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会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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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川郡往南百里之外的一座城内, 一个近两年来创立的门派正在逐渐壮大,因其掌门也将参加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一众门人们皆是心潮澎湃, 仿佛已经看到掌门站在了武林之巅, 成为近百年来武林上最年轻的盟主。

    此门派叫生死狱,阮冥便是掌门。

    当玉振回到生死狱时已是奄奄一息。

    玉振还未回来前,阮冥已经听了逃回来的玉秋楼门人的汇报。门人将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死在嵇远寒手中,以及重点是将殷翊的身手形容得神乎其神。

    当时阮冥的神色平静, 和见到玉振重伤的样子一样都并无意外, 只不过跟让人治疗好玉振伤势不同,那个浑身是血的门人早就无声无息地被素冰清杀死了。

    那般弱的家伙, 连提起殷翊这个名字都有些颤抖,根本没有资格再活在世上。

    玉振昏迷不醒了一夜,等醒来后看到了阮冥。他面对这位圆脸眼大, 容貌甚是可爱的领导者, 语气不上恭敬,也不是无礼,就像是和朋友对话一般, 将为何重伤的原因告诉了阮冥。

    但阮冥注意的重点并非是玉振所的殷翊习自薛筎的一手毒术,而是歆黄鹄留在殷翊那边一事。

    玉振歆黄鹄不会回来,不知是不是伤势过重昏了头脑,他明明想将歆黄鹄救出来, 殷翊却从他手里抢走了歆黄鹄。看歆黄鹄的样子, 怕是着了殷翊的道。后来,他与殷翊就在客栈了起来, 最后上客栈屋顶,在屋顶上他被殷翊重伤至此。

    “他他是故意放我走, 不是我从他手中逃了。”

    玉振背靠床头,喝着素冰清喂给他的汤药,语气沉沉,眸底阴鸷。

    阮冥闻言,并无半点异样,捻了捻被角:“冰清师姐,你且现照顾玉振师兄,其余事情等玉振师兄你伤养好了我们再。”

    素冰清应了声,端起药碗,坐到床边给玉振喂药。

    阮冥离开玉振的屋子,走出院落便看到了神情恍惚的林韫,合上门,林韫跟在他身后。

    天上起一个响雷,照亮了黑幕降临的夜,哗啦啦的雨水降下来,林韫一下子惊醒从某种状态里回过神,失魂落魄道:“齐华池武功尽废,疯了。”

    阮冥沉默无言,一路走向自己的院子。

    林韫紧紧跟随,跟着阮冥进入一间屋子,一眼便看到许多牌位和已经燃烧至尽头的线香,显然这里是一座祠堂,正前方的一块牌位上写着阮正卿的名姓,是阮冥的义父亦是师父。

    只见阮冥又拿了三根线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

    阮冥双手负后,凝视着阮正卿的牌子,眼眸深沉,淡淡问道:“你此次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告诉我,怎么才能让殷翊彻底万劫不复?”林韫语气里是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仇恨。

    但凡一想到母亲死在殷翊的手上,他就愤懑至极,加上就算龙柏郡的人都齐华池自废武功、疯了是因为一对男女侠侣的关系,但他确信那肯定就是易容的殷翊和暮秋啸。

    他在世上最在乎的两个人都被殷翊所害,殷翊如今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而现在他所认识的能帮助自己与殷翊分庭抗礼的只有阮冥。

    阮冥似乎是因为林韫开口才提议道:“你认为让他在武林大会上被武林群雄一口一口的唾沫喷死怎么样?”

    “……需要我做什么?”

    既然阮冥和他出了想法,那一定需要自己做什么。

    阮冥拿出一样东西和两本蓝皮书籍,交到他手里,平直的嘴角微微勾起:“你与殷翊身高身形相仿,既然他可以易容,别人为何不可?他现在在武林已被称作魔头,再多几件骇人听闻的事,武林大会便会成为魔头诛杀大会了。”

    林韫看着手里的人|皮面具,又翻了翻名为《玄雾神功》的武功秘籍,明白了阮冥要他何为。至于另一本《灵枢剑法》,林韫翻开第一页便差点将此书扔了,心中更是波涛翻涌,但阮冥的一句话却阻止了他。

    “成大事者,需能屈能伸。”

    玉振来拜见阮冥之时,面色还是苍白无血色,他是来请罪的。

    阮冥让他进了祠堂,双方并排站在轮迴谷曾经的各位谷主牌位面前,对他的却是:“玉振师兄,当初你应下了我的要求,我们便只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况且,我还想着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让冰清和你成亲,你不会背叛我,对吗?”

