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殷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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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嵇远寒真的品上曾经听主人起过的杏花仙酒, 不禁有些愣怔。

    这一年多来,主人再也没有提起过当初北上的约定,他以为主人已经忘记了, 结果就在前几日, 突然和他要与岑河一起前往含抚庄去。

    主人当时也了,岑河不过就是做个引路人,究竟能否喝到仙酒,按照岑河的法是要看扶庄主的心情。

    嵇远寒并不觉得失望, 反而对于殷九霄一直将约定谨记于心这件事, 极力压抑才在四目相对间,将眼底的情感深深地压回了心底。

    “谢过扶庄主的好酒。”嵇远寒跟着殷九霄作辑感谢, 话音落下后,听到岑河惊讶地“哇哦”了一声。

    “扶庄主,这远寒兄啊, 平日里跟他的名字一样, 实在是冻人得很,除了与我贤弟开口话之外,一概不搭理其他人。今日能听到他主动话, 明你这天下第一酒连一块冰块都能融化,名不虚传。”岑河舌绽莲花,记仇的先损了嵇远寒一把,又夸赞了扶成济一把, 他端起酒杯, 语调昂扬道:“来,走一个。”

    扶成济呵呵一笑:“就你会话。”

    他让殷九霄和嵇远寒坐下, 一口饮下杯中酒:“殷公子,你适才的话错了。”

    “我先前和岑河的, 是请他一人喝这杏花仙酒。”扶成济凝视殷九霄闻言却依旧沉着的面容,“我请你与你家侍从喝这天下第一仙酒,是在见你一面之后才决定的。”

    殷九霄席地而坐,抱拳道:“是我和阿寒之幸。”

    “诶,不这些虚的。”扶成济有些嫌弃地摆摆大袖,“我先前过,看到你,我像是又见到了刚及而立的自己,另有话想。”

    殷九霄:“愿闻其详。”

    岑河:“算我一个。”

    扶成济白了岑河一眼,随后往后一靠,直接背靠一棵竹子,微微压弯了竹身。

    他微微闭上眼,年过半百的脸上浮现些许高昂意气:“二十三年前,江南有一名动江湖的美人,名为殷绮琴,不比当时的武林第一美人逊色。后来,我对她一见倾心,可惜……我欲将心于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很快得知她已有心仪之人,那人还是与我把酒言欢的异姓兄弟。”

    扶成济放下酒盏,直接拿起酒壶,大口大口的饮下。

    就算这是酿造出仙酒的酒侯,被其他江湖人也要大呼“暴殄天物”。

    胸口衣襟大敞,扶成济斜斜地往地上倒去,滔滔不绝:“我那兄弟,不论是容貌、气节还是武学境界,都是当世顶尖,我自知比不上他万一,如此的神仙眷侣,又怎舍得拆散。”

    “不曾想,当我再次得知他们的音讯时,一个满门被灭容貌尽毁,一个为救爱人自毁容貌,最后从江湖消失再也未曾见过他们……”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殷九霄默默地品酒聆听,连岑河也不再嬉笑,似乎听到殷绮琴这个名字后,也有些出神。

    扶成济言辞间的悔恨极深,然而只是简单的四字,一般人又如何明白这位天下第一酒庄的庄主到底在后悔什么。

    夏风吹动郁郁苍苍的竹子,一大片绿竹林的枝叶茂密犹如遮盖在头顶上方的帽子,将正午的太阳完全遮住,使得这篇山林尤为阴凉。

    碧绿的竹叶纷纷扬扬从天而降,落在风姿卓绝的青年周身。

    一身白衣青衫,面若桃花嫣然,唇若涂脂,用白玉冠扎束而起的墨色长发,此时坐着,发尾落地,抬眼望过来时,从容不迫,安之若素。

    这一切看在扶成济眼中,仿佛看到了当年洒脱不羁的他,又仿佛看到了昔日明艳澄澈的她。

    殷九霄撩起长袖,倒了一杯酒,拿起酒盏时,与扶成济的视线相对。

    他不禁喃喃道:“你与她很像,与他也很像。”

    扶成济阅人无数,往往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到底是诚心而来还是献媚讨好。

    所以也一直都在观察殷九霄,他看得出殷九霄脸上的诚意,偶尔也会捕捉到青年眉目间有一抹藏得极深,怎么也化不开的孤傲,并非高高在上的自傲自大,而是如同要将自己与世间的一切都隔绝开一般,以让自己不会受伤为目的才有的戒备。

    “……也不太像。”

    扶成济仰天而望,他似乎真的醉了,问道:“你也姓殷,又长的与他们如此相像,可与他们有缘?”

