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致之感觉背上火辣辣的疼, 迷迷糊糊中，好似听见萧世幸叫：“姐姐！”

    惊的仰头一看，眼前依旧是冷笑的太监，身旁还是无情的禁卫军, 挫败感瞬间袭来, 心中不由生出委屈, 她无力贴近冰冷地面, 闭上双眸。

    行邢完毕，手脚禁锢被松开，莫致之深吁一口气, 背部被牵扯, 伤口痛得她无力行动。

    “张嘴。”一股浓郁药味袭来。

    眼前出现一粒棕色药丸，被雪白纤长手指托着，莫致之抬眸看了过去, 话的是一位白净俊美年轻人，气质冷漠, 面色懒散, 长长睫毛下眼目半阖, 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这对伤口有益。”他声音空灵却带着慵懒。

    莫致之下意识张开嘴，药丸被塞进嘴里，带着强烈土腥味。

    “喝一口。”眼前又递过来一个精致酒壶。

    莫致之抬眸看了看他毫无表情的脸，索性仰起头，就着他的手, 灌了好几口。

    年轻人看酒液顺着她嘴角洒落，也不阻拦, 由着她的动作。

    一股辛辣自喉咙蔓延开，辣的莫致之半眯了眼睛, 腹内热烘烘的，好似升起一团火，背上疼痛瞬间缓和许多。

    年轻人站起身子，长身玉立，继续垂眸观察莫致之。

    “莫捕头。”老刘头过来搀扶，禁卫军终于放开了拦截，“还痛吗？”林六声音带着颤。

    莫致之爽朗一笑，摇了摇头，就着二人的手挣扎起身，行动缓慢，却依然站了起来。

    再次感受，除了背上疼痛，并无大碍，也不知那药丸含有何物，吃了之后，疼痛减轻，精神也振奋许多，莫致之对着年轻人了句：“多谢！”

    年轻人并不接话，自怀中取出个纸包递了过来，冷声道：“药粉外敷，几日便好了，切记收好。”

    林六接过药粉，再次道谢，年轻人神色漠然，并不搭话，只对一旁神色焦急李尚书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完成了，此刻便先走了。”

    “多谢玉公子。”李尚书拱了拱手。

    年轻人面无表情，也不还礼，召唤随从，转身即走。

    “此人是谁？”莫致之看着对方削瘦背影，便有些好奇，这人不拘泥礼仪，混不在意他人想法，算得上特立独行。

    “太医院院判的侄儿，人称玉公子，制药甚为了的。”李尚书看着年轻人背影，眸光闪动，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宜妃的亲信。”

    莫致之闻言便偷偷留了心，转头向刘公公艰难行礼：“三棍领完，叩谢陛下，烦请刘公公回复陛下？”她并不想入内再去跪拜一脸色相之人。

    刘公公板着脸，抿了抿嘴，算作听到，进去复命。

    莫致之缓缓动了动四肢，行动并无大碍，部署道：“六，等一阵，你去验尸，老刘头，你去询问案发时现场之人，我去看看案发现场。”

    “莫捕头，我没有勘验用具～”林六真心委屈，他此刻双手空空。

    莫捕头只得看向李尚书：“李尚书，可否帮手寻回被收之物？”

    李尚书为难的摇摇头：“若是陛下命人拿走，那便难以寻回。”

    莫致之蹙起眉头：“可否在宫中寻得验尸用具？”

    “陛下不下令，内务府无法做档，必不会给。”李尚书有些犯难。

    “需要何物？”李尚书带来的大人们也都围了上来。

    林六看向莫致之，见莫致之点头，便排着手指，思索着回复：“银针、斧、剪、钩、白绫、布袋，竹秕、竹架、酽醋、白酒、酒糟、木炭、笔墨纸砚、红油纸伞~”

    又有几位老大臣站了过来，纷纷道：

    “我去如意馆，应可借出白绫、笔墨纸砚，红油纸伞么，叫他们用染料染红了便是。”

    “我去寻御膳房，应有酽醋、白酒、酒糟。”

    “我寻太医院，保不齐有银针、镊、钩。”

    “我便去问寿药房，要几个布袋、竹架。”

    ……

    莫致之心中感动：“各位大人怎会如此信任？”

    “我深信李尚书的为人。”

    “我不信王爷能做出此等之事。”

    有一位年长的官员，看着莫致之，叹了口气，语气哀伤：“我是少阳的同窗，他如今撒手人寰，他的女儿……我便尽一番微薄之力罢了。”

    莫致之听到此处，心潮澎湃，咬住嘴唇，忍住涌上心头哀思。

    李尚书微微一笑：“你尽管放心破案即可，所需物什，这些老头子们帮你搞定，只一样，先皇的尸身不可用利器，斧和剪便不可用。”

    “可如此一来，惹得陛下不快？”莫致之担忧看向这人。

    “不妨事，陛下海涵，必不会追究。”李尚书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尚未登基，为博赞名，必然宽松待人。”

    莫致之了然，李尚书倒也不是愚昧冲动，而是善于变通。

    此时，刘公公带着六个太监出来，冷冷宣道：“陛下了，请莫捕头破案吧。”

    莫致之心中一喜，“多谢刘公公。”

