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叫祁云。
水面破开巨大的波浪, 一只通体纯白的猫跳到了水中,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水面上,只余下一圈又一圈涟漪。
海底的水流涌动着, 从四面八方而来,白猫努力睁大眼在海水中寻找着。
少年拥有一头格外显眼的银色长发, 如同绸缎一般,要想找到少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白猫想着, 愈发用力地往水底潜进去。
胸腔内的氧气正在一点点被剥离, 这时候的白猫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白猫罢了。明明是梦,他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溺水般的窒息感。
但更为强烈的情绪, 是想找到少年的心。
终于, 他在海底看见了一片银色。
他猜得不错, 那头缎子一般的长发即使在海底也散发着光芒, 是昏暗的海水中唯一亮眼的东西。
趋光的水生物在这银光的照耀下跑了出来。
一群通体色彩斑斓、只有拇指大的鱼儿骤然从珊瑚礁里游了出来,缀在尾端的鱼游着游着,不知怎的游到了那头缎子似的发中,迷失了方向。
过了好一阵, 一双白皙的、骨节修长却纤细、屁儿生着薄纱一般的璞的手拨开头发, 捧着鱼,把它送回了队伍尾端。
“迷路了呀。”
白猫听见了少年的声音。
那么轻、那么柔, 软软的,天然的温柔和关切从里头流淌出来, 那种窒息感也在瞬间骤然消失。
斑斓的鱼被送了回去, 却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一眼,最后干脆飞快地游过来, 嘴轻轻碰了下那双手的指尖。
它吻了下少年指尖。
——谢谢。
斑斓的鱼又飞快游回了队伍尾端。
而少年似有所感, 在此时抬头朝他看过来。
白猫看见了此生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场景。
那头过长的发丝铺展开, 随着海水的律动像着四周分散开来,少年藏在这银白的发中,抬起一张昳丽的面,眼角两滴朱砂痣殷红似血。恍惚间,那两粒的朱砂痣变成了种子,生长出一朵娇艳鲜嫩的、同样殷红的海之花,花朵柔弱地垂了下来,将少年的眼尾状似包在了里头。
祁云拿着那个匣子,看过来的目光微讶。
“猫猫……你怎么下来了?”
他眼里迅速升腾起惊喜,想到陆地上的动物不能够在海里生活,这丝欣喜又变成了慌张,想也不想便飞快游过去。
一条柔韧的浅红色硕大鱼尾从银发中骤然挣出。
祁云冲出银发的包围圈,飞快到了近前,将他搂入怀中,又一刻不停地破水而出,来到了海面上。
白猫浑身的毛毛湿透了,还不心呛到一口水,眼下正焉巴巴地趴在他怀里,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王子心疼坏了,拍拍他的脊背,有些焦急地问道:“猫猫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怎么跳下去了呀?”
白猫用爪爪扑了下湿漉漉的鼻尖,勉强比划了一个自己没问题的手势。
祁云捏捏他的爪爪,拿出自己找回来的匣子。
“你看,这是匣子,里面的珍珠一颗也没有少,全部给你。”
他把白猫放在礁石上,又将匣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笑得格外雀跃,“猫猫可以把这个收下吗?猫猫喜欢这个,对不对呀?”
想到他刚才因为自己一个动作,二话不就潜进水底,白猫心头莫名一紧,犹豫很久才点了下头。
祁云的眼睛骤然亮了。
他和白猫在岸边玩到月至中天,才恋恋不舍地挥挥手,跟他告别。
临别时,他忍不住又约了明天的见面,看见白猫点头后,他高兴得不知该什么,心花怒放地回了海底。
王子一连去了五天,第六天时,他终于按捺不住问白猫。
“猫猫愿不愿意……去我家呀?”