    玉振穿着对自己而言有些松垮的衣服,目光从阮正卿的牌位移到阮冥身上,反问道:“除了素冰清,你看我在乎过什么?”

    阮冥轻笑了一声,就像是昔日与他一起玩耍时听到他出自己将来一定会娶素冰清一样笑出声,好似怀着美好的祝福,然而在知道真相的玉振听起来,更似是对他不自量力的嘲讽。

    “殷翊就算再天赋异禀,不过是一年半载的时间,怎会比得过玉振师兄你这般用毒厉害的人。我知玉振师兄一定是还看在师父的面上才没用毒。”

    “我还记得,师兄从喜欢研究毒物,长老知道后百般阻止你继续此道,还是师父发现后对长老了一句‘人人相同,多么无趣,孩子有孩子以后要走的路,只要莫危害世人,便是一条好路’,当时我在旁边见到师父这般言语,真的非常想成为师父那般的人。”

    “玉振师兄,你念在师父的情分上,只用功夫与他一战已是给了他一次生的机会。”

    要以前暮秋啸是轮迴谷里少言寡语排得上第一的人,那玉振就是第二个人。就好比此刻他只是听着阮冥絮叨。

    阮冥在以前就是个喜欢和师兄师姐絮叨的师弟,就算后来做了谷主现在做了掌门在身边没有手下时,似乎也改不了这个毛病。

    “玉振师兄,若我要你研制出一种让人死状凄惨的毒药,你会研制吗?”

    “就像你的,一次机会够了。”

    玉振言简意赅的话语让对方很是满意。他看到阮冥勾起嘴角,脸颊两边显出的酒窝,好似仍像以前听他要研制毒药时兴奋欢喜的师弟。

    数日后,一部分生死狱门人和阮冥一起踏上大理栖仙山的千里路途。而春裳楼楼主炀春雪和玉振不在其中,玉振他需要研制毒药,顺便给自己疗伤,等一制作完成就会走路前往武林大会。

    阮冥让素冰清照顾他,素冰清看似没有任何不愿,心甘情愿地留在玉振身边。

    至于炀春雪这个门派中最有天赋最厉害的潜行高手,五楼楼主之一,阮冥另有要事派给她。

    不久后,时不时卷起风波的江湖传出不断有武林人士死于仙貌邪心殷九霄之手,且那些人皆是被吸干全身内力成为一具干尸而亡的消息。

    这并非是谁人无缘无故嫁祸给殷九霄,而是有人亲眼目睹了殷九霄练邪|功的场面,本就是个平民百姓吓得魂不附体昏死过去才躲过了殷九霄的魔爪。

    这下子,江湖上对殷九霄的讨伐声更多了,当听闻殷九霄不改初衷,仍旧会出席冬季武林大会时,甚至有人暗中联络了各大门派的高手,准备到时候来个大会擒魔头。

    这些事当然也传到了殷九霄的耳里。

    彼时他正舒服地坐在岑府南苑厢房的屋檐下,嵇远寒在收拾即将要出发前往栖仙山的行囊,歆黄鹄在院子里练枪。

    他了个哈欠,听着岑河着近来在江湖传闻的这些事。

    殷九霄坐在逍遥椅上,一摇一摇:“岑大哥,要不是我整日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会怀疑我吗?”

    岑河白了一眼:“我真怀疑你,当初就不会让你们住到岑府来。”

    若不是自己坚持让殷九霄三人住到岑府,他知道殷九霄甚至为了不拖累自己会早早离开此地,还是他好歹,甚至搬出了喻璞瑜精神好了也想多与你多聊聊的法才将殷九霄留住。

    岑河知道殷九霄最后留下也不是因为喻璞瑜,到底是为什么,他也没问,反正殷九霄清理了跟着他们的一些人,清除了行踪痕迹后才住进了岑河家。

    这几日,他每次过来殷九霄都是这幅闲散逍遥的样子,让他都觉得是自己实在多管闲事。

    “没事,岑大哥不用为我操心,这些事都会解决的。”殷九霄对他笑了笑,起身抱拳,“还是多谢大哥为我费心,岑大哥,你可心了,不定这一届的武林大会,我就是坐上盟主之位的那人。”

