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全文完
熟悉的气息包裹在殷九霄周身, 心底不断叫嚣的无尽仇怨慢慢地安静下来。
耳边是阮冥痛苦的呜咽,连惨叫都叫不出来。
殷九霄靠在嵇远寒肩头,侧了头, 看到阮冥在如临地狱般的痛苦中, 浑身宛如被火烧般成了一块人形焦土,最后当素冰清颤颤巍巍地将其抱入怀里,瞬间化为粉末,飘散在天地间, 只留下衣服和玉冠。
阮冥藏在袖口中的断簪掉在雪中, 犹如一朵凋零的芙蓉花。
素冰清神情空洞地将断簪拿在手里,这是武林大会前, 阮冥离开生死狱时她亲手送给对方的。
原来断了啊。
她比阮冥年长六岁,看过阮冥咿呀学语的儿时,是那般可爱;见过阮冥剑法大成时, 是那般让人心动;瞧着阮冥坐上谷主之位的意气风发, 因喜欢而任其使唤。
如今,她才知原来阮冥练了灵枢剑法,所以连她的一丝心意都不愿接受, 这人机关算尽,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奇就奇在自己仿佛被阮冥下了蛊,竟然至今仍然爱他胜过自己。
这人走了,自己也不必活着了。
阮冥的剑就在素冰清的身边, 她将之拿起来, 用上仅剩的所有力气,往脖子一抹。
玉振站在不远处, 看在眼里,并没有阻止。
素冰清至死都拿着一只断簪。
而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芙蓉步摇, 走到素冰清身旁,素冰清还未来得及闭上的眼与他对上,他轻轻笑了一声,聚音成线,道:“冰清师姐,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和阮冥在一起,我很快就来陪你。”
素冰清眼眸已然变得空洞,大概是没听到的。
不过不要紧,他马上就会实现这个承诺。
殷九霄紧紧回抱了一下嵇远寒。
见到素冰清自刎之后,心情乍然的轻松仿佛是迟来已久的一口空气,他深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嵇远寒颈边肌肤升起的热度,冷静下来的心好似也被熨帖了一般。
虽然很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嵇远寒,但不是这个时候。
殷九霄放开嵇远寒,对眼里盛满担忧的嵇远寒笑了笑,轻声道:“我无事。”随后他放开声音,催动真气,转身,没有去看氛围极其压抑的生死狱那边,而是面对悬崖上的武林群雄。
一身白衣的青年身上绽开朵朵血色红花,气势沉稳,声音有力:“我殷九霄今日站在这里,为的就是一洗这三年来的冤屈,如今真相大白、仇人已逝,我——“
殷九霄话还没完,一长得正气凛然的男人拿着斧头从人群里站出来,断道:“见到殷九霄殷公子这般的强者,在下实在手痒,想要与你比斗一番,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请殷公子赐教?”
“殷贤弟,武林大会并非儿戏,这位兄台找你比斗,你还要拒绝不成?”岑河的语气是严肃的,眼里却是柔和的。
“没错,殷侄,我冒着这么大风雪来此,定要看看殷侄你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扶成济话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明。
其实他本就不算马上下来,岑河和扶成济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个更好的台阶。再加上部分武林人士脸上对殷九霄明显的鄙夷和嗤笑消失不再,还一一应和。
“殷公子,先前是我们误会了你,”又一人出声,人高马大,容貌粗犷,扬声问道:“你既已手刃仇人,想必之后再与别人一战,应该是点到即止吧?”
“若非仇敌,我何必杀之。”殷九霄眉眼弯弯,“再,诸位怎知一定会是我赢?”