白猫玩儿珍珠的动作一顿,抬头看过来。
两双同样通透的蓝色瞳孔在此时对上,祁云紧张得攥紧了手心,生怕他拒绝自己,然后再也不来海边了。
通过这几天的了解,他已经知道猫猫没有主人。
从听到这个答案的那天起,王子就一直蠢蠢欲动,想把猫猫带回海底,直至今天,他才鼓起勇气问出这个问题。
“我会对你好的,你想玩什么都可以,你想住在陆地上,我可以给你建房子,以后每天来陪你。你想住在水面上飘着玩儿,我也可以让姐姐帮忙,你和我回去的话也可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拦你的。我有好多好吃的和好玩儿的,你来的话,我全部分你一半,你全部要也给你,不过要偷偷的,不然哥哥看见会骂我的……”
他一口气了一堆,眼神希冀地看着秦戈。
“你愿意跟我走吗?”
迎着他充满期待和渴望的双眼,白猫沉默着垂下了眸子。
祁云的心骤然从半空坠到了海底,无比失落,又不愿意相信猫猫拒绝了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猫猫。
他试探着伸手,在猫猫耸拉的耳朵上轻轻碰了碰。
触感柔软至极,表层的白色毛发太厚实,以至于他甚至摸不到藏在白色毛毛中的耳朵。
“猫猫,跟我走好不好嘛……”
白猫抬头。
一鱼一猫的眸子对上,祁云的眼里充满着紧张和期待,眼巴巴地看着他,眼尾已经有泪光出现,似乎只要他现在拒绝了少年,下一秒少年就能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白猫极轻极轻地歪了下头。
“喵。”我答应你了。
话罢,他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听不懂他在什么,于是伸出一只爪爪,在祁云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下,人立而起,朝着少年展开了自己的怀抱。
……我愿意跟你走。
我们再也不要回来了。
祁云呆愣住了,巨大的欢喜似波涛汹涌的海水朝着他涌来,这种高兴和雀跃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把白猫捧起来,无比心地将人抱在了怀中。
“我、我……”
他连着了好几个“我”,却连一句话也不出来,憋红了脸,好半晌才克制地抱紧怀中的白猫。
“我带你回家,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好不好?”
白猫盯着他骤然点亮的瞳眸,自己的眸子也跟着亮了起来,里头有一丝笑意泄出。
他点了下头。
王子太高兴啦!
这是王子的第一个伙伴。
他在人鱼国有兄弟姐妹、有父母、有臣民、有长辈、有同业……唯独没有朋友。
同龄的人叫他悉数是叫他王子的。
他们是王子的臣民,不是王子的朋友,这一点王子分得非常清楚。
……虽然哥哥骂他是个一根筋的笨蛋,认准一件事便不会改变,也不知道变通。
但王子还是觉得,他生来的职责便是守卫他的臣民,哪怕臣民和他关系再好,也是臣民,不算是朋友。
他的朋友随便叫他什么都可以,他会非常喜欢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也要非常喜欢他,他们要互相喜欢才对!
祁云看过一个故事。
这则故事是讲述友谊的,大致意思是:
一个人半夜来到他的朋友家里,朋友正在睡觉,醒后拿了长剑、钱袋等物飞快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他告诉他的朋友:如果你是输光了钱,袋子里的钱能够让你翻本。如果有人和你吵架,那我陪你一起去,这里还有一把长剑,需要的话你也拿去吧。
半夜造访的人只是摇摇头,旋即:我做梦梦到你看上去非常悲伤,担心你遇到了什么事,因此放下不下,所以才深夜造访的。
这个故事让王子看完之后记了很久,他也想拥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猫猫虽然和他种类不同,但是,他们也可以成为朋友的呀!
他用真心去换猫猫的真心,猫猫也会把自己的真心给他。
王子抱着白猫傻乐了很久,才把礁石上的东西一样样收拾好,算带着猫猫潜进海底。
白猫在此时突然喵了一声。
祁云有些疑惑:“猫猫,怎么了呀?”
白猫仰头看过来,兴许是因为在梦里,和除了海里的动物之外,向来是鸡同鸭讲的王子奇迹般的听懂了他的话。
“你问我家在哪里?”
“——我的家,就在这里呀,这片海洋都是我的家嘛。”
确实,鲛人一族避世不出,他们生活的地方在另一个空间中。是以,所有海洋都是人鱼的领地,也即王子的家。
白猫的脸皱在了一起,很显然,他没有理解王子的这句话。
“你住在哪里?”
