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倘若能再来一遍。
半夜醒来发现猫不见了, 祁云不慌张是不可能的。
他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迈过床上的几只崽崽,突破包围圈换上拖鞋静悄悄往外走。
出了那道门, 他的声音也便大了起来。
“吉祥?你去哪儿了?”王子左右看看,猝不及防于黑夜中听见玻璃弹珠在地板上弹跳的声音。
“骨碌碌”的声响在黑夜格外鲜明, 几乎带起了一片空寂的回声。
祁云动作一顿,尚且有些迟钝的思维刹那便清醒了。
陆地上……不会也有鬼魂吧?
王子:“QAQ!!!”
他以前撞过鬼, 那次的经历让他对一切鬼魂都多多少少带上了几分忌惮。
以前在海底时, 祁云趁着哥哥不在偷溜出去玩儿,那是他第一次偷溜出去, 不熟悉道路, 又没有带上兔。结果因为不认路走偏了。
除了人鱼国被珠光笼罩外, 深海的其他地方悉数是黑暗的, 王子那时认路全凭灯光。
在黑暗中瞥见一点火光便急匆匆地游了过去。
发出光亮的是个深棕长发的女孩,脖子上戴着一串价值不菲的项链,正是这串项链发出的微光。
她的头发太长了,遮住大半面颊, 只露出半边苍白的面颊, 眉眼悉数藏在发后,唇瓣被海水浸得惨白。
着急回家的王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的不对劲, 十分有礼貌地向她问路。
女孩当时只楞楞地看着他,重复道:“回……家?”声线僵硬又艰涩, 像是许久未曾话了。
“嗯, 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女孩茫然道:“回……去?”
王子心里有疑惑,却还是点头。对方茫然抬脸, 那串发光的项链被水波带动, 往上漂浮, 恰恰映亮了她的脸。
“抱歉,我……不认得路。”女孩:“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回不去了……我看不见路……你能带我回去吗?”
她朝祁云这边抬头,苍白的面颊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赫然两个黢黑的空洞。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轻声细语道:“能麻烦你扶着我吗?我走不了了……”
目光向下,本该是双腿的地方只有两截空荡荡的裤腿,随着水波蜿蜒流动。
她没有腿。
祁云:“……”
祁云:“!!!!!!!!!!!”
救命啊!!!
这件事给尚且年幼的王子留下了不的心理阴影,后面还是哥哥来寻他,这位迷路的女鬼姐才被消散。
王子记得自己问过哥哥,为什么海底也会有鬼魂。
明明他看的陆地上记载的书籍和影视资料里,没有任何地方提起过类似事件。
哥哥当时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他:
——有人才有鬼。
那位女鬼姐脖子上系了条沉甸甸的锁链。砍断双腿,会让她无法自救,剜去双目,她便看不清行凶者的相貌。而铁锁链会带着她的尸体沉进深不见底的深海。
没有人会发现她。
祁云便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陆地上的人们这么可恶。
只可惜,他知道的时候懵懵懂懂的,什么也没记住。
现下,王子吞咽了下口水。
“骨碌碌”。
耳边又响起了玻璃弹珠的响声,祁云的神经蓦地绷紧,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往声源处走去。
他其实有那么一丢丢好奇。
虽然女鬼姐看起来很吓人,但其实没有伤害过他。只要不是直面迎上,他其实没有那么害怕。
黑暗中出现了一抹亮色。
地板上的玻璃弹珠映射着窗外皎洁月光,客厅的窗户没关,风顺着防盗系吹进来,弹珠跟着往前滚,滚进了一道半开的门缝中。
祁云愣住了。
那是姐姐的房间。
他犹豫了下,抬手敲响门,“姐姐?你睡了吗?”
里头没有声音。
祁云又试了几次,里面始终没有声音,他的恐惧降下些许,心头升上疑惑,索性直接推门进去了。
房里没有人。
床铺上的被褥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毫无睡过的痕迹。
弹珠撞上床脚,旋即停下,安静立在那儿。
祁云蹲在弹珠前,心里的疑惑瞬间翻倍。
吉祥不在,姐姐也不在,他们都去哪儿了?
祁云歪头想了片刻,猛然站起来。
姐姐不会把吉祥丢出去了吧?!
王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急忙调出一楼的监控录像。
姐姐的房间在客厅附近。临睡前,他把新买的监控球放在了客厅的柜子上,姐姐如果出门应该能看到。
上次的监控圆球不知怎么坏了,他重新买了一个据更厉害的。
几十秒后,祁云愣了。
监控录像里的客厅一如往常,只偶尔有窗外的风声被录进去,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怵。
没有姐姐的身影,也没有吉祥的身影。
他才刚买的监控球,怎么又坏了?
正当他拿着终端反复查看时,身后传来一声绵软的猫叫。裤腿被柔软的东西蹭了蹭,触感熟悉。
祁云条件反射低头。
脚边是一团显眼的毛绒绒,浑身雪白。
白猫抬头,理直气壮地对他伸出爪爪,“抱。”
祁云想也没想伸手抱住他。
“吉祥,你去哪儿了,我找你找了半天,还以为你被姐姐丢出去了呢。”
秦戈趴在他颈窝处轻轻“喵”了声。
“我在盥洗室。白虎做梦把我当成咸鱼舔了一口,脏了。”
祁云不疑有他,“吓到我了,我看盥洗室没亮灯,以为你不在里面。”
秦戈不动声色道:“云怎么睡一半醒了?”
