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相依偎
月夜时分, 客星城凉爽的夜风从木窗吹入厢房内。床榻前的青纱帷幔轻飘动,便见一佳人攒眉蹙额在深睡。
即便是身为男儿历经如此诸多的磨难,其身心亦是无法坚韧如常。
而谢卿姒旧疾频繁发作早已元气大伤、紧接着便被向单毁修为。她却再次从劫难之中挺住,但她精神状态亦欠佳。
谢卿姒此刻正被梦魇缠身, 从秘境中被向单最后致命一击, 妖邪之力便勾出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她梦中的空竺, 一如既往的长身玉立, 但言语间再无半分温情。他冷言冷语:“谢卿姒,我与你相处至今,你可以向我阐明真相无数次。但时至今日你却未告知我只言片语, 你的城府竟如此深沉, 利用我的愧疚去助你寻得解药!”
谢卿姒被他讨伐之后,神态浑浑噩噩的一个劲儿解释:“昔日我眼盲一事,你可归咎于我的隐瞒, 但我当时是惊恐旁人抢走你。”
无论佳人哭泣得如何悲戚,她的身体甚至摇摇欲坠。可梦魇中的空竺仍旧冷若冰霜, 生人勿近的不欲令谢卿姒靠近半步。
然而一会儿后, 僧子寒星面霎时嗤笑, 大步向前掐住佳人的下巴,狠心言:“勿在我眼前惺惺作态,我瞧着恶心。从今往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你的生死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男子撂下话便掏出白帕擦拭, 方才触碰到女子的手。继而他眼里尽是嘲笑的,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徒留谢卿姒跌跌撞撞的在身后追赶, 甚至在她咳血摔倒之际,他亦是再未回头一次。
谢卿姒在梦魇里濒临死亡之时, 终于挣脱束缚从中苏醒。她的青丝早已无一钗饰挽着,垂落于腰间、锁骨处,堪堪遮住交领处的肤白如雪,形状可观。
但佳人却毫无心思顾及此些,她薄透的衣裳在香汗的浸湿之下若隐若现。她一手捂住胸口,心绪惶恐得忐忑不安。
待空竺在外间听到谢卿姒从睡梦中惊醒时,立马大步上前掀开轻纱幔帐,一眼便瞧见活色生香的画面。
平日待人疏离,生冷的人,此时此刻不知是因心中邪魔未得到压制的缘故,亦或是此景终归是他内心的欲望,眼里竟闪现一丝贪恋。
但空竺与常人不同,仅仅在刹那间便掩饰住外露的情绪。他方转身欲开口令谢卿姒穿着妥当,未料到床榻上的佳人未着绣鞋,玉足踏着冰凉的地面便向他奔来。
圆月照入屋内,只见里头僧子正怀抱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而她紧紧拽着他的衣袍,低声抽噎。
空竺听她哭得泣不成声,冷如寒潭的眼闪现丝丝忧虑。但僧子思及虚空方才下令回宗寺,他便无法再如以往一般回手拥住谢卿姒宽慰。
于是他轻推开仍在哭啼的人,指尖冰凉附在靡靡海棠面上,为她拭去白珠泪,冷言:“何人招惹你哭得如此伤心,向单?但他早已身消道殒,亦或是月娅?”
