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夫君的手
“骑马?”
黎洛栖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一想到赵赫延是将军,而?连骑马都不行,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可以学的。”
赵赫延微微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的下巴,感觉有些痒,?撇了下脑袋:“夫君的腿疼吗?”
他目光耐心地垂下:“要赔我么?”
黎洛栖蹙着眉头:“我不心的。”
?话时大概是酒劲上来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伤口会突然变得那么严重,你昨晚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赵赫延看?半蹲在身前,一张鹅蛋脸端着认真。
轻笑了声:“喝了酒胆子也大了,竟然敢审问我。”
黎洛栖忽然站直身,双手撑在他轮椅的扶手上,脸蛋压了下来:“嗯?你不?”
赵赫延微侧着脑袋看?,“喝醉了?”
黎洛栖摇了摇头,赵赫延想起新婚那夜?连干了两杯合卺酒,人就有些不正常了,抱着钱匣子语无伦次地喊着夫君。
他眸光朝少女发髻上看去,最近倒是都没戴步摇,那夜当真是够吵的,然而他目光一偏,黎洛栖忽然伸出了双手,捧着赵赫延的脸:“你看哪里啊?”
剑眉一凝,转眸看向?桌前的瓷碗,那一碗酒圆子,酒都让?喝光了,圆子倒还剩几个:“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黎洛栖笑了笑,脸颊的酒窝陷进去:“夫君知道今天若是没有我,太医肯定就要怀疑你的伤了。”
赵赫延看着?的眼睛:“若是我不呢?”
柔婉的细眉耸了起来:“为什么啊,祖母的,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
赵赫延暗沉沉的瞳仁里映着?的脸:“那我坦诚相待了,夫人呢?”
“唔……”
?沉吟了下,“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赵赫延眉梢微挑,“什么秘密啊?”
黎洛栖圆圆的眼睛一眯:“夫君好狡猾啊,应该你先。”
赵赫延看?弯着腰,人都有些晃了,无奈一笑:“坐下。”
“嗯!”
?正要乖乖去搬凳子听,手刚松开他的脸却让赵赫延握了回去,“去哪儿?”
黎洛栖头一歪,烛光映着脸更红了:“去挪凳子,咦,夫君不让我走是吗?”
方才赵赫延确实下意识不想?暖乎乎的手离开自己的脸,发现后便松开了?,哪知黎洛栖就凑了过来,“好啦我不走了,我坐在这里。”
着,?葱白的食指戳了戳赵赫延的腿,那只没受伤的右腿。
这下,?的手就让人攥紧了。
黎洛栖拧起眉头:“这不是椅子吗?”
赵赫延狭长的眼睑透着晦暗不明的光:“真的喝醉了?”
“没有啊!”
“喝醉了还知道我哪条腿没受伤啊?”
黎洛栖不高兴了,叉腰道:“我没有醉!不就是喝一碗酒圆子吗!哪里会醉!”
着,?凝眉想了想:“不过味道确实有些不同,我们江南的酒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
“没这么烈,甜一点。”
着?晃了晃脑袋,双手按在赵赫延肩上,膝盖就推了进去,径直坐上他的右腿,气息顷刻缠绕在一起,鸦羽般的眼睫贴了近去,“好啦,这下夫君可以了叭。”
“黎洛栖。”
男人声线低哑,唤?名字时喉结滚动,抓着轮椅的手背骨节凸起,脉络之下血液潮红,“别乱动。”
?跪坐在他腿上,两只手扶着男人的肩膀,话时身子还有些晃,“嗯?”
“我只一次。”
黎洛栖看见男人阴骛的目光落在?脸上,冷得?不由了个寒颤,耳畔落下一道热风:“为夫昨晚去杀了个人。”
清瞳猛地一睁,赵赫延看见内里滑过的惊慌,不解,失措,?不敢看他的眼睛。
然而,男人的指腹勾了下?的下巴:“所以,还敢这么靠近我吗?”
