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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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每年中秋过后,太子和九千岁都要去寺庙里斋戒念经三日,为逝去的先皇哀悼、为雍朝百姓祈福。

    尽管之前姬恪就和姜宁过,但她还是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穿着铁甲的禁卫军统领骑马在前开道,手拿长矛的步军紧随其后。

    两辆华贵的马车被簇拥其间,周围走着十来位宫中侍人,马车上垂下的暗绿色帘布隔绝了百姓向里窥探的视线。

    护卫军们神色严肃,步伐整齐,身上甲片偶尔叮当作响,日光照下,银光在流溢其间。

    路边围了不少前来见世面的百姓,姜宁几人也站在其中。

    看着不远处慢慢行来的马车,姜宁不禁开口感慨:“原来我每天投喂的真的是当朝太子和权臣姬恪。”

    周淑妃:……

    你身边站的还是如花似玉、富有才情的淑妃呢。

    “我以为这件事你进宫那日就知道了。”周淑妃轻声细语道。

    姜宁摇摇头:“但感觉没今天那么真实。”

    这实在不怪姜宁。

    她从就是最不受管束、最不羁的那一类人,做什么都冲劲十足,生气满满。

    刚穿来时知道自己要被逼成亲,她立马提着裙子跑了大半个京畿逃婚,这样的人哪可能适应这里,见人就跪。

    “现在想想,还好我刚来就进了宫,不然现在的我指不定什么样子呢。”

    姜宁发出了今日第三句感叹。

    宫中没有随时行礼下跪的规矩,皇帝也没了,各宫娘娘整日看书抓鸟研究诗词,可以一片祥和,而且郑皇后管得严,更没有传中的宫斗。

    她平时接触最多的要么是姬恪和太子,要么是街边食客,实在不存在什么复杂环境。

    但若是她没逃跑成功,被抓回江家嫁到了周府,环境肯定没有现在好,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想做什么都行。

    都是命运啊。

    她正这么想着,马车已经驶到了前面,一阵风吹过,窗帘被拂开,从里露出姬恪的半张脸。

    似是有所感应般,他恰巧抬眼看向窗外,润泽的眸子和姜宁对上,一直没有移开。

    但只是短短一瞬,窗帘马上又落了下去。

    还是那么一瞬,帘布又掀起,飞出一只粉红色的胖团子。

    “渣渣,渣渣。”

    津津是直接看向姜宁的,那振翅的模样似乎是想冲她飞过去。

    原本街上就比较安静,只有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但津津一飞出来后,顿时鸦雀无声。

    这鹦鹉通身粉红,只有翅尖带着嫩黄,大家也很少见到这样富贵的鹦鹉,更别提话还这么清楚。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从窗里探出,食指微曲轻轻叩了叩外车壁。

    “津津,回来。”

    这声音虽然清润,但带了些不可反抗的意味,顿时止住了津津向姜宁冲去的动作。

    它在空中顿了顿,又像枚炮弹般冲回马车,帘布被它撞开又落下。

    “这九千岁的鸟在找什么?”

    “谁知道。”

    众人四处看去,想要找到那个被鸟看中的幸运儿。

    还有人在低声讨论刚才那人的声音,不算浑厚,但有种不出的味道在其中,好听又舒服,一点都不像奸宦姬恪会有的声线。

    然而只有一个人的注意点不在鸟上,也不在这声音上,而在刚才探出的手上。

    “为什么我不是一只鸟,我也想站在姬恪的手指上。”

    姜宁默默看着马车远去,谁能懂她的羡慕,她至今还没拉过姬恪的手。

    周淑妃想了一下这个场景:“……我觉得这不用想都可以。”

    不是她胡乱猜测,如果姜宁把这个想法出来,姬恪大概真的会让她站上去试试。

    “回店吧,他们都走远了。”

    姜宁带着大家回了踏仙楼,挂上了整日营业的牌子,原以为自己要整日思念姬恪,可是并没有。

    踏仙楼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整日营业过,消息一传出去,客来客往的全都往这里挤了过来。

    再加上今日大家都跑出去看热闹,站了一早又累又饿,来的客人更多了。

    店里十来张桌子翻了一轮又一轮还是不够坐,生意的火爆程度超乎预料,姜宁可以忙得脚不沾地。

    食材紧缺,来不及买,她只好自己去库房里从系统中扒拉食材才算赶得及。

    柜台处前来帮忙的周淑妃算盘都出了弹琴拨弦的速度,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收钱收出晕眩感。