“那之后算我一个。”
“再加我,我也想一会殷公子的剑法。”
还没开始比斗,这些人如同已预料到殷九霄绝对会赢一样,而这一届的比武大会似乎即将成为请教殷九霄剑法大会。
殷九霄都没有拒绝,一派漫不经心。
等到拿着斧头的男人来到山巅,玉振抱着素冰清的尸首和嵇远寒下了山巅。
当玉振抱起素冰清,断簪掉落在雪地时,他没有去管,看了殷九霄一眼,两相对视,玉振眼中无悲无喜。
接下来还真就一个轮着一个,殷九霄都是点到即止,到后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几乎十八般兵器都来了一遍,后来殷九霄得实在是无聊,又击败了一个对手,等来等去也不见熟悉的身影,恰好又一个剑客想要会会他的剑法。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剑客落败。
殷九霄望着安静下来,再没有动静的人群,忽然高喊:“还有人一战否?”
无人应答。
“还有人一战否?”
青年的声音悦耳动听,被朔风带到每个人耳边,明明战胜了所有人即将成为武林盟主,但殷九霄的脸上没有丝毫快意,他似乎再等一个人,先前完成那么多的应战,亦似乎是为了等那么一个人出现。
当武林女侠客兴奋地大喊:“殷公子,无人应战你就是武林盟主啦!”
话音落下,殷九霄仍不罢休,第三次问在场的所有人。这下子,一些人更确定殷九霄就是在等人,恰逢这一次,一阵曼妙的笛声自人群里响起,似乎是对他的回应。
一道披着白裘,头戴幂蓠的倩影吹奏着宛转悠扬的笛声往前走了几步,在众人讶异的视线中脚尖点地,运起踏雪无痕的轻功,犹如仙子升入仙界,前去山巅之上。
无需露出真容,光是看到手上的迷魂玉笛,便知这是谁。
武林四杰中的最后一人,也是在殷九霄提起的往事中唯一没有做出歹事的人,被称为“玉笛仙子”的武林第一美人花念真。
不,现在该称她为上官念真了。
早就有一些人下注上官念真会出现在武林大会,可这进行了有个把时辰的武林大会,谁都没见到她,还以为上官念真是因其父与殷九霄交恶连武林大会都不准备参加了。
结果到所有事情落幕,上官念真出场了。
女子站在冰天雪地里,摘下幂蓠,露出一双美眸,脸上覆着轻纱,半掩娇容,却还是无法遮掩面纱下清丽脱俗的容貌。
殷九霄虽然现在衣衫带血,有些狼狈,但与上官念真面对面站着的景象,真是一幅才子佳人的画卷。
“好久不见。”殷九霄持剑拱手。
上官念真微微颔首,美眸里带着点笑意:“许久不见。”
两个月前,殷九霄往月窥阁经营的当铺里寄了一封信,信上标明是寄给上官念真的。
殷九霄在信中表示他会在栖仙山还自己一个清白,另外未曾与上官念真真正比试过一回,不知是否还记得当年他过的戏言。
若他这次有幸能活下来,希望能和上官念真在武林大会上切磋一下,来实现当年戏言。
上官念真记得曾经与殷九霄相知相交的一切,其中一次,五人谈及身手,因为殷九霄身手不好,上官念真四人分别与他切磋时还指点了他一番。
但有些人生来就是练武的,自然就有人生来不适合练武,殷九霄便是完全不适合练武的人。
就算他们四人无比耐心,到最后反倒是殷九霄先放弃了,他放下手里的剑,坐下来,脸上并无对自己的失望,只是有些遗憾:“若是以后某日,我突然武功大进,我一定与你们酣畅淋漓的战一场。可能这辈子都会是一场梦,不过人偶尔会在梦里,有何不好?”