杀了个人……
?咽了口水:“那夫君觉得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现在回想后悔吗?”
男人眼睑下覆了层暗色,气息落在?脸颊:“落子无悔。”
女孩似乎是听明白了:“那就好,祖母过,一个人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问自己一句将来会不会后悔。”
赵赫延轻笑了声,左手揽着?的细腰:“轮到你了。”
黎洛栖扶着赵赫延肩头的手紧了紧,像在犹豫:“我骗了你母亲。”
赵赫延眉梢勾笑,眸光在?脸上流连:“这时候就分你我了?我当你都要认?做亲生母亲了。”
黎洛栖脸严肃:“我真的,上回太医过来问诊时,母亲和我,如果能怀孕,就可以永远留在定远侯府。可是……我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后来大夫我寒气入体,往后很难受孕。”
到这,?嘴唇用力抿了抿,“我只是来冲喜的,也没要生孩……”
?话音一落,面前的男人就笑了一声,黎洛栖摸不清他的情绪:“你是不是觉得我骗婚了?可是当初你们来下聘的时候也没是冲喜的……你们、定远侯府仗着江南山高路远,不知道北边战事……”
忽然,娇柔的下唇让一道粗粝的指腹压下,“生不了就生不了,我赵赫延一生杀戮无数,注定是要子嗣稀薄的。”
听到这话,?眼眶就红了起来,“为什么啊。”
赵赫延:“现在我们互相骗婚,也算扯平了。”
黎洛栖下意识咬了下唇,却没料赵赫延的食指还停在唇边,这一咬便含住了。
?忙用舌头去顶,柔软湿漉的舌尖刮过干燥的温热,顷刻间一阵细细的电流在唇腔淌过。
“抱、抱歉!”
?忙从轮椅上抽身,才发现腰后让人揽着,?握起男人的手让他松开自己,“好啦,我们都交代清楚了,算是坦诚相待了!”
赵赫延看?又坐回椅子上,眉眼淬了抹笑意,“你在香囊里都塞了些什么?”
黎洛栖觉得口渴,往茶杯倒了满满的水喝了起来,“唔……豆蔻和含羞草。”
喝完?放下水杯,才想起件事:“今日给你的香囊呢?”
赵赫延下巴朝床榻支了支,黎洛栖便起身过去,步子又轻又快地,膝盖抵在床上就开始找了起来。
“没有啊。”
?只看到床上放了一本书,翻了翻,上面画了好多手,黎洛栖摇头,真的有点晕了:“只有这个。”
赵赫延抬手拉开枕头,从内里抽出一个暮紫色的香囊,黎洛栖眼睛一亮:“是我的鸳鸯戏水!”
他动作一顿,视线落在那香囊上:“鸳鸯?”
?肯定地点头,从他手里拿了回来,就听赵赫延低笑了声:“我还道是水鸭子送上门了。”
“你什么?”
黎洛栖拧起眉头看他,一副:别以为我没听见的“机灵劲”。
赵赫延接过?手里的书,眸光停在?绯红娇俏的脸蛋:“看来女娲造人也有用心的时候。”
黎洛栖发现他把手里的书拽回去,忽然抓住:“我可以帮你按的。”
赵赫延动作一顿,眸光沉沉看?:“按什么?”
?伸出葱白纤细的十指:“我力气很大的!”
赵赫延刚站起来,?就上前搂住他,在男人垂下惊愕的目光时,?笑嘻嘻道:“我这次没骗你。”
男人坐回床上,脸上没有笑:“有人过你喝了酒后都会做什么吗?”
黎洛栖跟着他爬上了床,低头翻起那本经络书:“都了我没有醉!”