    殷九霄回道:“若晚辈有幸识得这两位前辈,定当告知扶庄主。”

    *****

    酒过三巡,扶成济很快又双目清明起来,他和邓管事一样问起了岑河家的账房先生,岑河还是那一番老话。

    扶成济便道:“反正这一坛酒已经开封,多下一壶,你带回去给喻先生尝尝。”

    岑河开玩笑扶成济怕不是都看在了书生的面子上,扶成济但笑不语。之后除了嵇远寒,三人天南海北聊了许久。

    喝过杏花仙酒,三人在含抚庄用了晚食后,扶成济邀他们在含抚庄过了一夜。

    当晚,岑河与扶成济秉烛夜谈。

    殷九霄没有去凑热闹,坐在桌前写着一些东西。然后,到了后半夜,难以入眠的他去了嵇远寒的房里。

    用真气震开了门栓,一进门就看到嵇远寒提剑坐了起来,见到是他后,连忙放下了放在枕边的佩剑。

    殷九霄一言不发地上了嵇远寒的床,蜷缩起来睡在内侧。

    翌日一早,殷九霄睁开眼后发现他又在不知不觉间抱着嵇远寒睡着了,臂弯里的人有些僵硬,他松开手,坐起身了个哈欠,又默默地下了床回了自己的客房。

    离开含抚庄时,扶成济没有出来送行,只见邓管事。

    岑河完全不像一个威震武林的盟主,亲密地搂了邓管事的肩膀又是一番胡侃海吹,先是起当初定居选在百里之外的陵川,就是为了天天拜访含抚庄,不曾想后来做了盟主,日日事忙根本无空来此,等冬季武林大会一结束定要再来含抚庄云云。

    邓管事听得频频点头。

    “到时我家书生应该好全了,我带他一起过来。”岑河看了正要上马车的殷九霄一眼,嘀咕了一句,“起书生,还真有些想他了。”

    邓管事抱拳笑言:“随时恭候大驾。”

    殷九霄坐在车轼上,对邓管事微笑着无声抱拳。

    嵇远寒扬鞭,马儿扬蹄,随即跟随着前头岑河的马车,离开了含抚庄。

    走出一里地之后,岑河上了殷九霄的马车,挤进了车舆里。

    岑河注视殷九霄着老神在在的精致侧脸,不见丝毫在含抚庄时作为大哥的友爱,眉头紧蹙,语气沉沉:“杏花仙酒你喝到了,武林大会也要召开了,你想要的都得到了,该告诉我,薛筎什么时候开下一帖药了吧?”

    殷九霄置若罔闻,因为马车的颠晃,他注意到嵇远寒身后的马尾左摇右摆。

    他忍不住伸手将一缕长发抓在手里,然后缠绕在了指尖。

    嵇远寒僵了一瞬,任他动作。

    岑河一字一顿:“殷九霄。”

    殷九霄终于开了尊口:“喻先生久病成顽疾,非一朝一夕可以治好,你也看到了,如今他身子好了一些,痊愈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况且,岑盟主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枯骨圣手吗?”他扭头看向额头青筋跳动的岑河,淡淡道:“五个月后,武林大会结束,薛筎便会还你一个身体康健的喻璞瑜。”

    ****

    当两辆马车先后离开了含抚庄,邓管事让下人关上庄门,他来到后山的竹林,一眼看到庄主正站在木屋前。

    静默良久,扶成济忽然问道:“你相信这世上有与那两人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吗?”

    “庄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或许吧。岑河昨夜告诉我,冬季的武林大会殷九霄也会参加,我一定没看出这年纪轻轻的辈一身功力有多深厚。我一酿酒的,怎么可能看得出,邓老头,你?”

    邓管事一言以蔽之:“比岑盟主更强。”

    扶成济有些惊愕,要论当今武林,能比岑河强大的人士本就不多了,就算有也是那些常年闭关年过古稀的武学宗师,而一个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的青年人,竟然比岑河更强,若是别人来扶成济肯定嘲笑一声滑天下之大稽,可这是邓管事的,那他就信。

    片刻后,扶成济转口问道:“听那毒妇的儿子现在在武林风头正盛,被称为什么来着?”

    邓管事语气依旧恭敬:“被称为‘清风徐来’。他扬言不为顶上之位,只为与各位前辈切磋才会参加武林大会。目前是武林盟主的大热人选之一。”

    扶成济闻言,冷笑一声:“好称号,的却是狗屁之言。”

    他转身朝着木屋走去,留给邓管事一句话:“现在庄家下注里有‘殷九霄’没,我压殷九霄千两白银,就赌他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三日后,天下第一赌庄收到千两白银,下注之人是“酒侯”扶成济,而所压的人物,是个名叫“殷九霄”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

    自此,查无此人的殷九霄以“千两白银”之名扬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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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把前文的三十年前改成二十多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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