那一刻,阳光笼罩在殷九霄身上,不过二十岁,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存着些少年的意气风发,上官念真本就萌动的心再次猛烈地跳了一下。
那时,她以为她很清楚自己喜欢殷九霄什么。
她喜欢殷九霄仿佛永远明亮的眼眸,以及没有阴霾,纯粹明媚的心性。
后来再见殷九霄,她发现殷九霄变了。但等她以为自己害了殷九霄,心惊胆落的第三次再遇殷九霄时,看到殷九霄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喜欢就是喜欢,不论这人如何改变,不论是叫殷翊还是殷九霄,她都喜欢着对方。
没有缘由的喜欢。
所以,才会在最后爹爹戳破一切,又被殷九霄拒绝后,心里满是羞惭,连以平和的心态再见对方一面都不敢。
之后,她听闻殷九霄杀死司徒天干、印白梅等事,慢慢整理好思绪,才逐渐从情感的桎梏中脱身。
上官念真本就算去此次的武林大会,她以前和上官弈明闹别扭,弃了姓氏,改叫花念真,就是想凭借自己的实力扬名武林,确实也过想要争一争武林盟主的位子,之后认识了殷九霄等人,也时常会嘀咕几句。
不过她其实也明白,武林先辈与后起之秀厉害的人何其多,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坐上盟主之位,到后来也就不再了。
没想到今年的武林大会,一些人还真就押注在她身上,不用去深思,都知道第一注定然是上官弈明让人开始的。
准备出发前,她决定告知上官弈明自己的算。
她如今并不在意武林盟主之位,不过是为了去见一见殷九霄。
她以为会被爹爹阻止,没想到上官弈明道:“殷公子的努力,终于要迎来一个结果,作为他的好友,怎会有不去的道理?”
那一刻,上官念真莫名其妙的,流泪满面。
是啊,她是殷九霄的好友。
曾经以为真心诚意的四人,其他三人的虚情假意伤透了殷九霄的心,可她是真将对方放在心上,而对方从始至终没有欺骗过她,甚至还寄了这样一封信来。
是好友。
于是她只身前来大理栖仙山。
她和其他武林人士一样,前一晚在山脚下过夜,翌日一早来到这里,站在人群中,自然听到了殷九霄遭遇的所有,心里又一次充满对疼惜。
这一次,只是对好友的疼惜。
她一直思考着自己是否该上前一战,还是该等殷九霄成为盟主再现身祝贺。
然而,等到殷九霄和挑战他的人结束了一轮又一轮,等殷九霄重复了三次呼唤她的话语,当年对方过的话再次回响于上官念真耳边,心头微热,或许是被先前一个个实力悬殊却仍旧上去较量的武林人士刺激了吧,上官念真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吹响了笛音。
当在皑皑白雪中与璀璨如星辰的眼眸对视,波动的情感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角。
上官念真微微一笑,手中的玉笛在青葱之间转了一圈,随后抱拳道:“上官念真,请赐教。”
“我听以前有上官念真在的地方就有司徒天干,当时他们一个用笛音迷惑人心,一个用五行棍,配合起来得人毫无招架之力,还被人称为‘金童玉女’来着。”
“玉女可以,金童,呵,大可不必。”
“所以玉笛仙子用的笛子,殷九霄用剑,这怎么比斗?”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还是个少年,他的眼里都是上官念真的身影,只一眼就能看出这少年情窦初开了。
“你这孩新入江湖吧,上官念真这笛子可不只是用来吹的。”完这句话,那人也不再解释,毕竟待会儿自见分晓。
风雪渐停之后,栖仙山逐渐变得云遮雾绕,连带着山巅也缠绕上了仙子的白纱一般。
殷九霄和上官念真这两个风姿绝尘的人物,于山巅而立,在云雾的缠绕下,真给人一种谪仙临世之感。
殷九霄没有先动手,上官念真也没有客气,直接吹响了玉笛。
笛声婉转凄哀,好似一双坚硬的手碾碎捏碎人的心,让人饱受人间疾苦,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被活生生拖入了地狱,最后产生不了一丝反抗的情绪。