王子奇迹般的又听懂了,他捧着猫猫去看海底,“我住在海底呀,就在下面。”
白猫的瞳孔中有惊诧。
……海底?
少年住在海底?
这太荒谬了,帝国如今根本没有发明能够让人类在海底长时间存活的药品或辅助器械,除了兽形态是鱼类的人之外,没有谁会、谁能长时间待在海底。
少年却他生活在海底。
这怎么听,都像一个荒诞的、可笑的、不可相信的谎言。
可少年看上去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他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祁云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唔?猫猫不相信我吗?那我先带你去海底游一圈。”
话罢,他伸手轻轻捂住白猫的嘴,将这只猫咪贴近自己的身躯。
旋即,他猝不及防便潜进了海。
白猫:“!!!”
预料之中的窒息感并没有到来,那只随意捂着他嘴的手,和抱着他的那只手一起,这双手如同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将他看牢牢隔绝在了里头。他独自憋气许久,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海底时,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没有呛到。
他可以在海底呼吸。
白猫的瞳孔中渐渐升起了震惊,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可这种感觉却无比真实。
想要在海底呼吸其实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吃下巫女和皇室两方管辖的草药,另一种则是让皇室带着无法呼吸的人下去。
因为他们是海之子,被他们承认的人,在和海之子肌肤相触时,便能在海底呼吸。不过这个方法有个弊端,这意味着他们必须时时刻刻在一起,一秒也不能分离。
这种方法迄今为止根本没有人使用。
因为向来高傲的皇室是绝不会和陆地上的生灵接触的,更遑论带着对方潜入海底。
王子是个例外。
等白猫好不容易回过神,扒着祁云的手抬头看了一眼,海面已经离得非常远的,就连他也只能隐约看见海面的影子。
这得是游出去了多远?
少年的速度非常惊人,恐怕只有机甲能够和他相比拟。
祁云另一只空闲的手揉揉他的耳朵,含着期待问道:“喜欢这里吗?”
白猫回头。
他一点吃力也没有,玩儿似的游动着,甚至还有闲心低下头来逗猫。
白猫决定收回前言。
少年的速度连机甲也比不上。
祁云把猫猫搂紧,示意他转头看过去。
大大、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鱼在深海中游动着,自在又惬意,这仿佛是另一方天地,海水涌动着,水流轻飘飘上他的毛发,对他抱着十足的温柔。
这是一副非常漂亮的景象,没有绚丽多姿的鱼类、珊瑚,也没有阳光,却是白猫见过的所有景象当中最美的。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把头抵在祁云的肩头,余光蓦地发现了一副奇怪的场景。
不论什么样的鱼,在少年游过来之前、经过时、以及走开后都会退避三舍。它们似乎早早地就感知到了少年的来到,提前让开,铺成了一条无形的路。
这里头许多鱼白猫闻所未闻,自然也弄不清楚它们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看了没一会儿,视线便被少年身后滑动的长发给吸引了,下意识伸出爪爪想要去勾,却被祁云按在了怀里。
“猫猫不可以离开我,会呼吸不过来的。”他认真道。
白猫犹豫了一下,选择收回爪爪。
祁云重新展露笑颜,“猫猫真乖。”
白猫在他怀中抬头看了眼,他已经看不见海面的踪迹了,愈往下,他看见的鱼类也就愈多、愈怪。
直至五分钟后,白猫终于看见了一种眼熟的鱼类。
起先是若干个灰黑的点,没多久,庞大的阴影群出现在他们上空,并且愈来愈近。
白猫也得以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一群大白鲨!
白猫的瞳孔骤然缩,他非常清楚这种生物有多凶残,少年根本不过对方,只怕一个照面便会被撕碎,而他现在的样子也帮不了少年什么。
他有些焦急地伸手拉扯着少年的衣服。
躲起来!
快躲起来!有危险!
少年傻乎乎的,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猫猫别怕。”
白猫突然觉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谁害怕了?!他只是害怕少年被鲨鱼撕碎!
快躲起来啊,不管少年是怎么能在海底呼吸的,都快躲起来!