看过书后,?就抓起赵赫延的右手捧在手心,忽然定睛看着,赵赫延想收回去,却听?道:“夫君的手,真好看。”
“哪里好看了。”
“唔,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着,?指尖轻轻划过男人的手心,这样一位出身贵胄的世子,手上却是粗粝的茧子,?轻叹了声,指尖穿过他的指缝,十指交合。
然则却没有并拢,因为照着书里的,该顺着手腕转一转。
可就在?绕到左边时,手心突然让他扣住了,赵赫延的右手没有力气,但扣住?的手,绰绰有余。
黎洛栖抬头看他。
“要收钱的。”
“啊?”
?眨了眨眼,问道:“要多少钱啊?”
“娘子有多少钱?”
?细细想了下:“来的时候祖母给我带了嫁妆,放在一个箱奁里……”
到这,?猛地反应过来:“你是想套我的话!我才不会告诉你呢!那都是我自己的私房钱。”
“箱奁啊,锁扣是枚并蒂莲的那个?”
听他这话,黎洛栖睁了睁眼:“你怎么知道?”
赵赫延嘴角噙笑,似乎找到了逗猫的乐趣:“方才夫人才,要坦诚相待。”
?脸又红了:“那不一样,我的钱是我的,你的钱是你的。”
赵赫延仍旧扣着?的手:“谁教你的?”
黎洛栖指尖弯曲,有些酸麻了:“不用谁教啊,等你身体好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我要带自己的私房钱走的……啊……”
少女柔荑让人压了下去,?有些吃痛想要甩手,就听头顶落下一道沉沉的声音:“带着钱走?”
?挣了挣手腕:“新婚那夜你不也是给我钱,让我赶紧走么?我这个人很有良心的,收多少钱办多少事。侯夫人让我来冲喜,等?这笔买卖完了,我再收你的遣散费,是不是很聪明啊!”
赵赫延冷笑了声,“百般讨好,原因为这个?”
黎洛栖蹙起眉头:“你知道钱有多重要吗?能解世人千种惆怅的,不是酒,那是走投无路才喝的。”
赵赫延看着?:“能换命吗?”
“当然可以,夫君没见过穷苦,不知道有的人为了一口粮食可以卖儿卖女……”
“那我的命,能换么?”
赵赫延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的语气戛然而止,那双浓如墨夜的瞳仁凝视着?:“天子用我的命换江山永固,如今夫人又用我的命换百岁无忧,真值钱啊。”
-
扶苏院下了一夜的雪,宽广静谧之下隐着山河海啸,院墙壁边的枝干承着寒风,雪水在往下化时又凝成了一道道冰柱,雪一停,这个清更冷了。
黎洛栖在被子里拱了拱,梦里往有暖炉的地方拥去,手攀着炉,舒服地叹了声。
忽然,头上落了道被衾,隔着隐隐听见低沉的嗓音:“出去。”
?皱起眉头,不安分地动了动,脸又从被子里冒了出来,这时卧室又陷入了寂静,?蹭着手里的抱枕,直到空气里隐隐传来一道苦味。
?眼睑抬了抬,入目是明蓝色的锦缎,咦,?被子何时变成这个颜色,?抓着睁眼看,上面的纹路还勾线描金的……
顺着暗纹往上走,?迷糊的意识似乎被雾气笼罩,直至看见一道侧脸,忽然凌厉冰冷地穿破雾气朝?落了下来,有一瞬间,黎洛栖以为自己在做梦,?赶紧又闭上眼睛,然后悄悄埋进被子里。
但是?的手还抓着那锦缎,眼神心翼翼地看去,不是被子,是赵赫延的手!
这一刹那,?是彻底醒了,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右手!
?抱着人家的右手不知做了什么,也不知抱了多久。
冷意袭来,?觉得自己脖子很凉。
“夫、夫君!”
?双手撑在床上,“你的手没被我压坏吧!”
赵赫延眼眸朝?侧来,因为靠坐在床头,整个人如一道暗影笼罩着?——
“抱了一夜,你呢?”
“一、一……”
?后面的“夜”不出来了,“不是,没有,你别瞎啊!”