内心和心神不够坚定的个别武林人士在笛声入耳之后,手里兵器落地,竟一脸失了神,哭丧着脸,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而像扶成济这般的普通人,已经浑身瘫软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就连岑河这般的内力高深的人都必须坚守心神,否则便会心神不守。
要不是上官念真没有任何歹意,怕是吹一曲激昂一些的乐曲,可能一些围观之士就要大出手了。
再看殷九霄,他直接将剑刺向垂眸吹奏笛子的上官念真,动作上虽有凝滞,但神情严峻,动作凌厉,看上去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上官念真的身体仿佛是跟随着笛音而走,在殷九霄即将刺中的一瞬间,悄然一移,随后笛声停止,玉笛挡住了殷九霄迅速转变的一剑。
她身形急退,唇畔抵在笛口,再次吹奏起刚才被断的曲子。
就算山巅上云雾缭绕,还是能看到殷九霄的动作比对付林韫、阮冥都要慢上很多。不是他故意为之,实在是笛音入耳,难免受了影响。
虽然殷九霄要分出大部分精力来稳定心神,但不知为何,有些爽快。
不是和司徒天干等人战斗时必须要分个你死我活,不是和方才一个都不认识的人点到即止的单调,而是一种仿佛和朋友再见,没有任何桎梏,你来我往的单纯切磋。
不知不觉,殷九霄再出剑,上官念真不再闪躲,再次用笛子抵挡剑光时,脚步霎时腾挪转换,拳裹真气,凌厉异常地向殷九霄。
浑身给人一种缥缈如仙子气息的女子,使出了霸道十足的拳法,当然并没有中殷九霄,而是被殷九霄的一掌给推了开去,上官念真整个人也倒退了好几步。
明眼人都看到殷九霄适才周身的云雾皆被真气给激荡开,连带着都让人更清晰的看到上官念真是被如何击退的。
可以想见殷九霄这一掌的真气如何骇人。
正在这时,笛音又起。
这次换了一首激昂的乐调,有人一个激灵,想要塞住耳朵,却发现自己这次清醒非常,再也没有心神摇曳之感。
殷九霄则不然,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似乎受到笛声影响颇重,他整个人摇摇晃晃,好似有些拿不住长剑。
下一刻,激昂的笛音再变,这一次变得清亮悠远,入耳让人心神皆静。
他们站在寒冷的雪山之巅,仿佛感受到一阵温柔的让人沉醉的春风,吹来的柔和之风吹进心底,让人不由自主敞开心扉,为之沉醉。
当所有人聚精会神的注视着这一场另类的比斗,以为殷九霄会凝神再战时,“当啷”一声,殷九霄的剑掉在了地上,桃花般明艳的容颜上流下两行清泪。
犹如遒曲枝头一点嫣然染上细雨水滴,让人心生怜惜。
这首曲子正是当年还是殷翊的他送给上官念真笛谱中的一首。
那一年,窗外细雨飘飘,五人坐在屋内,殷翊手执买来的笛子,和上官念真一起吹着这首曲。
当下如笛声带来的春日和风,并无痛苦。
仇人已杀,过去的都过去了。
曲子缓缓停止,殷九霄抹去脸上的泪,弯腰捡起长剑,他道:“见笑,我——“
上官念真握紧了玉笛,眼睑微微颤动,聚音成线,道:“殷九霄,是谁的,酣畅淋漓战一场,不要让我失望。”
殷九霄愣了一下,脸上绽开一个清冽笑容:“我只是想,方才听到这一曲想到了一些过往的事,让上官姑娘见笑了。”他收起笑意,“重新开始。”
观战的武林人士心知肚明,这场比斗将孰胜孰负,不过因为殷九霄和上官念真长得好看,所以这山巅之站称得上美轮美奂,让人情不自禁眯着眼,凝神观看。
不知何时,上官念真脱了白裘,一身轻装与殷九霄交战。
最后,殷九霄挣破上官念真笛音的迷障,迅疾的一剑抵在女子纤细的脖子边时,上官念真没有任何不快,整个人甚至透着别样的轻松。
上官念真正要离开山巅时,殷九霄向她郑重作辑,聚音成线,缓缓道:“上官姑娘,这些年多谢你多次施以援手。当年的五人,就剩下你我二人,之前我知你情谊,却还利用了你,再多声抱歉——”
话未完,上官念真美眸微弯,语气都有些俏皮,竟是用上真气,让所有人都得以听到:“抱歉不必。殷九霄,以后来安襄城,随时来找我喝酒,约好了?”