不能让那些鲨鱼发现!!!
他兀自瞎叫唤半晌,少年却没有一点反应。白猫又气又急,悄无声息放出精神力,将少年和自己用精神力包裹住,不教那群鲨鱼发现。
他不由得攥紧了少年的衣袖。
王子一头雾水,见他浑身僵硬,也不再往下游了,在原地停下,焦急道:“猫猫哪里不舒服?怎么了?这里的水压太强了吗?怎么回事呀,姐姐明明跟我你感受不到的,难不难受,难受的话,我们就先回去!”
他着,浅红的尾巴一摆,顷刻便准备朝着上方游去。
“喵!”不行!
上面就是鲨鱼群!你不能上去!
王子误把他的阻拦当成了点头,尾巴飞速摆动,一个眨眼便冲到了鲨鱼群面前。
白猫心头一紧。
……完了,他们被发现了。
藏在少年怀中,他清晰看见那群鲨鱼嗅着味道转身,张开满是利齿的嘴朝这边游了过来。
白猫抱紧了少年。
而少年也终于发现了这群成群结伴游着的鲨鱼,动作微顿,歪了下脑袋看着鲨鱼群。
奇怪的事随之发生。
鲨鱼群游到近前,没有兴奋地冲过来,将弱的猎物撕杀,反而接二连三地沉到了比少年低一等的地方,仿佛是在……俯首称臣。
白猫紧绷的精神力捕捉到了一股奇怪的声波。
他脑子里储存着帝国目前为止记录在册的所有声波资料,可他却辨认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祁云。
王子抿着唇看向鲨鱼群,愈发搂紧了怀中的猫猫,觉得是它们吓到了自己好不容易拐到海底的猫猫。
他不太高兴地道:“你们吓到它了。”
那股声波的频率变强了。
白猫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眸中的冷漠被这怪诞的一幕瓦解,情绪掩藏不住流露出来。
那段声波过后,王子道:“不可以有下一次了。——还有,别告诉他我来过这里。”
“他”指的是谁?
一个接一个疑问在白猫心头浮出,他望着祁云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少神秘极了。
王子半点没察觉他的心思,尾巴一摆便游走了。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讨厌毛绒绒,王子极其喜欢毛绒绒。姐姐有时候调侃他们,他们两个应该互补一下,这样就均衡了。
因着担心猫猫,祁云用尽了力气往前游,不过眨眼便冲出海面,松开捂住白猫嘴的手,担心地问:
“猫猫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白猫扒着他的衣襟,轻轻点了下头。
王子抱着他慢慢往岸边游。
途中,他突然道:“你在岸边等我一下,应该只要两个时的时间,我就会再上来找你。”
听见他要离开,白猫心里下意识一紧。
“喵?”你要去哪儿?
祁云道:“我要去拿金色海之花的果子给你,吃了以后你就可以在海底呼吸了,这样猫猫以后就可以陪着我啦。”
白猫的那点心慌又散了,用爪爪扒紧他的衣服。
岸边很快便到了,祁云把他放在原来的那块礁石上,正待转身,忽然想起什么,靠着教室问道:“猫猫,你还你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吗?”
白猫不太情愿地点了下头。
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祁云笑得弯了一双眼,“这样啊,那等你能话之后,要记得亲口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哦。”
白猫点头,抬头与他对视,爪爪也抬起来指了一下他。
这是……什么意思?
王子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猫猫在问我的名字吗?”
