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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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

    “真晦气,怎么有人连轮椅都偷啊。”路鸣星骂道:“还是姐姐你有办法。”

    夏听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购物车。

    前端的挡板被卸下,刚好能坐进去一个人。

    她很快就问清了原委。

    许肆在医院休养了一阵子,身体渐渐好转,于是路鸣星就用医院租来的轮椅推着他出来吃路边摊。

    没想到上了个公厕再出来,停在路边的轮椅就被人偷了。

    幸好先前,夏听给路鸣星留了个手机,他就给夏听了过去。

    夏听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季冉在商场里逛街。

    她连身上试着的那件淡紫色的洋裙都没有来得及换,直接让季冉付了钱,自己又从商场楼下的超市里,借了一把购物车。

    这样乖巧软糯的扮完全是季冉的审美,所以即使武装在夏公主一样的洋裙里,夏听依然是夏听,收敛不了她尖锐的个性。

    “姐姐,你这推车是从超市里偷的吗?”路鸣星问。

    夏听蹬了路鸣星一眼:“我付了押金的,怎么是偷!”

    “好在,医院不远,就用着购物车也能将就。”路鸣星垂头丧气地:“偷东西的人真是缺德,我们还要赔轮椅的钱。”

    夏听就这样推着车,许肆撑着墙站着,并没有坐。

    “你们有钱吗?”夏听问。

    “呃……”路鸣星沉默了。

    许肆没有家人了,他家里只剩一个奶奶还有个不到两岁的弟弟。

    许肆住院治疗的钱,是夏听借给他们的。

    其实前几天就用完了。

    今天会出来,其实也是来许肆之前工作的地方要账的,钱没要到,反而还搭进去一台轮椅。

    夏听看出了两个人的窘迫,便问:“轮椅多少钱?”

    路鸣星正要回答的时候,许肆忽然挡住了他。

    他发不出声音,就只是烦躁地挪动了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

    夏听这才看出来,许肆的脸色并不好看。

    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院,因为没人照顾他,方便理,十九岁的许肆把头发剃短,竟和八年后的许肆样貌上有些许重合了。

    只是少年模样,棱角不那么分明,多了几分稚嫩。

    十七岁的夏听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

    但二十五的夏听知道,成熟的大人可以八面玲珑,为了一点蝇头利连人都不做。

    但许肆不一样,他被杀父仇人养大,从到大,他身上的伤就没断过。

    大多数人会因为他的可怜施舍一点善意,然后转头就离开。

    就像路上遇见一只病狗。

    摸摸他的头,给他一口吃的。

    却坚决不会带他回家。

    夏听不认为梦里这会儿「自称是夏听」的姑娘有这样子的觉悟。

    但她隐约觉得这个梦兴许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对于剧情的期待让她并没有去干预「自己」的选择。

    尽管做了个第一视角可以操纵的梦,她还是决定挂机。

    然而梦里十七岁姑娘比夏听想得要敏锐得多。

    她也并没有提出可以借许肆这个轮椅钱。

    只是把路鸣星拉到一边,让他把许肆送回去之后,再偷偷出来和自己碰头。

    能偷轮椅的人,一般都是那种生活不下去,逮什么偷什么的街溜子。

    偷到了,就去卖,像轮椅这种东西,需求量不大,又写着市医院的logo,基本是没办法整体去卖的,大概率拆件是当废铁卖的。

    夏听家的物流公司大户陈规模也不大,但对市区这一片的红石非常熟悉的。

    她立刻电话,问出了附近几个废品回收点的地址,然后搭着物流车一个一个找了过去。

    果然,她在其中一个废品收购点,找到了那辆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轮椅。

    老板知道送轮椅过来卖的那个青年,没什么正经工作,每天就在街上偷摸。

    但他为了赚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这个青年手里收了不少东西。

    夏听精致的洋裙和皮鞋在成山的废品里仿佛会发光,废品站老板看到夏听,心里怵,怕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收赃物是犯法的,他知道。所以在夏听提出要把轮椅部件拿走的时候,他虽然不乐意,但还是答应了。

    最后这一堆破烂就落到了路鸣星手上,他念完学就辍学去当汽修学徒了,修点东西,难不倒他。

    轮椅除了两个轮毂不能用了之外其他的部分还算完整。

    因为轮椅弄丢也有自己没看住的原因,所以路鸣星这次为了将功补过,为了修这个,一宿都没睡。

    ——

    许肆忙完公司的事情,回到家里已经是凌两点了。

    安静下来之后,他忽然想到了「夏婷婷」的话。

    她,他们算是朋友了。

    可他甚至没有问过她的姓名。

    她还,今天,她很开心,上一次这这么开心,还是自己参演的电影首映的时候。

    许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电脑。

    他是一个对一切影视节目都不感兴趣的人,上一次看电影,还是在学的时候,学校活动,集体去看电影。

    哦,当初,许良才因为一个人要交5元的观影费没有让他去。

    全班的同学,只有他一个人没交。

    后来还是那个班主任,看他可怜,才替他垫上了那五块钱。

    他还记得,那个上了年纪的女班任对他:“老师请你看这个电影,你能不能写出最棒的观后感来?”

    电影是什么内容,他现在还能背出来。

    印象深刻的却是,七八岁的他在电影播放的整个过程里精神高度地集中,生怕一溜号,就忘记了电影的内容。

    他是整个剧场看得最认真的那个,全程几乎都是在用脑子在背,连厕所都不敢去。

    散场的时候,他几乎是精疲力竭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电影并不好看,很多朋友都是全程在吃零食,聊天,甚至有人睡着了。

    在散场的时候才被迷迷糊糊地叫醒。

    那一刻,七岁的许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待在这儿,也不配待在这儿。

    回家之后,许良才后娶的那个,被他叫做妈的女人,还因为他去看了电影,而诬陷他偷了家里的钱。

    “你和老师无亲无故的,她凭什么花自己的钱请你看电影?”

    藤条抽在他的身上。

    七岁的许肆一声不吭。

    他那会儿就知道了,不是因为五块钱,也不是因为看电影。

    只是因为那一天,许良才的老婆刚好牌输了钱,一肚子的气儿没处发泄。

    二十七岁的许肆浸在黑暗里,看了屏幕上的电影开场,藤条抽在身上的记忆,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