殷九霄愣了一下,看到上官念真神色坦荡,明白对方完全放开了,甚至还吹了那一曲相赠,反而是不想失去这个好友的自己更忧心忧虑,显得矫情。
他微微颔首,郑重应下:“约好了。”
当上官念真回到悬崖处,没有下一位前去山巅时,除了沉默的生死狱那边,一部分人并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
他们是不满殷九霄的。
虽然当下看殷九霄是被冤枉的,但原本这盛大的武林大会却因为殷九霄的出现,彻底变成了个人的复仇大会,谁知道殷九霄身上是否还沾上了另外的仇怨,所以他们并不赞同殷九霄成为武林盟主。
另外一部分人则没有这些想法。
既然殷九霄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又洗刷了冤屈,武林大会以强者为尊,更有岑河和扶成济两位极有名望的人做担保,怎么想都没有比殷九霄更合适盟主之位的人了。
“我看殷九霄就是这一届盟主了,还好我没有骂过他魔头。”
“这仙貌邪心的称号看来也要改了。”
“殷少侠怕是会成为最年轻的武林盟主了,实在是让人敬佩。”
“岑盟主,您怎么看?”
这些人齐齐看向岑河。
岑河当然乐见其成,正准备站出来宣布殷九霄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之际,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殷九霄先一步破了流淌的高涨气势。
“不怕诸位英雄笑话和愤怒,老实,我并没有做武林盟主的心思,当初这武林大会更是我以岑大哥好友的性命逼迫召开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了林韫和阮冥。”
一语激情千层浪。
岑河微愕,连忙大喝:“殷贤弟,你在胡什么?!”
他早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况且当初这是双方同意下的合作,他当时虽有郁结,却也很快想通要为武林做事并非只有做了盟主才行,所以谈何逼迫一。
“我当时仇怨难当,那时发现岑大哥好友久病成顽疾,我又正好与薛前辈交好,所以借机以向薛前辈求药为条件让岑大哥召开了武林大会。”话间,殷九霄一跃而下,来到人群外侧,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峭壁,他面对一张张错愕的脸,继而道:“我为了报仇,外表笑脸迎人,实则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不止心思深重,还睚眦必报,哪有资格做武林盟主。”
有早就不满殷九霄的人不忿地问:“那你先前应什么战?”
殷九霄坦然受之,眉眼弯弯:“所以我很坏,坏得很。”
嵇远寒走出人群,四目相对间,似乎是怕他受欺负,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边。
“你根本……简直不可理喻!”这话一出来,获得无数人赞同。
殷九霄瞄到岑河,看到岑河涨红了脸,显然被气得不轻,他知道自己太过任性,心中有愧,可他也明明白白,自己真做这个武林盟主,武林恐怕会更乱。
毕竟方才站在山巅,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好些并不服气的脸。
“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岑河带着怒意走出来,一步步走到殷九霄面前,随即,却是气笑了似的,板着脸笑起来,而后转身,高声道:“我与殷九霄为结拜兄弟,当初他薛筎可以治好我的好友,让我给他机会召开这武林大会。我岑河当了六年的武林盟主,也确实有些累了,想着退位让贤也好,才会答应了殷九霄的要求。既然今日殷九霄不想做这武林盟主,我武林人才济济,难不成还出不来一个厉害的人来替我接下盟主之职吗?”
岑河的一席话字字铿锵,可谓发自肺腑,听者动容。
殷九霄看到负手而立的岑河,右手摆了摆,显然是让他退到一边,于是他赶紧乖乖拉了嵇远寒走开,聚音成线道了句“多谢大哥”。
随着岑河一声:“武林大会重新开始——!”又重新燃起兴致昂扬。
没有了殷九霄的武林大会,终于像个正常的正道角逐大会。
“这么无聊的武林大会才是武林大会,走了。”聂池了个哈欠,兴致缺缺,转身就走。
栾辛看了眼黑衣男子,忙跟上聂池:“先生,那苗子不好?”
