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一只老狐狸

    “夏听？就一花瓶，也配演张导的角色了？”

    坐在澜城的拉客三轮摩的上，空气里弥漫着雨雾。

    冷潮的冷气像是要透过衣物钻进人的肌肤骨缝里去。

    这种感觉勾起了她的记忆。

    那年，她拍戏的地方也是这样一座南方的城。

    演员名单公布的时候，有个夏听很崇拜的前辈，在宴会上了那句话。

    “这个角色怎么可以给她，张导怎么想的。”语气是高高在上的惋惜。

    甚至连对她的不满都没有，只是惋惜。

    在那个千禧年代的故事中，她就开着这样一辆摩的，演绎了一位四处拉活养家的单亲妈妈坚韧的一生。

    她是被拐来那个地方的，十几岁就开始被迫卖淫，别人视她为烂泥，她却从泥沼里爬出来。

    夏听拍完那部影片，足足三个月没缓过来。

    这个故事，让她在二十岁那年拿到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

    那一次夏听入戏很深，久久没能缓过来。

    还是傅易教她如何出戏。

    许肆本来是将自己在澜城的车子开过来。

    没想到天空不作美，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澜城已经开始飘雨了。

    的士又不到，夏听就指了指在街边停着等着载客的三轮：“你会开吗？”

    许肆看了看她，花钱包了一辆。

    两个人在三蹦子里裹得像个粽子，许肆瞥了一眼，老板不仅不觉冷，还很稀奇地举着手机一直在后座拍来拍去。

    或许是年代使然，澜城的发展节奏没有A市那样快，城里还是保留了很多千禧年代的元素，那是不同于A市的有人情味的烟火气。

    然而触景还没来得及生情。

    街道上的门面被一个个甩在身后，呼吸着澜城的空气，夏听的意识里又读档了新的剧情。

    这段剧情夏听不算陌生，原书里也有。

    【因为资金链的断裂，夏婷婷决定给纺织厂裁员。很多从建厂开始就工作在易贸的优秀老员工都名列在册。

    没想到这一举措遭到所有被裁员工的强烈反对，他们集体来到季冉家里闹事，夏婷婷也在这次的混乱的事件中受了伤。】

    夏听读完这段，心里有些奇怪。

    明明盛曜已经开始盈利，而她也没有继续在沈郁身上砸钱，按现实来讲，应该不存在基金链断裂才对。

    还没等她想着这次的情节是不是出现了bug，原剧情就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此次任务关键词：裁员，闹事，受伤。】

    【任务时间：48时。】

    夏听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她在心里叹气，这剧情是真的几天消停日子都不许她过的。

    曾经，她看书的时候，以为夏婷婷的生活——

    每天从三百平的大床上醒来，在五百平的衣帽间里玩真人版换装游戏。

    但现在她发现，夏婷婷的真实生活是——

    黑心的乡镇企业家，还是在暴动中亲自受伤的那种。

    易贸纺织厂就在澜城市区里，纺织厂的员工上班都很方便，因此当初建厂的时候，就立刻吸引了很多澜城本地下岗人士再就业。

    也算是一个有名的福利企业了。

    如果夏听真的这样做，卸磨杀驴，那易贸的名声也将一落千丈毁在她的手里。

    但没办法，48时的倒计时已经开始，紧迫感随着数字的变化刺激着夏听的神经。

    她人麻了……

    夏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易贸的，又是如何板着脸演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去和人事经理下达这个决定。

    她只记得对方的表情，从不敢相信，到最后的凝重。

    直到她从易贸走出来。

    冬日的太阳看起来是那么远。

    或许是之前的剧情都被她给钻了空子。这一次，剧情没有给她耍聪明的机会。

    但她还是做了最后的挣扎，在办公室的时候，她也有去了解每个季度被表彰的优秀员工的名单。

    并且在拟名单的时候，确定了几次，那些人没有在列，才把这名单交给了人事。

    因为夏听的失神，她甚至把自己的印章忘在了易贸纺织厂的办公室里。

    人事经理拿着印章追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夏总，钻进了一辆破旧的三蹦子里。

    本来在心里默默骂她夏扒皮的经理就愣了。

    夏总每次回到澜城都是有种衣锦还乡的炫耀成分在的，豪车是换着花样的开，甚至每次都是不重样的。

    这次怎么——

    她就真的困难成这样了吗？！

    ——

    夏婷婷不是那种会将情绪变现的特别明显的人，夏听已经在刻意收敛了，但心思的沉重是藏不住的。

    所以，自她上这辆三蹦子车，许肆就发现了她的异样。

    快到季冉家的时候，许肆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夏听还在想事情，愣神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车子停下来了。

    她抬起头，许肆已经不再前面了。

    忽地，她夏听身侧的门开了，许肆俯身看着她。

    夏听：“怎么停了？”

    许肆在手机里字给她：“纺织厂有什么事情？”

    夏听想裁员的事情想了一路，脑袋疼，随口问道：“如果你被裁员——”

    许肆扬扬眉，好像是在反问她，对自己哪里不满意。

    “只是假如……”夏听：“然后你再听到什么消息会忘记自己被裁员的痛苦，反而拍手叫好？”

    完，两个人相对沉默。

    许肆只是看着她，眼神十分莫名，像是看傻子。

    夏听也有些怀疑自我了，这个问题一出口，她都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病。

    许肆拿出手机字，还是很认真地在回答她的问题。

    许肆：“不用上班也有钱拿。”

    夏听也知道，员工们这个时候忽然失业，一家人的生计要怎么办。

    但似乎原书中的夏婷婷就应该是这样一个人，哪怕没有破产，也是将别人的命运狠狠拿捏，当做儿戏，只要她开心。

    就这么耗到下午，夏听在咖啡厅收到了返回来的时机裁员名单。

    看内容的时候，她愣住了，或许是料定夏总极少回澜城。并不会对这些人名有印象。

    这名单已经不是夏婷婷给到厂里的那份了。

    里面大有猫腻。

    地方的厂子，和主管沾亲带故的员工很多。

    于是很多在册的人名被偷偷更换掉，换成了那些本分干活的老实人。

    夏听没忍住骂了一句：“这群王八蛋。”

    正在和回复盛曜邮件的许肆抬眼看她，哑声问：“怎么？”

    夏听就把这件事的原委和许肆了。

    许肆却敏锐地抓到了另一个重点，他刚刚回掉盛曜收支的邮件，盛曜最近平稳进账，夏婷婷本人也没出现资金问题。

    于是他写：“为什么要裁员。”

    夏听被噎住。

    是啊，为什么，因为她要走剧情吗？！

    这能吗？！

    所以夏听只能佯装淡定地回：“策略……”

    许肆还真的就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忽地笑了，写道：“拉帮结派的企业是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接下来的事情，夏听做的就比较鸡贼了。

    她料定许肆是想出了什么绝妙的办法，然后开始套话。

    头两个问题的许肆还没察觉。

    到了第三个问题的时候，许肆沉默了。

    半晌，他问：“空手套白狼？”

    夏听：不愧是你，简直是一条老狐狸。

    夏听大大方方的，被拆穿了也没觉得窘：“给你涨工资。”

    然后她看到许肆的眼睫，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果然，没人能拒绝涨工资。

    许肆的计划只是一个框架，在这个基础上，夏听发挥了她专业上的素养：“万一那些来讨法的人，情绪不到位呢？”

    “我觉得，我需要一些特约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