谢卿姒从梦魇中惊醒后,在空竺的怀里哭闹未到一会儿便已经缓神。她脑袋虽仍混沌些,但僧子今儿状态可与往常不同。
佳人敏锐的察觉后,纤纤细手便握住空竺,微微歪头低声细语:“表哥,我以为,我今儿定丧命于向单之手,心生恐惧便被梦魇缠身。”
“哦,是吗?但我方才听到,你在梦中一昧的与人致歉。并且苦苦哀求,令他留步。”空竺音带嘶哑,似随口一问此事,但其人神色阴晦的一手轻勾?遮挡她眉眼的青丝。
此番动作徒然令谢卿姒身姿颤栗,眼神躲闪的未敢抬头,生怕被空竺得知,她诓骗他。佳人的手情不自禁的揪着衣裳,唇瓣翕动。
随之她转身背对,欲令他未瞧出任何面容,怯怯解释:“我梦中表示歉意之人,所挽留之人,是你。”谢卿姒似作出重大决心,在此话落以后,便再转头与空竺面面相觑。
但佛子恍若因出乎预料之外,而仅仅怔忡片刻,冰冷的玉面便骤然轻笑:“嗤,从朝武帝国至今,甚至可言之前的时日。我时刻在你身旁,你皆尽可告知于我,但你却隐瞒到今儿日。卿姒,你可着实令我……。”
“表哥,绝非如此简单的,你听我细细与你解释。”谢卿姒被空竺毫无感情可言的,劈头盖脸的斥责。未待到他言尽狠心的话,佳人如坐针毡的大步走向僧子,令其再听她一言。
空竺此刻似乎察觉到他二人所言之事,大相径庭。他不由神色复杂的凝视谢卿姒的面容,恍若可以从中得到其他事儿,但见她眼盲空洞无物,心里徒然刺痛。
可心思缜密的佛子,怎可令谢卿姒再隐瞒他未知的事儿。
狡诈之人忽视掉心中的不适,顺着她的话,循循诱导:“如今你方苏醒,身体虚弱简短告知我一声,便可回床榻上休息吧。”
僧子不知因他一时的心软,而错失昔年谢卿姒眼盲的实情。
佳人与佛子的秉性归根究底相似至极,倘若欲分辨谁更胜一筹,便瞧二人谁更心冷亦或是另一方在心里的分量。
因而此事无须再推敲。两者相探究彼此,如若在以往谢卿姒胜算的几率或许仅仅几成,然而时至今日空竺终归成为输家。
在此时此刻空竺控制不住,仍溢于言表的关心,令提心吊胆的谢卿姒霎时心头一松。青纱幔帐飘摇在二人之间,恍若两人皆在心里披上一层伪装。
佳人站立于青纱之间,似为稳住慌乱的心乱,两手置于腹前,仪态天成。她低头藏在幔帐遮隐的暗处,苍白的唇瓣轻勾翘,竟更显得勾魂摄魄。
女子低语:“哥哥,你竟因我隐瞒妖邪之力一事而恼怒,可着实令我伤心。”你瞧,此话一出,竟反将一军,令他人哑口无言。
而包括空竺在内,此时的心情亦是相差无几。他虽心中存有疑虑,但反复推测却未寻到她撒谎的痕迹。甚至僧子被她真情实意的逼问与娇斥,早已松懈心防。
“在我的预计中,从朝武帝国取得回龙芝后便可以令你的旧疾得以缓解,再之后便到兽域求取兽骨根。然则你竟隐瞒身中妖邪之力一事,令一切规划皆被乱。但最为重要的便是,你全然未顾及自身的安危。”此事既然已经言及至此,空竺亦是无法再掩饰忧心如焚的心情。
他甚至玉面带愠怒,掀开碍眼的青纱,再次斥责:“如今我再细致一回想,你在凶兽突袭宗寺便知晓体内的异状,紧接着你与赵贵妃?争执,虚悟来信的当日,亦是如此。但你从未告知我只言片语,你可知妖邪之力的险恶?你可知一招不慎你将命丧黄泉!”
僧子话落红纹乍现于眉眼之间,幸得谢卿姒眼盲无法瞧到。
然而此刻走在客星城的虚空,却突然转身瞧一眼望宿客栈的方向。他继而再低头捻珠漫步,心中越发肯定空竺得回到宗寺的念头。
屋内的两人一时间相视无语,待到已不知是何时辰,厢房内的寂静终于被一声娇笑破。佳人似全然忽视僧子的不悦,素手掩面而笑。
在佛子皱眉之际,谢卿姒终于有所动作。她扭着柳条腰,风姿绰约的踏在木质的地面。在走至空竺面前时蓦然歪头柔媚一笑,趁着他不解之时,娇人玉足踏上僧子的脚面,双手拥着他。
而此刻悠闲度假半日的猫生趁着月色正浓,便从原始森林归来。他站在厢房外的大树干上,方一回来便瞧见两人身影重叠,相互依偎,瞬间熊面红得似染上赤墨。
猫生羞涩的双爪遮住肥面庞,但仍旧贼眉鼠眼的通过指缝,圆眸瞪大的瞧着屋里两人的动作。
但是可惜在下一刻,望宿客栈的巨树下便响?剧烈的响声。
空竺虽因谢卿姒突如其来的行为而内心紊乱,但窗外如此灼热的视线。即使他想忽视亦是不易,便在缓神之间顺势出手惩罚偷窥的猫生。
佳人亦听出如此熟悉的惨叫,是何兽在叫唤。她不由嫣然一笑,嗔怪的斜睨一眼正经的空竺,随之讨巧言:“哥哥可仍旧在闹脾气吗?消消气,否则届时气大伤身,卿姒定心疼不已的。”
“你欲从我此处知晓何事,告知我一声便是。我定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如此这般,你可心生欢喜,未再恼怒于我?”谢卿姒未理会空竺生人勿近的冷意,素手掰扯着他的衣襟僧袍,同时娇声劝哄着他。
倘若他人在此处有幸拥着娇人在怀,而她缱绻软语,想必江山也是可以拱手相让。
而她亦令心如冷玉的佛子心尖一软,旁人若行此招数在他的身上,定换得眼里一片清冷无尘,而谢卿姒却与旁人不同。
僧子在娇人吴侬娇语之下不免昏头,因心魔而萦绕在眉眼间的阴戾亦如云销雨霁。因而在谢卿姒极力谄媚的讨得空竺欢心之时,他徒然抱?踩在他脚面上的人。
佛子虽看似瘦削,但是其身材却健硕恰当,未宽厚半分亦未瘦弱半分。
如今便是此般人物,怀抱美娇娘步步走向床榻上。而怀中人却未畏惧一丝,反而窝在他的胸口,笑意不止:“哥哥怎的未问我?你倒是赶紧问,否则我待会反悔之后,你可别再如方才一般咄咄逼人,凶得我害怕。”
娇人此话一言引得僧子冷笑一声,随之动作轻柔的放她坐于床榻边。
他俯下身,拿?一旁的绣花鞋为其穿上,声音淡漠:“你隐瞒妖邪之力在体内,如此大的一件事你竟仍泰然自若的与我谈笑风声。你到底是何意?”