好了,赵赫延看?的眼神:狡辩吧,流氓。
黎洛栖双手捂脸,人就蹭到了床榻内侧靠墙的地方,赵赫延这张床很大,?这一滚,中间就够楚河汉界了。
脑子被吓得还没转过来,?于是转移话题:“你方才是不是叫我出去,我这就走!”
着,?故作收拾,其实是在检查身上的衣服:中衣的腰带还好好的,吓死?了!
“我是叫月归出去。”
就在?悄悄低头掀被子看下裳时,跟前的赵赫延闲淡地落了句话——
月归?!
?猛一抬头,屏风影影绰绰照着外室的光景,?才突然发现此刻已经是清!而方才那丝熟悉的苦味,是、是月归送进来的药!
摔!
?已经顾不上离开被窝那一刻的冷意,人就绕着床尾边下去,忽然,?动作顿了顿,眸光落在赵赫延的左腿上。
以往他防备心重,左腿都是朝床内侧,但今日却换了个方向,朝了外侧……
?跪在边上张了张嘴:“昨晚吃饭的时候不心碰到了你的腿,抱歉啊。”
“还有呢?”
黎洛栖低头去找鞋子,发现?鞋背正压着那双黑底皂靴,就……
“我的鞋子也错了。”
?赶紧揪起来,还有一只居然被踢到脚凳外,头皮都麻了:“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然而,就在?低头去够鞋时,头顶落了道声:“昨晚碰到我膝盖时,你已经道过歉了。”
“那、那就好啊!”
“然后呢?”
赵赫延的目光审视着?。
黎洛栖眉头蹙起:“然后,然后……”
?真的在认真想了,以至于保持着拿鞋的姿态,一手撑在床沿,弯腰曲背地,本就遭了一夜蹂.躏的中衣,此刻挂在领口处,摇摇欲坠地攀着,露出雪白的锁骨来。
“黎洛栖,你在给我装傻?”
赵赫延的眼神总是很有压迫感,哪怕半敛着周身气场都很怖人,?顿时委屈了:“我没有,我是要给你圆子吃的,不心碰到膝盖,我还低头去看呢!”
赵赫延长身倾了下来,修长的左手支在床沿,刚好堵住?的出路,“然后呢?”
?一脸被冤枉的可怜,“然后我掀开桌布,桌子底下是黑的啊……”着,?掌心拍了拍脑袋,死活想不起来了,眼睛就朝这凌乱的大床看去。
赵赫延凝着?的脸,忽而轻笑了声:“然后就睡着了,是吗?”
黎洛栖眼睛一亮,正想是的,然而看赵赫延这似笑非笑的脸,这眼神好像还卷着暗潮,心道:“难道……不是吗?”
忽然,脖颈上压了道粗粝的温热,黎洛栖心头一颤,就感觉他的指腹在捏?,从后环到了前面,黎洛栖觉得他只要一用力,自己就得死了。
“当然不是。”
他的声音沙哑,是边关冷厉的风吹出来的,除了他,黎洛栖从未听过谁可以用声音杀人。
赵赫延感觉?猫儿似地抖了抖,“需要我给你回忆一下么,夫人?”
“这个就不用客气……”
忽然,脖颈一滞,那道掌心揉得用力了。
?忍不住低吟吃疼,下意识抬手握住他的左手腕,“那……我都了什么?”
虎口逃生,?太难了!
“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黎洛栖:!!!
“什么?!”
“要把私房钱都给我。”
“这、这不可能!”
赵赫延眼眸含笑看?:“你要学骑马,这是给我的学费。”
“赵赫延你骗人!”
赵赫延眉梢微挑,指腹又揉着?的脖颈:“你还把箱奁搬过来了。”
黎洛栖绝对不会信的,?的箱奁就藏在?的嫁妆箱子里,早就一起搬到东厢房了!
“壁柜最底下。”
黎洛栖:???
他话音一落,猫儿就从手心窜了出去,径直掀开壁柜的门,视线往底下一探,黑黝黝的箱奁上是并蒂莲锁扣!
