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相认

    去警局认亲的那一天，夏听没去盛曜上班，整个上午她都很紧张。

    另一边，贺天明也很紧张。

    甚至连换了三套衣服，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形象来第一次出现在失而复得的女儿面前。

    贺闻就看着贺天明在那换衣服，临到了出门的时间还在纠结哪条领带。

    他有些不耐烦，又不好催促什么。

    等到贺天明终于换好了一个波点领带的时候，他才没忍住嗤出声来。

    “爸，你是不是忘了声声现在几岁了。”

    贺天明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见女儿这件事焦虑到有些用力过猛了。

    他记忆里的贺声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奶团子。

    喜欢吃奶油蛋糕，喜欢玩酷酷的玩具枪。

    也喜欢她的爸爸扎颜色鲜亮的领带。

    贺天明在失去贺声的这二十年多年里，几乎已经失去了想象她成长轨迹的能力。

    忘了现在，她也是同贺闻一样，是已经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

    贺天明慌里慌张地算把领带换掉，去换一条看上去庄重一些的。

    动作被贺闻拦住。

    贺天明一怔。

    贺闻又看了他一眼：“算了，就这个吧。又不是去谈生意的。”

    贺天明这才正了正领带，踩点出了门。

    明明是冬天，贺天明却一直在流汗。

    贺闻和贺天明的关系一直不算好，今天也是难得因为妹妹，被迫重新坐进了一个空间里。

    两个人都没什么话。

    贺天明几次想什么缓解一下紧张，结果看到贺闻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又什么都不出口了。

    贺声丢了之后，他对贺闻这个独苗就有种补偿式的溺爱。

    尤其是两个人是双胞胎，时候长得特别像。

    贺天明就把对贺声的那份爱寄托在了贺闻身上。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对贺闻越好，贺闻对自己的误解就越深。

    在贺闻看来，贺天明在贺声失踪之后对自己加倍的好，好到，整个A市上层商圈都知道贺家有个被宠到天上的霸王。

    贺天明又对自己家里有个独苗这件事完全没想过解释。

    贺闻恨他……

    恨他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贺声这个人一样。

    明明是他错了。

    明明是他的疏忽。

    贺天明怎么可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不知为何，贺闻看到他现在年近六十，却因为去见贺声而纠结领带的颜色的时候。

    在车上因为紧张而不停流汗的时候。

    他忽然就原谅了贺天明。

    当贺天明收到了一张来自贺闻状似无意塞过来的面巾纸时，他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贺闻依然是没看他，坐姿没什么正形，慵懒地倚在车窗边，“擦擦吧……”

    ——

    虽然出发之前耽误了一些时间，但贺天明到派出所的时候，还是比预定的时间要早了一些。

    警察给两个人倒了水之后，就请他们在招待室里稍作休息。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难熬的。

    “那孩子应该受了不少苦吧。”贺天明时不时地朝门口张望着。

    “是从西部的山区找回来的。”女警也跟着感叹，“过得很不容易，找到的时候被关在猪圈里。”

    贺闻喝水的动作停下来，拿着水杯的手抬在半空，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拿不起也放不下。

    除了时候不甚明朗的记忆之外，贺闻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没有哭过的。

    他这个人，对痛觉不敏感，就连眼泪也缺乏。

    但现在，只是听到了贺声的消息，甚至没有亲眼看到她，贺闻忽然僵住。

    眼眶四周涌上来的滚烫又酸痛的感觉，逼得他眼睛通红。

    贺天明显然也是如此，想过贺声可能过得不好，但从来没想过她生存的状况会这样糟糕。

    “你，你在哪里找到的？”贺天明颤抖着问。

    这么大的成年人，寒冬腊月的住在猪圈里。

    是不是智力出现了问题。

    又或者是，身体上已经有了残缺？

    贺天明已经不敢想了。

    “我知道你们做家长的有些接受不了，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不过孩子找到得很快，家里注意疏导，长大以后不会记得这段记忆的。”

    女警温柔地笑道：“不过孩子妈妈怎么没来呢？”

    贺天明与贺闻一头雾水，茫然地对视了一眼。

    “李警官。”门外另一位警官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被叫做李的警官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压低声音：“不是，城南分局的那个案子的孩子往我们这边送来了么，让我们接待一下家属。”

    “嗐呀，弄错了弄错了，不是这屋。”门外年长的警官有点责怪地她：“在隔壁呢，这屋不是那个案子，那边人还没来呢。”

    年长的警官看着李警官给贺家父子道了个歉，然后送走了她：“隔壁啊记得。”

    年长的警官自我介绍了下：“你们好，叫我张警官就行。”

    “贺声……”张警官下意识地核实了一下：“家属是吧？”

    “对的对的。”贺天明紧张道：“刚刚那是——”

    “上周咱这儿火车站的一个拐孩子的案子，孩子今天追回来了。”张警官：“娃娃也真是可怜，幸好现在到处都有监控，不然这孩子找到大概率也活不下来。”

    “朋友几岁了？”一直不话的贺闻忽然问道。

    “刚刚三岁。”

    贺声走丢的时候，也差不多快要三岁了。

    听到那孩子的遭遇，贺闻忍不住想，贺声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

    只是她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家人来接她。

    外面脚步声渐近。

    “夏姐，这边。”

    贺天明听到声音骤然起身，向门口看过去。

    他的姑娘不像他想象中过得那么糟糕。不，不仅不糟糕，而且看上去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出落得漂亮又骄傲。

    只是，她看上去也有点紧张，一直在和旁边的警察交谈着什么。

    直到，她的姑娘走近了，抬眼向贺天明的方向看过来。

    也，看到了贺天明身后的贺闻。

    浅浅的笑意就僵在唇边，就连视线也凝滞住了。

    没有抱头痛哭。

    也没有涕泗横流。

    空气仿佛静止了，三个人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沉默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