白猫点头。
王子突然就笑了。
今天晚上的月光不太明亮,还被阴云遮住了大半,海边本该是黯的,可他笑起来,却教白猫觉得眼前一亮,笑得仿佛不是少年,而是月亮。
白猫遗忘了方才见到的所有东西,他也不记得今晚的月亮是怎样的,他眼里只装得进去眼前的月光。
月亮缓缓张嘴。
“我叫……”我叫祁云,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
祁云醒了。
他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头脑迷迷糊糊的。良久,他准备翻个身继续睡,手刚一伸出去就顿住了。
王子狐疑地掀开被子。
……他睡觉之前明明是躺在床中央的,怎么一觉睡醒跑到了床边,还差点摔下去。
他的睡姿一向很好,睡着之后便不会乱动。
这还是第一次。
王子难免有些新奇,迟钝的大脑微回神,察觉出腿上有奇怪的触感,低头一看——豹猫闭着眼,两只前爪紧紧握在一起,后爪则踩在了他的睡裤上,不断踢着脚,试图把他从床上踢下去。
王子:“……”
原来是乔乔搞的鬼。
这么的猫咪,睡着了力量居然出奇地大,趁他睡着,把他从床中央踢到了床边,但凡他醒得再晚一点,不定便会被豹猫给踢了下去。
看来豹豹得是对的,不能和乔乔睡觉,他太不老实了。
祁云一脸无奈地把猫咪拎回枕头上,又把枕头抱到了沙发上。
这样就踹不到了。
他松口气,准备下楼喝杯水再回来躺着。
门甫一开,王子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面前靠着一只已经睡着了的、用尾巴把自己圈起的白猫。
是他的吉祥。
吉祥不是在豹豹的屋子里吗?怎么跑到他门口来睡觉了,还没有盖被子,就这么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祁云慌忙蹲下去,无比心地把白猫抱进怀中。
突然的腾空让白猫睁开了眼。
祁云声道:“吉祥,怎么跑到……”
他话音未落,布偶猫半梦半醒地凑过来,将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动作和眼神透着十足的依赖和眷恋。
不用再问了,祁云一下就懂了。
他的猫猫想他了,所以偷偷跑过来趴在了他的房门口。
想明白这一点,王子满心尽是柔软的。
他的猫猫怎么可以这么粘人呀。
……他太喜欢了。
祁云把布偶猫的尾巴捞起来,抱着他下楼去喝水。
“吉祥,我刚刚梦到你了。”他边走边絮絮叨叨地念。
原本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布偶猫支棱起耳朵,抬头看过来,那双眼被困意渲染得格外凝重,深沉如墨,仔细看又能看出里头的一丝墨色。
他用爪爪扒拉了一下祁云的衣服,“喵?”梦到我什么了?
一楼没有开暖气,现在的季节晚上给是冷的,祁云想了下,拉开外套把猫猫罩了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这样也方便他单手抱着猫猫。
“我梦见你不认识我了,我可伤心了,哭了好久。后来我又问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家,你点头了,我可高兴了,抱着你一起睡。我想着,一觉醒来就可以看见猫猫,所以睡得特别快,然后……”
一觉醒来,他真的在门口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猫猫。
这是王子醒后记得的片段,被他随意拼凑在了一起。
白猫盯着他看了半晌,爪爪在他的衣服上轻轻拍了下,“喵。”我也做梦了。
秦戈不记得那个梦是什么了。
他唯一记得的只有月光下少年弯着眼眸,还有两点殷红似血的朱砂痣。
……和祁云一模一样。
或者,他梦见祁云了。
秦戈不记得这个梦是什么,但他莫名觉得,这个梦非常真实,仿佛在很久之前,他曾亲身经历过一般。
水很快烧开,祁云拿杯子倒了一些,自己喝了一半,那些杯子低头问他:“吉祥口渴吗?要不要喝一点?”
白猫点头,在他的外套里挣了挣,把两只爪爪伸出来,抱着玻璃杯口口喝水。
喝完后,他猛然意识到什么。
……这是祁云的杯子,他刚刚还喝过。
王子一点也不嫌弃自己的猫猫,把杯子洗干净放回置物架,揣着白猫上楼。
“吉祥想在哪儿睡?”
话是这么的,他却不愿意松手,不想把猫猫送回豹豹的房间。
他的猫猫都跑过来找他了,他不想把猫猫抱回去,可是他要尊重猫猫的意见。
思及此,祁云难得有些紧张。
白猫没没有让他失望,脑袋一缩就进了他的衣服里。
祁云咧开嘴笑了。
他就知道,他的猫猫最喜欢他!