赵赫延眸光映着这道缩成一团的背影,忽然想起新婚那夜他让黎洛栖拿钱走人,丫头掉到钱眼里了,数了他的钱匣子后,又去鼓捣自己的钱匣子,所以,这人喝了酒干什么事都不知道的么?
黎洛栖抱着钱匣子回来:“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放回去。”
黎洛栖抓得紧:“骑马……可以不学吗?”
赵赫延看着?,仿佛在:你看我像马么?
?吓了一跳。
“那我昨晚喝醉了,你怎么不叫一芍把我带走?”
?眼睛圆圆的,看人的时候歪着头,真的像猫儿。
赵赫延想到昨夜真的有把?拎走的冲动,可是?最后伏在自己身上,:“夫君好像不高兴了,那我今晚不走了,哄哄你好吗?”
他不是心软的人,尤其是对怀有异心的人,从来都是军法处置,一个将军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叛徒。
但这叛徒突然又不走了,懂事得要死。
赵赫延看着?,气定神闲道:“你回去了,又抱着箱奁回来了。”
黎洛栖人懵了。
“我、我……”
?脸已经炸红了!
赵赫延却沉了脸:“以前喝了酒也这样?”
?猛地摇头,后来似想到了什么,脸就有些变了。落在赵赫延眼里就是暗沉沉的风暴:“都跟谁喝过酒。”
“喝过一次……及笄那天,母亲我那晚非要粘着?睡,父亲生气了,就以后不准喝……我不高兴,祖母就哄我等、等以后嫁人了就可以喝了……”
赵赫延脸色稍霁,低道了声:“酒鬼。”
“嗯?”
黎洛栖没听清楚,只是站久了有点冷,垂死挣扎道:“这个钱匣子……”
“把药端过来。”
赵赫延突然主动喝药,黎洛栖立马转出内室,把桌上的药捧了起来,只是视线一扫,看到桌上的托盘上还放了早饭……
?没注意,想着是月归定时端进来的,只是刚走两步,?步子顿了顿,怎么……
?不确定地低头看,为什么每一道菜,都是两份???
-
一芍跟月归趴在耳房边,透过雕花窗牖朝院子里偷看。
“少夫人不在东厢房里。”
月归:“世子让我滚。”
两人沉吟了一下,最后一芍问了句:“要告诉夫人吗?”
月归想了想:“新婚那夜也睡在一间房里,这事不大。”
一芍有些失落,然则月归忽然眼神睁睁:“可是外间的罗汉床上没人啊……那少夫人不躺在这儿,也只能躺在……”
一芍眼睛又燃起了希望,忽然,正屋的房门被人拉开,一芍忙窜了出去——
“少夫人!”
黎洛栖眉心微蹙,脚步径直往东厢房走,在看到一芍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神时,忽然了句:“不许外传。”
一芍有些不解:“如果夫人知道一定很开心的!”
黎洛栖轻咳了声,进了东厢房拉开梳妆台,里头放着两张银票,是当初敬茶时侯夫人给的红包,顿时松了口气,幸好当初想着不能跟嫁妆混在一起是以分开放了,不然在赵赫延那里睡一觉,整副身家都得搭进去。
“什么都没发生,你要是了,母亲就天天盼着,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要给人家希望。”
一芍没听懂,就见少夫人径直去更衣梳洗,没一会儿,院外就传来了人声,一芍出门迎上,就听沈嬷嬷道:“等晌午来了日头,就带少夫人去马场。”
房间里的黎洛栖插簪子的手顿了顿,心里想骂人了。
“少夫人投壶拔了头彩,晋安城那些名媛们都来投帖子,等开春后一起马球,方才我们问了世子,他让少夫人去军营的马场挑匹母马。”
一整盒私房钱换一匹马,?再喝酒?是猫咪!