    餐馆里菜品多样,辣香过人的冷吃兔、酱香有味的牛肉炒饭、令人闻之便口齿生津的酸梅汤,还有盛在碧筒杯里的香滑奶茶。

    无一不美味,无一不新奇。

    “姜宁,这张新的点菜单先放这里,我去招呼客人了。”

    唐户陆急匆匆完这话后便转身离开。

    盒子里的菜单已经堆叠不少,她脑子里此时便只有做菜了。

    *

    这马车够大,里面放着一张方几,姬恪和太子跪坐两侧,一语不发。

    太子吃着桌上的豌豆糕,有些出神地看着马车内铺设的地毯,姬恪则是把糕点放在掌心喂津津,以免它吃得到处都是。

    马车内气氛静谧,两人一语不发,气氛却不显尴尬。

    如果没有姜宁在,这就是他们两人相处时的常态。

    太子腮帮子吃得鼓鼓的,他回过神来,有些担忧地开口问道。

    “皇叔已经在寺庙等孤了,这次真的没事吗?”

    姬恪揉了揉津津的头,面上没多少神情,看着津津的眼神却带了些许温和。

    “魏王空有反心,却并无兵权辅佐,朝中除了郑丞相,其余人鲜有支持他的,难以成事,不必多虑。”

    似是怕他害怕,姬恪这时才抬起头来看向太子,眸光清冷间还带了一丝温和。

    “殿下放心,有奴才在。”

    太子看着他这神情愣了一下,心里的紧张却不可控制地松了下来。

    他还记得他父皇刚过世不久的那段时光。

    诚帝在位有子嗣一直以来都没有立太子,群臣虽然催促过,但也不是很急,毕竟诚帝那时还年轻。

    但谁也没有想到,诚帝从生病到病逝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弥留之际留下诏书,还是立了他最宠爱的陈宣妃的孩子做太子。

    陈宣妃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没有背景,在他两岁时染病身亡,随后他就被过到了郑皇后名下。

    那时太子还叫王诏,他并不是嫡子,而且只是一个六岁不到的孩童。

    已然十七的大皇子正找机会除掉他,想要以嫡子名义继位,宫外又有魏王这个老狐狸在等着蚕食他们兄弟,坐上当年没坐成的宝座。

    朝中大臣有的埋怨诚帝选人太过儿戏,有的支持大皇子、有的被魏王笼络,只有寥寥几人支持他。

    彼时宫中无主,郑皇后也不像今日这般心思果断,费劲力气也只能保住他不被害死。

    他就像一块任人宰割的牛犊,毫无反击之力,只能整日活在惶恐中。

    年幼的他被大皇子带人截堵在宫外,他自己不想要这劳什子的皇位,可以再传给他,可他大哥不听,抬剑就要除掉他这祸害。

    他是害怕的,吓得浑身颤抖、身体发热,六岁不到的孩子彻底崩溃哭了出来。

    剑还是没能落下。

    “殿下,既是要登基为帝之人,需记得时刻掩住自己的情绪,哭是大忌。”

    泪眼朦胧间,他听到有人淡淡出了这句话。

    太子擦干眼泪,看到了一道清瘦的身影。嘉

    那时的姬恪才十六岁,却显得很是高挑,他的眼神和神情很容易让人想到天上的冷月。

    孤寂却又皎洁。

    他带了不少精兵来,大皇子等人被团团围住,再无挣扎可能。

    穷途末路之间,大皇子持刀向太子砍来,却被姬恪身边的士兵一剑穿喉。

    姬恪越过倒地而亡的大皇子,走到太子身前,蹲下身替他擦过眼泪后轻声道。

    “大皇子为救太子身殉而亡,当入皇陵,其母平妃赐回封地抚州为其魂灵祈福祷告。”

    周围士兵立刻开口称是。

    太子看到消失了将近两月的人,泪再也止不住,抬手抱住了姬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还以为你自己出宫走了。”

    太子顶着个包子脸哭得稀里哗啦,童音属实有些吵耳,姬恪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殿下,以后要自称作孤了。奴才既已答应先帝,就不会毁诺,会一直……待在宫中照顾你的。”

    自从诏令颁布之后,姬恪便消失了两月,他还以为姬恪趁乱自己出宫走了,没想到他是去找了各地将军回朝坐镇。

    现如今无论文官再怎么争吵都无所谓,拿到兵权的才有话语权。

    姬恪抱起他,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眼里没有多少情绪。

    “殿下,孤便意味着永远孤独,这是帝王家的宿命,也是我们的宿命。”

    那时的姬恪和那轮明月没有任何区别,不对,他要比那高悬的月亮更清冷孤寂一些。

    “可我还是有些怕。”太子抽噎道。

    “殿下放心,有奴才在。”

    ……

    精兵入京畿后无人敢轻举妄动,只能暂时歇下心里那些心思。

    姬恪人聪慧至极,那几月替那几位将军翻了几桩大冤案,又善攻心计,只轻巧调了几个职位,这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党派内部便有了嫌隙。

    如同一阵风吹起海上柔波,只轻轻一动,这船头便调转了航向。

    乱了许久的朝政和后宫就这么被他压了下去。

    谁都姬恪有反心,可他若想坐皇位,那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又何必留在宫中陪他、照顾他那么久。

    可上次姜宁问过他后,他也突然在想那个问题,姬恪会不会是不想留在宫中的?