睡觉也要和他一起睡,真粘人。
祁云隔着外套揉了下白猫的脑袋,心满意足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他脱下外套,把白猫放在床上,“好了,猫猫,我们睡觉吧。”他生怕自己动到白猫的伤口,在一人一猫中间隔了个枕头,最后揉一把白猫,满意地躺了下去。
白猫对此没有异议,闭上眼,鼻尖却突然嗅到了什么味道。
那是……
另一只猫的味道。
秦戈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这股味道。
可是他却不出来,他究竟是不喜欢这只猫,还是不喜欢这只猫缠着祁云。
秦戈索性不想了,默默增强自己的嗅觉。
他闻得出来,这味道遍布床上、枕头上,甚至祁云的衣服上也有。这也就表明了,他是直接抱着那只猫咪睡的。
……为什么到了他这儿,就要隔一个枕头?
猫的天性作祟,他睁开眼,轻松跨过枕头,仗着自己是虚胖,陷进了祁云和枕头之间的缝隙里头,变成了一长条的姿势正对枕头侧躺着。
饶是如此,他鼻尖还萦绕着那股讨人厌的气味。
祁云的困意去得快,来得也快,这会儿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下意识伸手搂住他,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唔?吉祥,你怎么过来了?”
布偶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兀自沉思两秒,突然抬腿,一脚把面前的枕头踹飞了。
旋即他转过身,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祁云怀中,鼻尖萦绕的气味变成了祁云身上独有的气味,那是阳光和某种清甜的果子气味,很淡,却完美地将另一只猫的味道给盖住了。
发现这样果然闻不到一丁点别的猫猫的气味后,身心逐渐趋近猫猫的秦戈便心安理得地睡了。
祁云也不推拒,迷迷糊糊把他搂紧了。
“吉祥真乖,我们睡觉觉啦……”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因为他睡着了而骤然中断。
秦戈莫名觉得前面四个字有些耳熟,倒似在什么地方听过一般,他没来得及深思,便猝不及防睡着了。
清,祁云率先睁眼,第一眼便看见了怀中雪白的毛团子。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下意识把脸凑过去蹭了蹭。
触感真的超舒服的……
比棉花还要柔软,猫猫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毛绒绒的呀?
祁云忍不住把脸埋进他的毛毛中,深深吸了一口,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他吸着,阵地从布偶猫的脊背变成了他的肚皮。
猫的肚皮像一个天然的热水袋,软乎乎的,王子在他肚皮上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没忍住埋头进去吸了一口。
实在是太舒服了。
怎么可以这么舒服?
仗着猫猫在睡觉,祁云偷偷吸猫吸得不亦乐乎,眼睛几乎快弯成了一条狭长的线。
好不容易,他吸够了准备起床,正要抬头时,额头突然被一只粉爪爪拍了下。
伴随着一声无奈而又掺杂了些微弱羞赧的叫声,王子抬头,对上白猫那双眼。
完了,偷偷吸猫被抓了个正着,猫猫会不会嫌他烦呀?
祁云一瞬间浑身僵硬。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地是,祁云耳边骤然炸开一声猫叫。
“喵喵喵——!!!”
他下意识抬头,半夜便被他挪到床头柜上的豹猫气得浑身发抖,眼神死死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
王子(迟疑):我们这算是被捉奸在床了吗?
秦戈:……
豹猫:已气疯,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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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晚点捉!
注解:来源于《拉封丹寓言》中的《两个朋友》,原文如下:
在南非的莫诺莫塔帕王国,有两个真心的朋友,他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据这里的人交朋友,比其他地方的人真心实意得多。
一天夜里,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一个朋友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径直朝另一个朋友家跑来,把他家仆人叫醒,因为他感觉梦神已迈进了朋友家的大门。
被吵醒的朋友非常惊慌,他穿起衣服,系好钱袋,全副武装,对朋友:
“半夜造访一定是有急事相告,是不是赌钱赌光了?我这里有钱你拿去。要是和别人吵架,我们一同去论理。我还有把利剑,如果需要你也把它拿去。”
“不,”他的朋友回答,“感谢你的热情关心,我既不要钱也不要武器,我只是在睡梦中看到你有些悲伤,我担心你出了事,所以连夜飞奔赶了过来。这就是我半夜来访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