谢卿姒听空竺话语间透露出的情绪,深知他确实动怒不已,亦是未敢再发科趣。
她本以为此事含糊其辞的令他消气便可,如今一听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摆着誓要一问究竟。
此刻佳人方才端正态度,并未继续糊弄空竺。在佛子穿鞋之时,她似自言自语:“世人皆赞你仙人之姿,修为高深莫测。而今却在萧条的客星城里为我俯首着鞋履,沾染世俗凡尘。”
“卿与,你明知此路凶险极恶,甚至为一死局,你却仍执着的为我奔波劳累。你所为我付出的一切,我皆尽收心里。此事令我感到颇为亏欠,甚至压得我无法喘气。”谢卿姒自嘲一笑,继而脚踝上的铃铛一响?,她的玉足便从空竺的手里滑落。
谢卿姒本为一恣意洒脱之人,奈何怪疾缠身,令她从始至终皆得依靠空竺。身体长年如此的病弱,她的秉性亦被影响得乖戾至极。
然则她深切体会到僧子在其身上的付出,知晓他是真心待她。因而令谢卿姒越发与空竺闹腾,期望他厌倦而离开,但她亦无法割舍掉与他分开。
纠结、复杂的思绪,搅得谢卿姒日复一日的怪脾。以他人言便是:此人不可相与之。
屋内的氛围再次恢复僵持,甚至比之方才的争吵更令人欲想逃离此地。佛子仍俯身在地,保持为谢卿姒着鞋履的动作,眼里幽暗一片,不知他是何想法。
而谢卿姒亦未转身瞧一眼,她在青纱幔帐中漫步走动,玉足上的铃铛随之阵阵轻响,扰得人心里升?缕缕波澜。
但佳人最终走回佛子的身旁俯下身,素手从身后拥住男人的劲腰,随之海棠花面轻轻靠在他的背后。二人便如此相依偎,彼此皆无法离开对方。
待圆月走至山头,屋内昏暗一片时,空竺察觉到后背正被浸湿。男人身体僵硬,怔愣一会后,无奈的欲转身再次妥协。
却在此时,只听身后的娇人软声软语:“我深知将不久于人世,但我承认,在历经无数日月的病痛折磨,我仍旧想挽回一线生机。我得令幕后之手付出代价,令其尝到痛彻心扉。”她口吻平淡无奇的述生死,只在控诉幕后黑手之时方才戾气丛生。
未待空竺安慰,谢卿姒继而低喃:“在我得知体内怀有妖邪之力时,我憎恨此人至极。恨得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只为使其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但我知晓一切终归无可奈何,如若我告知你此事,亦是徒增烦恼。我实在不想在你的重担上,再添其他事。”
谢卿姒言尽最后一句话后,终归无法再控制得住长期压抑的心绪,哭得撕心裂肺。
她在不计其数的日夜之中,忍受着噬骨之痛,拖着病恹恹的身体苟延残喘至今日。倘若不是手刃仇人的念头,顾念身旁的人,她早已无法再坚持。
而空竺自是听出她言语间的隐忍,以及知晓她身心俱疲。外物难以伤到的人,此时却因谢卿姒声嘶力竭的话,一滴一滴的泪水,刺得心里抽疼。
作者有话要:
我今天知道仍然有人在看此篇文,仍然有人为她催更,感动(^し^)
我会认真写下去,坚持下去,即使仅存几人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