    可怎么会呢,宫里有人照顾、不缺吃穿,什么都能得最好的,不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宫,他怎么会不愿意?

    太子出神地看着桌子,嘴里的豌豆糕味同嚼蜡。

    “你方才乱跑做什么,若是让人知道她和我们有关系,会连累她的。”

    姬恪按着津津的脑袋,轻声了这句话。

    他垂下的乌发落到津津头上,痒得它鸟头乱动。

    姬恪微微勾了唇角,他上次帮姜宁扎发髻时头发也不心扫过她脸颊,但她倒是乖巧,痒得耳朵红了都没动。

    太子听到他姜宁的名字,心里顿时郁闷了不少。

    直到方才他突然又有了个疑问,姬恪到底有没有把他当亲人看?是和郑皇后一样,出于承诺才照顾他的吗?

    姬恪在太子眼中亦父亦师,无论哪个关系,都是他最亲的人,可姬恪好像不这么想。

    如果非要当孩子,姜宁似乎比他得宠多了,他心里有些酸。

    可姜宁又是他迄今为止的第一个玩伴,她还帮他交了不少朋友,他同时又有些酸姬恪能成为他最好朋友的好朋友。

    谁又知道的他脑子里有这么多烦心事呢。

    姬恪看了太子一眼,他看起来有些发愁,不过表情控制得很好,寻常人看不大出来。

    孩子大了总会有烦恼的,既然他不,他也不会追问,只在一旁看看书逗逗鸟。

    “这糕点真难吃,比不上姜宁一半的手艺好。”

    太子终于放下了豌豆糕,开始怀念姜宁做的糕点。

    可惜他们这几日都没怎么见面,忘了让姜宁给自己做些糕点垫垫。

    “的确。”

    姬恪在回答这样的话时总是莫名干脆。

    太子:“……”

    他不会真的是局外人吧!

    太子想问,可属于孩童的自尊心作祟,他又张不开口,只能憋闷着不话。

    一路颠簸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外面响起禁卫军统领的马蹄声。

    “督主,普陀寺到了。”

    车帘被掀开,魏王正站在普陀寺山脚等他们,一脸笑呵呵的和善模样。

    姬恪下车后指尖轻动,津津立刻飞到他肩上不再话,只歪着头看向魏王。

    他转身向马车俯身行礼,抬手扶下了太子,这才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去。

    魏王笑眯眯地往前迎了几步,太子还未登基,如今还是他的侄子。

    “皇侄每年都来祷告,我那弟弟若是泉下有知,定也是十分欣喜的。”

    “皇叔有心了,还要多谢您这次来替我父皇斋戒祷告。”

    太子礼数周全地行了礼,童音清脆,却没有半点稚嫩模样,那一言一行倒像极了姬恪。

    魏王哈哈一笑,看向身边人:“也不止,皇侄还,为天下人祈福不是事,只靠皇侄一人未免劳累,皇叔也来帮你。”

    这话得大胆,表面来看却又没有其他意思,太子抿唇不话。

    “臣替先皇谢过王爷,不过这山路崎岖,王爷年迈,还是心为好。”

    姬恪这便是以他辅政大臣的身份在话了,他抬手让人一左一右扶着魏王,自己带着太子往山上走去。

    上山之路铺的是青石板,两侧冒着不少野花,颜色模样都不同宫中所见,也更加有生气。

    若是姜宁见到这些花,会想着要采给他吗?

    姬恪眨眨眼眸,幽幽叹口气,还要克制,如今这般睹物思情的程度,真是……

    分别第一日,一个还没到寺庙便见什么都能想起她,另一个还在餐馆中认真做菜。

    看来最为禁欲自束的人,反而是思念最深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

    姜宁:炒菜赚钱中,勿cue

    ps:太子是姬恪带大的,完全是把姬恪当做自己依靠了,所以很难同意他离开的,但她对姜宁的喜欢也不假,人嘛,总是容易陷入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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