“一眼怎么看得出,必须要摸骨嘛,但我若是当场摸骨,一把老骨头怕是就要不保了。”聂池絮絮叨叨,满不在乎道:“以后若有缘,再吧。”
谁也没在意这两个悄悄来再悄悄走的老人。
殷九霄亦没有多留,和扶成济道了别,对方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塞了一个酒葫芦给他,里面装着杏花仙酒。
他欣喜非常,没有假意推辞,深深作辑后拉了嵇远寒便朝着山下走去。
走了半盏茶,发现生死狱的一众人还跟在后头,殷九霄扭头看向歆黄鹄等人。
一群人好似商量好的,除了玉振之外,全部单膝着地,唤道:“谷主。”
殷九霄面不改色:“我这半年来用轮迴谷掌门行走江湖,不过是为了引出仇敌,从三年前开始,我就不是谷主了。歆黄鹄也好,炀春雪也好,都可以成为你们新的掌门,或者另选其他人也行。”
他唯独没提到玉振。
此刻,玉振也像是被排斥在外,抱着素冰清的尸首,站在人群之外。
话音落下,殷九霄与玉振相视一眼。
玉振后来在信笺上提到了他背叛阮冥的原因,是他听到阮冥侮辱了阮正卿的牌位,还是那些陈词滥调,阮冥却以为玉振只在意素冰清,也并没有掩饰过。
然而,玉振这辈子最在意的人,表面看是素冰清,但内心里却将阮正卿的师恩看得比情爱更重。
可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这人心狠手辣,明知阮冥要害谷中门人,却还帮其研制毒药的罪。
无话可,何必再。
这人确实该死。
不管这些活下来的人是否真心实意唤他一声“谷主”,殷九霄也不在乎,转身就要走,炀春雪叫住他,用怪腔怪调道:“殷师弟你,要去何处?”
他扭头望着炀春雪,一抹澄澈又明艳的笑自殷九霄脸上绽开:“天下虽大,只要有阿寒陪着我,何处都是家。”
歆黄鹄对嵇远寒欲言又止,殷九霄恰好完,嵇远寒看向歆黄鹄,一把牵了殷九霄的手,神色依旧凛然,眼底却有温情,聚音成线道:“我心悦他,他亦如是。”
罢,嵇远寒不轻不响地出声道了句:“珍重。”
歆黄鹄眸光震动,缓缓道:“珍重。”
两人迈出几步后,殷九霄背对炀春雪他们摆了摆手,朗声道:“炀师姐,谢谢你信我,谢谢你疼我,帮我一起杀林韫。今朝一别,后会有期。”
这一次,殷九霄和嵇远寒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啊!楼主这是怎么了?”
“玉振!怎么回事?!”
生死狱的人群里响起几个女子们慌慌张张的声音,最后传来歆黄鹄平静无波的声音:“师兄自知毒害同门,罪孽深重,就此服毒了断。他不久前曾言,死后将他和素师姐葬在这雪山之中,我们照做便是。”
炀春雪微启唇,白色的气很快消失在眼前,正如玉振服毒自杀后快速逝去的生命。
她没有去看玉振死去的模样,只是抬头看向没了风雪,显得格外平静的天空。
当初,玉振将炀春雪找去密谈的时候,还过这么一句话:“这些都是我的由衷之言,等一切事了,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炀春雪喃喃自语:“你的交代,都看到了。”
——已死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你们都看到了,对吧?