“热醒的。发现你不在就出来了,不过有些奇怪,我刚刚推门看了眼,姐姐也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祁云的语气里是全然的疑惑。
秦戈的竖瞳在黑暗中发着微弱的光,竖瞳盯着敞开的房门看了两秒。
“兴许是睡不着,出去散步了。”
祁云觉得他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他不担心姐姐出事,从来都是姐姐欺负别人,还没有人敢欺负姐姐。
他抱紧秦戈,“那我们回去吧吉祥,我是偷偷出来的,崽崽们半夜醒了发现我不在会着急的。”
秦戈的眼睛眨了眨,“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睡。”
王子问:“为什么呀?”
秦戈撒谎过来面不改色:“太热了。”他瞄一眼祁云,心里算盘得噼里啪啦响,“你和我去睡侧卧,他们不会发现的,我们偷偷的。——云也觉得热不是吗?”
祁云眨眼:“不行的呀,我答应崽……”
秦戈抬头看他,月光映衬下,他一双深蓝的瞳孔微泛黄。
“好不好嘛——”
尾音拖长的撒娇断了他的话。
祁云脑子空白一瞬,回过神来时已经答应下他的话。
秦戈笑了。
计划通。
祁云最受不了他撒娇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
上二楼时,王子放轻声音道:“要声——再声,不能让他们发现了。”
他蹑手蹑脚,像在做贼一般。
秦戈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脑子里不受控制冒出两个字。他们这样,像不像是在……
偷情?
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一出现,便在他脑海里扎根一般,挥之不去。
仿佛是缱绻的。
又仿佛是缠绵的。
像是什么见不得人、不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东西一般。编织出的藤蔓交缠在一起,深深扎穿了此地的土壤,一点点将这两字缠绕起来。
如果真的是在偷情……
祁云会亲他吧。
像亲猫猫时一样的亲亲他的额头,微软的唇瓣落下来,印在了同毛绒绒完全不同的微冷肌肤上。
亲亲他的额头、亲亲他的面颊、亲亲他的鼻尖、亲亲他的眼角……
秦戈呼吸一滞,大脑罕见地变得一片空白起来。
再过分的事他也想不到。
他从接受的教育让他只能想到这些,可即使只是简单的亲亲,也足以让他招架不住,面皮控制不住发烫,被祁云手抚摸的毛发也一根根炸开了,纤毫毕现。
“吉祥……吉祥?怎么在发呆呀?”
祁云的声音把他从美好的幻想中拖出来,秦戈对上他略带点疑惑的干净视线,方才的旖旎幻梦顷刻间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在想什么?
祁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人,怎么可能亲亲人形态时的他。
果然还是只能做做梦。
不知等他的王子开窍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思及此,秦戈慢腾腾地松了心神,带着猫猫独有的理直气壮开口:“亲。”
王子“吧唧吧唧”亲了他好几口,脸颊忍不住贴在他软乎乎的毛发上蹭蹭。
唔,猫猫的毛超级舒服。
毛绒绒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
.
月过中天,大猫班的后院。
月光已然走到了最顶上,无垠月光肆无忌惮洒在这片大地上,不留一丝罅隙。
金色海之花在月光下仿佛拥有了生命般,于清澈的水波中扭动着身躯,枝叶同花瓣一齐抖动,颤巍巍搅乱了水流。它身上散发的微弱金光也同月光交缠在一起,映亮了四周。
它震颤着,花与叶与根茎悉数颤动起来,如果有人能听懂它们的言语,便能知晓它们悉数在重复一句话。
——异口同声。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藤蔓向上攀爬着,连带根茎一起探出水面。
细的水珠从花叶上滑落。
它一路向上,在空中舒展身姿,悄无声息缠绕上不知何时悬在玻璃缸上方的手。根茎与枝叶穿过指与指的缝隙,如同施了魔法般,一个错眼便缩成婴儿指腹大。
水下的枝叶悉数泡了出来,自己卷吧卷吧向上升起,旋即开始了逆生长。
繁杂得将整个玻璃缸占满的金色海之花在顷刻间缩,旋即消失在细白的手指间。
微光褪去,手主人收回了自己指节细白的手。
月光在这方的后院暗淡下来,水面恢复平静,除去少了一株花外,一如往常。
.
王子的快乐只持续到第二天起床。
他是被“愤怒的猫猫拳”醒的,迷糊间睁眼,眼前赫然是两只气到发抖的迷你jiojio,
这个尺寸。
这个大。
这个力道。
祁云简直不要太熟悉。
“唔……乔乔?”