“嗯……”
黎洛栖这声“嗯”带了点不情愿的“哼”。
按着沈嬷嬷的法,让?学骑马是侯夫人的意思,晋安城的太太闺秀们平日除了关在院子里为点事扯头花宅斗之外,也就是大家出来聚会找乐子。
定远侯府又是将门,不会马球实在是不过去。
只是——
黎洛栖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一芍:“我那天去光禄大夫府的时候发现,什么大夫人二夫人,三郎七娘的,好大一家人,怎么在定远侯府里呢,就只有父亲母亲,世子……噢,还有叔。”
?掰着指头算了下,“加上我五口人?”
不然大家在内宅里还能斗嘴唠嗑解闷,母亲也不用抓着?学这学那的,还马球呢,球?可以,马怎么行啊!
只是?话音一落,一芍就低着头,嘴唇抿得发白。
黎洛栖还想问,这时就见嬷嬷进来了,托盘上捧着一身骑马装,红色的。
这么亮眼的吗?
“这身是侯夫人年轻时的装束,少夫人试试。”
黎洛栖抓起一看,摇头道:“长了……”
嬷嬷凝眉,就见黎洛栖摆手道:“上回你们送来的冬衣里有一套就挺修身的,到时候衣袖我用缚带一缠就好了。”
沈嬷嬷不是个轻言放弃的家仆:“回头让绣娘尽快给少夫人做一身。”
黎洛栖顿时松了口气,?一个菜鸡还穿这么眼,不是招人笑话么。
忙前忙后了一会,一芍就给?梳了个干净利落的团髻,一张鹅蛋脸看着更明亮了,连带着脖子又长又纤细。
“这个时候骑马最好了,不然等夏天一来日头晒一下就黑。”
几个嬷嬷围着黎洛栖看,道:“少夫人的皮肤这般水嫩,还真是江南才能养出来的,莫让日头给晒到了。”
黎洛栖想?以前走乡窜野的,也天天晒呢:“没事,冬天跑跑出点汗就没那么冷了。”
几个人给黎洛栖装扮好,杏花色飞蝶锦衣,脖子上还绕了圈兔绒,等骑热了可以脱下来。
可以非常贴心了。
逋一出门,就见月归候在院里:“少夫人,世子有事唤你。”
黎洛栖心头一沉,都收拾好了,不会突然不让?去了吧?
阴晴不定的家伙,今早?端了药就走了,拿了?的钱还想?伺候呢!
虽然心里腹诽但黎洛栖还是进去了,视线刚要绕进屏风,就见赵赫延坐在了轮椅上,他的床榻前有三道潜廊,跟个三进三出的院子,此时他眼锋扫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卷白色布带。
黎洛栖瞳孔一睁,忙上前道:“是伤口又流血了?!”
赵赫延把白布带扔到罗汉床上,“缠到大腿上。”
他完,就见黎洛栖朝他的腿看了过来,轻咳了声:“缠你自己的腿。”
黎洛栖:“哈?”
赵赫延视线撇向屏风,沉声道:“不穿骑马装,你骑一会就腿疼。”
完,这位傲娇世子爷就转进了卧室,似乎是给?留个地方缠布呢,黎洛栖拿起白布问了句:“夫君,可以跟给你缠绷带时一样地绑吗?”
?正经地问了句,里头“嗯”了声,?就赶紧坐到罗汉床上掀开下裳,隔着裤筒在大腿上缠了起来,刚完一边的结,就问道:“夫君,你过来看看,是这样吗?”
?没骑过马,但也知道是高危活动,秉承心谨慎的态度,赵赫延不出来,?提溜着下裳绕进屏风。
赵赫延正托腮看书呢,视线略微扫了?一眼,又是一道“嗯”。
也不夸一下吗?
“我昨天就学了一次给你绑绷带,今天就会了!”