    “先别言谢。”刘公公一一指挥几位太监道：“你二人跟紧莫捕头，你二人跟那老头，你二人跟年轻人，务必看好了，皇宫内院，可要仔细东西，碰了摔了，谁都担待不起。”

    话的轻蔑，颇为目中无人。

    莫致之低声嘱咐道：“此处不比外头，为防被人抓住把柄，可千万仔细些忍耐些。”

    林六和老刘头纷纷答应。

    莫致之便问向太监：“请带我寻个方便之所，我需上点药粉。”

    老刘头也央了太监带路，去问那天目击者。

    林六等在原地，不多时，所需之物被一一拿了来，因是临时凑齐，份量多了些，寿药房还贴心送了个竹筐，林六开开心心提起沉重竹筐，询问身边太监，“请公公带我去见先皇尸身。”

    太监嗤笑一声，“先皇尸身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林六心翼翼问道：“那要如何才可见得？”

    太监眼珠子一转，道：“你若要见，便从此处，一步一叩首，拜过去，到了勤政殿后，还须三拜九叩，方可一见。”

    林六憋红了脸，此去勤政殿，百丈路远，这太监分明是故意刁难。

    欲寻莫致之想办法，却想到莫致之身受杖刑那可怜的模样，林六瞬间脸更红了，想了想，怯怯问道：“请问公公，是从门口开始么？”

    莫致之跟着太监来到空屋，往背上胡乱撒上药粉，药粉应是带着冰片，瞬间神清气爽，好了许多，穿衣裳的时候，听到太监们在屋外聊天。

    “那傻子竟真的一跪一叩首？”

    “李哥整蛊点子就是多，他提着重物还这般磕法，到了也昏头昏脑，既敢验尸，便要叫他知道厉害。”

    莫致之闻言心中一惊，猛力推开屋门，二人立马敛了面色，再不话。莫致之冷着脸，抬步疾走，二人急追，“皇宫内院，不可放肆。”

    莫致之动作很快，远远见到林六在前往勤政殿的诺大广场上，一步一叩首，间或提起沉重竹筐，再反复下跪，跪声沉闷，膝盖生生磕在坚硬地面，却动作规矩，行为虔诚。

    一旁的两个太监，看好戏一般跟在旁边，脸上带着残忍笑容。

    莫致之心头一阵激荡，急忙冲了过去，来到林六身旁。

    待看到莫致之，林六跪坐起身，仰着脸微笑道：“莫捕头，我很快便到了。”

    莫致之看向林六膝盖，裤管膝盖处已然磨破，欲看他双手，林六却躲躲闪闪，莫致之忍住背上疼痛用力一扯，摊开林六双手，指腹全部破口，双手被鲜血浸染，再抬眸，林六身后，地面之上竟是长长一排鲜红手印。

    莫致之瞬间红了眼圈，问向林六身边太监：“为何要如此作贱人？”

    “欲见先皇，必要虔诚，宫中也是有规矩的，先皇的圣体岂可随便玷污。”太监刻薄着脸色，丝毫不惧。

    莫致之胸口起伏，狠狠看向这群狗仗人势，欺负良善的人。

    两个太监被她看的索瑟退后一步，后面两个太监帮忙道：“此处不关你事，快走吧。”

    莫致之忍住心痛，俯身去搀扶林六。

    林六却跪地不起，只红了眼眶道：“莫捕头，不必扶我，一向出事，都是你们挡在我前头，也该我承担些，此种事，我可以做到。”

    他那红了的脸上，双眸执着，莫致之看到，心中痛却无法反驳，这憨厚的傻子，要她不知作何劝解。

    林六绽开羞涩的笑颜：“我动作很快，即刻就到，莫捕头，不如你先去勤政殿等我。”

    莫致之将衣摆扯下几条，不用分去缠他膝盖，怕弄疼了他，她动作很是心，一圈圈仔细缠好，将膝盖护住，又拿帕子轻柔给他擦手，疼的林六“嘶”了一声，莫致之顿了顿，轻轻吹了吹，见他不疼了，将帕子撕开，慢慢给他缠上手，她才挤出一抹笑，温柔道，“辛苦你了，你慢些，不必着急。”

    不顾林六反对，提起竹筐，起身离开，莫致之闭了闭眼，收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了不远，身后又传来林六膝盖跪下沉闷之声，莫致之抬眸看天，遏制住泪水，深吸一口气，走向勤政殿。

    先皇出事之处在勤政殿，尸身如今也停在这里。

    当莫致之到达之后，却见老刘头孤零零跪在门口，半老的身子，卑躬跪着。

    “老刘头，怎跪在此处？”

    “无妨无妨。”老刘头含糊着，“呵呵”笑着，别过头去。

    这情形不对，莫致之半蹲在他身边，将他脸转过来。

    老刘头不好意思低了面容，莫致之便看到他嘴被的红肿，嘴角带着血痕，嘴唇多处破口，话便有些漏风。

    莫致之眼睛睁圆了，嘴角止不住的颤抖，颤声问道：“是谁？”

    老刘头偷眼看了看她，低不可闻道：“宜妃娘娘。”

    莫致之双眼模糊，抽了抽鼻子，“发生何事？”

    “我过来问话，阻了其中一人去回宜妃娘娘话，宜妃娘娘贴身宫女过来赏了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