    殷九霄笑得有些嚣张,但看在岑河眼里成了这个年纪该有的自信张扬。

    “这也没什么不好。”岑河完也不再留在南院,毕竟马上要出发去大理栖仙山,一来一回就要两个多月,他不放心让喻璞瑜一个人留在家中那么久,还要准备很多东西备着路上照料喻璞瑜用。

    薛筎的一月一换的药方确实有效,至少喻璞瑜坐在舒适宽敞的马车内,不会像过去那般动不动就头晕犯恶,所以可以跟着他一起出门了,到时坐在车厢里,做好保暖听他们话总是可以的。

    岑河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殷九霄重新坐下后剥了一颗荔枝。

    他量着晶莹剔透的果肉,吃下后口感冰凉味道极甜,故又剥了一颗,叫了嵇远寒出来。

    嵇远寒以为是有什么事,急急忙忙出来,一看殷九霄手里的荔枝,顿了顿脚步,看人板了板脸才弯腰张嘴吃了下去。

    歆黄鹄还是心无旁骛只知练枪,似乎懒得看他们一眼。

    此后某一日,一只翱翔天际的海东青飞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解下纸条和一个药瓶,然后又将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系在海东青腿上,手臂一杨,海东青又即刻飞向天空远去。

    这只海东青是薛筎养的,后来薛筎送给殷九霄,又被殷九霄寄养在了岑府好吃好喝伺候着,各处跑腿十分懂事和勤快。

    殷九霄三人和岑河的队伍分成两路,各自前往大理栖仙山。

    自从歆黄鹄得知真相后,脸上就没了笑容,只是默默地和殷嵇二人同行,很少再话。

    殷九霄当做没歆黄鹄这个人,口中阿寒阿寒的唤着,嵇远寒亦照旧事事听命。

    表面看似一成不变,殷九霄却知道,自从上次一吻过后,嵇远寒又开始不敢正视自己,仿佛多看一眼便是对他的亵渎,这让殷九霄恨不得下个命令让嵇远寒时时刻刻看着自己,眼里心里只有自己才好。

    头戴幂蓠的三人策马前行,途经一些城郡时会落脚歇息。

    因为最近多的是前往栖仙山旁观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客栈见多了神秘的人士,看到遮掩容貌之人也没有大惊怪,按照客官的要求安排两间客房。

    殷嵇二人一间,歆黄鹄独自一间。

    殷九霄好几次在半梦半醒间抱住嵇远寒,嘴里嘀咕着“并非戏弄,阿寒,你怎就不懂我”此般言语,让本就难以入眠的嵇远寒听去,放在心上,却又不敢去想为什么。

    似有一团迷雾充斥在嵇远寒的前方,他明知进入迷雾找到出路是唯一该做的,可却又害怕进去之后会迷失在里面,连旁观的资格都会失去。

    主人紧紧抱着他,等他意识到后,发现自己亦轻轻环抱住主人。主人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颈项,气息喷薄,不久前问了他的双唇就在他的颈边,让他心思飘忽。

    有人一夜好眠其实别有心思,有人一夜难眠亦别有心思。

    翌日一早,三人又再次出发,行至林间道,突然从草丛两边冲出四人,大喊:“殷九霄还我兄弟命来——!”

    早就盯上殷九霄的人,脆弱的不堪一击,他就没在意过,无需殷九霄出手,嵇远寒三两招就将四人得片甲不留,浑身是伤的倒在地上。

    殷九霄并没有让嵇远寒杀了他们,在这些人满眼愤恨的目光中,他脱去幂蓠,坐在马背上,甚是友好地抱拳道:“欢迎诸位去往栖仙山武林大会,当日我殷九霄将会如何,诸位可以拭目以待。”

    “武林群雄都会诛杀你的!”

    仿佛要用不甘的愤怒想淹没殷九霄,殷九霄无所谓,策马先走一步。

    歆黄鹄全程冷眼旁观,望着殷九霄的背影,忽然问旁边的嵇远寒:“被人如此污蔑,他一点都不在乎?”

    这段时日,歆黄鹄和殷九霄他们日日在一起,对于外头传闻仙貌邪心练了邪功吸取武林人士的内力一事也听闻了一二,他当然知道殷九霄没做这些事,应是阮冥让人嫁祸。毕竟轮迴谷里什么样的秘籍没有,可殷九霄从头到尾都并无焦躁,一路上事不关己,怡然自得。

    “他都记着,我也记着。”嵇远寒完,跟上殷九霄扬鞭而去。

    歆黄鹄扫了眼四个没有被刺中丧命位置的四个江湖草莽,留下一语:“殷九霄若真是魔头,怎会留你们性命。”

    “驾——!”