赵赫延没办法集中精神看书了,那条腿又长又直的,看着个子也不高,他还想这丫头会不会连马蹬都踩不着,让军营那边给?挑匹马驹的。
“去了马场别到处跑,要是马受惊了也别慌,抓好缰绳,别人跑别人的,别胜负欲上来了就跟别人赛马。”
他低声交代了几句,没听见黎洛栖吱声,手里的书移了下,就看?坐在床沿边,伸直两条腿在欣赏自己的手艺。
所以他的话这丫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黎洛栖站起身动了动,忽然笑了声,眼睛亮盈盈地朝他看去:“夫君身上有两道绷带,我也是!”
罢,就步子轻快地往门外走了出去,衣裙上绣着的飞花蝴蝶晃进了赵赫延的眼睛。
-
马车上,黎洛栖却没什么笑,双手撑着脸,看着桌上的点心也没胃口。
“少夫人怎么了?”
一芍觉得?情绪有问题。
黎洛栖脑子里想着赵赫延出门前跟?的话,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当时差点就了句“夫君那么啰嗦干脆跟我一起去啊!”
幸好让?截住了,可截住后呢,心里就没来由堵着。
?问一芍:“你见过世子骑马吗?”
一芍笑道:“世子领兵出城时,身后千军万马葳蕤浩荡,他上朝从不坐马车,就是刮风下雨也是戴着斗篷……”
到这,?语气顿了顿,有时候回忆越好就越伤人的。
黎洛栖却笑了声:“那应该是顶好看的。”
一芍不知道怎么安慰,话一出口就鼻子发酸了,黎洛栖歪头:“我这个做夫人的都没难过,你要是哭了,我可就怀疑了哦。”
一芍立马止住悲伤的劲头,表示?对世子绝无二心除非?嫌命长!
可刚刚收住,又让黎洛栖的另一句话给勾出了难过。
“我嫁过来那天听父亲叫叔子三郎,那前头至少有两个兄长或者姐姐吧?按照嫡长子的继承顺序,夫君既然是世子,那他要么是大郎,要么前头有大姐……”
“世子是二郎,大公子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黎洛栖脸色一僵,没敢再往下问,但一芍似乎知道?眼里的意思,低声道:“是战死的。”
?心头猛地一跳。
马车颠上了土道,晃得?心神不宁,缓了好一会。
“那……”黎洛栖抿了抿唇,“世子有什么朋友吗?”
一芍觉得少夫人对世子的事情感兴趣是好事,但不知道为何?每一个问题都踩中要害。
“从要好的玩伴有两个。”
听这话黎洛栖眼睛亮了下,时候的赵赫延?没见过,想他在竹马面前应该不一样吧……太熟了就会像男孩子似的呢……
“一个是先皇太子。”
黎洛栖脸上的表情冻住了,先皇太子死的那天,扬州城挂满了白布。
现在的大周朝皇帝则是先皇弟弟的儿子,帝王家的事向来复杂,掀过不谈罢,“那还有一个呢?”
一芍看向少夫人:“当今圣上。”
噢……嚯……
黎洛栖张了张嘴,消化了好一会,所以?的夫君是在押宝吗,不论哪个朋友总有一个是天子。
?又不由自主想到赵赫延的脸了,永远沉冷,就连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冷的,透不进光。周身萦绕着孤寂,而且很防备,黎洛栖包括但不限于被他拿刀指着、掐脖子、咬脖子……
跟只蛰伏在阴暗里的兽狼一样。
果然交的朋友都不一般,害……
马车突地一个颠簸后刹了马蹄,黎洛栖下意识抓住扶手。
一芍推开车窗往外瞧,“少夫人,到马场了!”
黎洛栖本来心情还在消化?夫君那简单又极端的人际关系,对马场的好奇心不大,直到一芍扶?下车,再一抬眼,银装素裹,一望无垠的雪白旷野直冲视觉。
不是想象的风吹草低见宝马,而是千里冰封下独行的铁骑,?往日里也是读书的,只会背“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只认字,不懂诗。
一芍见少夫人愣住了,笑着轻声道:“我们都这一片是世子下的江山。”
黎洛栖提着裙摆和披风朝前跑去,顷刻间有了被桎梏许久得以呼吸新世界的自由,?都恨不得喊两嗓子!
