。”萧吟看他这模样笑意更深了,“你想见他随时可以去找他,想什么也都可以,你去了常州,你就是主事的人,一切大事都由你决定,我不会多加干涉。”

    江遥从未被人这般信任过,一时还有些紧张,觉得自己被交付了重担,扯住萧吟的一角袖子轻轻晃了一下,轻声道:“多谢侯爷信任。”

    这个动作平时江遥很爱做,是他暗暗撒娇的表现,只是这人害羞,不敢做别的,萧吟挑了挑眉,道:“那你要怎么感谢我?没有一点表示吗?”

    江遥呆呆地看他:“侯爷要……要我怎么感谢?”

    萧吟点了点自己的唇,道:“亲一下。”

    江遥霎时满面通红,飞快觑了眼四周,明处是看不到人,暗处暂时不知,他也静不下心去凝神细听是不是有暗卫守在暗处,红着脸踮起脚凑过去在萧吟嘴唇上印下一个吻,正要羞怯地缩回来,萧吟却已按住他的后脑勺,转为主动,用力回吻过来,纠缠住他的唇舌不让他逃走。

    他想起顾景鸿和江煊每每看到萧吟吻他都要在占他便宜,他不懂为什么这叫占便宜,但他不争气地想,他挺喜欢被占便宜的,而且他也吻了萧吟,这么算的话,他是不是也占了萧吟的便宜?

    作者有话要:

    鹅子是为了爱情搞事业,当然也是因为被爱情刺激了事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