乔伊斯照着他道貌岸然的脸就是一记猫猫飞踢,气得直跺脚,“你!居然!半夜!和这只臭猫偷跑出来睡觉?!你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视野被猫咪的矮胖jio占据的王子:“……”
QAQ他的眼里明明只有乔乔。
乔伊斯气得不轻,祁云哄了十分钟才勉强哼了一下,算作没那么生气。
“下次别让我逮到你再这样做!”猫咪凶巴巴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的、自以为凶巴巴的呼噜声。
恶猫咆哮.jpg。
超凶的!
王子被萌昏过去了!
他怀里趴在的秦戈懒洋洋睁眼,不以为意,又闭上了眼睛。
不足为惧。
呵,连祁云唯一的猫猫都不是的人不配跟他对战。
祁云躲避开被子的封印,艰难从床上爬起来,抱猫下楼。
昨天半夜消失不见的姐姐已经坐在餐桌上,一边享用早餐一边看报纸了。
祁云问了昨晚的事。
祁荼锦淡淡道:“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和吉祥一般无二的回答。
这明明是没什么问题的,王子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用过早餐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姐姐出去散心的话。为什么要特意躲开监控球?
他还来不及问这个问题,纪曼便发消息来,告诉他接人的车已经到了他家楼下。
王子怀揣着不解,带着一堆崽崽和一个家属下了楼。
车辆毫无疑问是自动驾驶的,副驾驶上坐着机器人管家,为保隐私,后座的隔板是升起来的,且是静音状态,确保前面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后座很安静,有祁荼锦在,几只崽崽一只比一只安静。
没多久,猫猫们开始瞌睡。
秦戈的眼皮上下耸搭着,没几下便也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相比较其他猫猫的睡死,他强撑着没让自己睡熟。
祁荼锦低着头,目光在自己的指节上来回巡视。
“云。”
她突然唤道。
祁云抬头,“怎么了?”
祁荼锦不答反问,“你好像比我上次见你时长大了些。姐姐觉得有些奇怪,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云便从这么点的豆丁长成了这么大的成年人。云怎么长得这么快啊?”
她的最后一句话玩笑一般,带着促狭。
王子有些怔松。
“我也不知道。时候的事情好像还在昨天一样,但是我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我已经变得很大很大了。”
祁荼锦轻声喃喃道:“太快了,快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你长大得太快了,姐姐有时候会想,云啊,等等姐姐吧,你长得慢一些,姐姐也老。得慢一些。——姐姐还不想这么快就变老呢。”
王子心头的异样感升腾起来,忍不住道:“姐姐不老呀,姐姐看着和我是一样大的,超级年轻!”
祁荼锦被他的话逗笑了,垂着头,浅金的长发自肩头滑落,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轻微颤抖着。
“云宝贝嘴巴真甜,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招人喜欢。”
祁云歪了下头,“招人喜欢不好么?”
“好呀,当然好呀。”祁荼锦也歪了下头,金发阳光一般的散到了一侧,露出雪似的面颊,没有一丝血色。
“可我还是不想云这么快长大。长大了就不好玩儿了,比以前懂事太多,还是任性一点好,姐姐喜欢任性的云云。”
“——姐姐多想,这时间能够重来一遍。”
“这一遍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云能够再任性一些、再不懂事一些。不论你想做什么,姐姐总是支持你的,姐姐总是站在你身后的。”
王子懵里懵懂的。
今天的姐姐好像有点奇怪。
姐姐以前有这么多话吗?
姐姐好像一直都是懒懒散散的,只有在逗他这件事上不那么怠惰。姐姐最喜欢的就是用染了鲜红蔻丹的手来捏他的脸,他时候是被捏大的,遇见他的人无不想捏捏他的脸。
只可惜哥哥不喜欢别人捏他的脸,所以捏他脸的只有姐姐和母后。
他时候和姐姐的相处状态是他他的,姐姐捏姐姐的。
什么时候不是这样了的?
祁云想不起来,好像从他长大之后就变了。
祁荼锦收回视线,唇角一弯,两边勾起的弧度轻且浅,四月早春的花儿一般。
“云,你有把握能拿到那块石头吗?”她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祁云眨眼。
祁荼锦道:“这样吧,我把云吸引别人的注意,云录完节目偷偷地去拿,分工合作。”
祁云张了张嘴,想:为什么不是他吸引注意,姐姐去拿。他要录节目,理应是不方便的。
可一对上姐姐那双眸子,他又什么都不出来了。
“好嗷,那就照姐姐得办。”
祁荼锦满意地收回视线,目光若有若无从秦戈身上一扫而过。
半梦半醒的秦戈后背本能一凉,挣扎着从梦中睁开眼,抱住祁云的胳膊了个不大不的哈欠。
“刚八点,吉祥再睡一会儿吧。”
听着祁云的声音,方才怎么都不愿意陷入深度睡眠的秦戈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
与此同时。
帝国一医的ICU病房中,一名身上缠满导管,躺在修复液中的年轻男人睁开了眼。
实时检测系统发出“滴滴”的提醒声,负责监控的人紧张地回头,旋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跟同伴对视一眼,高声叫着跑了出去。
“二殿下醒了!医生!二殿下……”
作者有话要:
开始挖伏笔!挥起锄头.jpg。
接着讨亲亲.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