可没等?喊呢,前头就有人走了过来,深黑色的骑马劲装,高挑得来又不魁梧,?定睛看去,是个女的,眉眼比寻常女子都深邃,鼻梁高挺,像是混了外族血统。
朝?走来时,像男子一般握拳:“在下月微,见过世子夫人。”
黎洛栖客气地点了下头,就见?走在前面,话语气干脆利落:“这边是军营马场,少夫人在这里挑了马后,到后头军眷马场上练习,别紧张,我会带着你的,听我的就行。”
“军眷马场?”
月微“嗯”了声,“侯夫人让辟出来的。”
“噢。”
看来定远侯府很体恤将士呀,都考虑到给军属谋福利了,挺好的。
“那这里就不该是谁的江山。”
黎洛栖回头朝一芍笑道:“是大周朝子民的江山。”
?话音一落,跟着月微来的几位军士都愣了愣,旋即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让黎洛栖跟上。
马厩边,月微带着?巡视了一圈,一只只精壮彪悍的,黎洛栖别看了,靠近点都怕被咬到。
一直走到马厩尽头,黎洛栖朝黑铁门瞟了一眼:“那边还有吗?”
月微:“那边是公马。”
黎洛栖:“……”
好叭,就在?转到另一处马厩时,步子忽然顿了下,侧眸问?:“世子的马长什么样的?”
几个将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黎洛栖狐疑道:“我不能看吗?”
月微轻咳了声,眼神朝另一个将领瞥了下,黎洛栖看那个人正要往外走,顿时警觉道:“怎么,世子不来马场,你们就欺负他的马了?!”
?这话一出口,大家顿时紧张起来,这听着就像欺负?似的,他们哪里敢啊——
黎洛栖已经走了出去:“带路吧。”
赵赫延的马不在聚养的马厩里,单独辟了带花园的院子,风吹不着日晒不到,闲来无事还能四处散步,主子不在了也没人敢动。
黎洛栖远远看着就觉得惬意,直到?进了马房,瞥见一道桃红色的身影,眉毛就挑了起来。
那女人一边给马儿喂干粮,一边还抬手摸马儿的耳朵,一副跟?最亲了的样子,直到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那一身桃红色骑马装才扭了过来。
熟人相见,路走窄了。
黎洛栖不话,等着对方解释。
刘清越拍了拍手,笑道:“黎娘子会骑马?”
黎洛栖想骂人,但?忍住了:“骑也不是跟你骑。”
刘清越:???
月微怕黎洛栖误会,直道:“刘娘子今日在马场练箭,就来看看白蹄乌。”
刘清越的婢女给主子端来了洗手盆,见?慢条斯理地洗着,一副女主人出入自由的姿态,黎洛栖当然不会被气到了,不然吵架就吵不赢了:“这里不是军眷马场么,刘娘子怎么也能进来?”
对面的刘清越擦手的帕子顿了顿,而旁边的婢女脸色都不好了。
月微却直接道:“刘娘子是薛将军的未婚妻,按理可以进来。”
听到这话,黎洛栖看刘清越的眼神顿时有了些意思:“噢,原来如此,恭喜恭喜啊。”
不知怎么地,刘清越脸色就沉了下去,擦手的帕子朝木桶一扔,人就径直走了出去。
黎洛栖倒是奇怪,嘀咕道:“我错什么了吗?”
这么甩布,就像甩脸子一样。
有些不尊重人耶。
一芍低声道:“薛将军在从军前是刘国公府上的工匠,后来被咱们世子提拔入军营的。如今发了迹,就求娶了国公府的大姐,婚期刚定。”
这番话信息量有点大,黎洛栖朝月微笑道:“原来’薛将军’三个字对刘娘子的杀伤力这么大,学会了。”
月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