漫步在冰天雪地里,殷九霄拿起嵇远寒的手,再揉了揉,万分确信,这确实是这次主动抱他,握住他的手。
他再扭头,看向嵇远寒。
脚下和视野里的绵绵白雪晶莹闪亮,却都不及身边人来的光采夺目。
嵇远寒注意到他的视线,扭头看过来,面面相觑。
或许是除去了所有仇怨,他浑身轻松,嵇远寒亦浑身轻松。
回望他的人高眉深目,有些异域风情的脸型轮廓分明,常年不动声色显得冷硬的气质此时因一双眼睛里的柔情冲淡了凛然。
“阿寒,你刚才对歆黄鹄了甚?”殷九霄脱口而出方才疑惑,实则愣怔地望着对方,怀疑自己错看了嵇远寒眼里的情谊。
嵇远寒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他确定不是冻红的,是真的瞬间通红。
随后,他以为会等一辈子的话,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从嵇远寒的双唇里溢出:“我心悦他,他亦如是。”
一句话,犹如细雨阳光,落入殷九霄内心翘首以待正在长大的树苗,倏然间,树苗仿佛经历了数个春夏秋冬,最终在温暖的阳光下,长成参天大树,将殷九霄完全笼罩在郁郁葱葱的枝叶下。
璀璨明亮的狐狸眼只有嵇远寒一个人,当他出那句话,心有惶惶的刹那,看到近在咫尺的眼眸蒙上一层水光。
里面似乎有委屈,又似乎只有喜悦。
主人过许多话,做过许多事,可都因为他太过蠢笨或是自我否定没有去发现。
而他不应再畏缩不前,大胆一些,再大胆一些。
嵇远寒听着如鼓的心跳,缓缓凑近殷九霄,在殷九霄动也不动,只是愣愣看着他的当下,他吻在了那双偷偷看过很多次的唇上。
还只能做到浅尝辄止的嵇远寒,被突然放在脑后的手压着无法退开。
在严寒中投射下的阳光中,在莹白一片的茫茫雪地里,殷九霄拥着嵇远寒,一点点加深这个得来不易的吻。
嵇远寒没有挣扎,只是有些僵硬但又顺从着他给予和他想要的一切。
怀里的人因为紧张闭着眼,殷九霄却从头到尾睁着眼,他将嵇远寒如何变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殷九霄依依不舍地放开嵇远寒,捧着对方的脸,又珍重地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这一路走来,多亏了有你相伴才走至今日,如今一切事了,一身轻松,便想问问你有没有想做或者想要的事?”
“金钱、地位、功法,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其实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可他就是想问一问,若嵇远寒真的深藏心底想要的或想做的,以后他有一辈子可以陪着嵇远寒一起做。
“我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了。”
隐约有一个答案出现在殷九霄心头,对上浅棕色的眸子,在里面看到了话中之意。
殷九霄没去刨根究底,只是莞尔一笑。
携着此后一生都将相伴之人的手,在殷九霄的余光里,看到嵇远寒从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他吻过的有些鲜红的嘴角微微勾起。
被殷九霄扯过几次的嘴角,每次都显得僵硬好笑的弧度这次柔软地出现在唇畔。
一点微的笑意,胜过万千繁花。
他的阿寒,终于知道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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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从头到尾阿寒都没有笑过,最后,终于知道笑了。
之前我也过,这篇文原计划只有10-15w,是卷一预计错误,写了太多为感情铺垫的戏,导致字数超标,其实早该完结了QAQ
大家的番外,我从最初就没考虑过,当初就想着差不多在这个地方结束,觉得是真好那种。
作者写这篇文时,有种九霄和阿寒真得活着,就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接下来他们可能会归隐,可能还会玩个易容游戏闯荡江湖,也可能是回地下轮迴谷享受二人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大家可以尽情想象。
感谢一路走来相伴至今的天使,有你们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总之爱你们!!!!!有缘我们江湖再见!!!!
接档文:《反派BOSS怀了他的孩子[穿书]》【尽量存稿快点开】
颜旭之穿成了天雷狗血文里的柔弱白莲花受,趁着剧情还没开始,他一一远离天赋异禀拥有让人怀孕能力的主角攻,对他一见钟情、情根深种等配角一二三。
为保护节操,他学遍十八般武艺,刻苦修行,稍不留神练成了绝世高手。
然后一不心把书里的大反派圈圈叉叉了!反派BOSS还怀着孩子找上了门!
武林大会当天,荀箫顶着个大肚子当着武林群雄的面(其中包括主角攻,配角一二三)剑指颜旭之:你是现在昭告天下跟我走,还是让我杀了你或者自杀?
颜旭之一脸懵逼:卧槽,我根本不认识您哪。
他春风一度的对象明明是个炮灰酿酒学徒,怎么成反派BOSS了???这反派还怀孕了???
怎么办!认还是不认!急!在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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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武世界
当世无敌嗜酒美攻x独占欲超强反派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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