    秋去冬来,冷风飒飒吹人面。

    栖仙山位于大理上曲镇的西南方向,不过一日的脚程便可到达,且因其经夏不消的白雪皑皑,更有“风花雪月”的美称。

    明日一早,武林大会会在栖仙山山顶召开,三五成群的江湖人早已按捺不住亢奋的心情,早早离开客栈出发,准备在栖仙山山脚度过一夜,到了翌日寅时直接出发前往山顶。

    有人今夜的栖仙山会有一年一度的奇景现世,殷九霄三人来到山脚时真就见到了这一幕。

    月光笼罩下银装素裹的雪山亮起点点荧光,仿佛围绕在雪山四周,竟然缓慢地流动飞舞起来。那些荧光似飞雪,又似萤火,展现在人眼前时,让人如梦如幻,似在梦中。

    据这样的奇光异彩一年只会出现一次,不明原理,给整座冰雪纷飞的雪山染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

    鱼龙混杂的山脚下隐藏真容的何止三四人,就算有头戴幂蓠的人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但也都保持着一份警惕。

    殷九霄披着雪白大氅,头戴白色幂蓠,一身衣衫胜雪站在嵇远寒身旁,牵住了嵇远寒的手。

    今日的嵇远寒一身黑色大氅,加上黑衣黑色幂蓠衬得整个人浑身凛然不可侵犯似的,真叫他想要亲一亲这人,看看幂蓠背后的脸会露出怎样的茫然无措。

    可惜不行。

    如今的武林,关于仙貌邪心殷九霄的谩骂愈演愈烈,殷九霄要现身,当然要在这武林大会最热闹的时候现身才会引起轩然大波。

    美景总会消失,正如第二日总会按时到来。

    歆黄鹄在山脚下与他们分开,殷嵇二人脚踩在通往雪山山巅的路上,耳边尽是嘎吱嘎吱的雪声,以及武林人士或平稳或变得有些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途中,殷九霄看到一个山洞,还戏言早知如此昨晚就在这山洞避风雪,还能享受只有他们的时光,嵇远寒看了山洞一眼,随手扔下了手里的石头。

    到达山顶后,已是人头济济,一眼望去,可以看到有在江湖扬名已久的侠客,也有闻名遐迩惩奸除恶的豪杰。

    另有一些头戴幂蓠,甚至还有坐在轿子里没有露面的人。

    好在虽然人多,但最终比武的地方却是在距离悬崖五丈之外的,属于栖仙山另一个山脉高出数十丈的山巅。如此这般,每个人不论在哪个位置,抬起头都可以看到之后的比武现场。

    所有人都在等着岑河的现身。

    忽然,一阵朔风吹起地上雪飞,吹起幂蓠的纱罗,一柄飞刀亦是准确无误地射向殷九霄,当飞刀被殷九霄双指稳稳接住的瞬间,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又吹起,猛然吹掉了头上的幂蓠,暴露出被遮掩住的面容。

    即便殷九霄如今在当世武林已是让人闻风丧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可看到那如同谪仙般的容貌,有人还是看得愣了神,直到有人出声。

    “是仙貌邪心!”

    “魔头殷九霄——!”

    殷九霄一手负后,一手摩挲着剑柄上挂着的火红流苏鸳鸯香囊,淡定地站在众人面前,面对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脸无畏。

    “殷贤弟,我还想着你受那般折辱还会不会来此了,今日再见到你,大哥我心甚慰。”飞虎揽月岑河从人群中走出来,虎虎生威的飞虎叉负在背上,整个人都显现出正道上位者的气势。

    此言一出,众皆大表惊讶和难以置信。

    他明明叫岑河不要为他什么的。殷九霄对上岑河的目光,岑河坦荡荡的眼眸里好似有着“你要叫我作甚就作甚我真就不叫岑河”的戏谑。

    而如果不是岑河开口,怕是下一刻这场武林大会真就要变成一场魔头围剿大会了。

    殷九霄哑然失笑,弯腰作辑:“岑大哥,好久不见。毕竟这武林大会群雄聚集,是洗清我身上污蔑的大好时机,我怎会不来。”

    在场众人看到殷九霄和岑河的兄友弟恭,无不震惊地难以言表。

    这他娘叫他们出手还是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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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谷主怎会半梦半醒呢,大家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