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学年结束, 全门派放了数月的假期。戚宛和楚慕商量一番，决定趁此机会，向承恩君慌称去南海宫修行, 再叫上洛玄，引他与楚燕接近。

    虽然前些时日与洛玄闹得有些不愉快, 但三人无亲无故，都是养在承恩君门下的亲传弟子, 每回假期的时候都会同在一处, 洛玄不疑有他，还是欣然应允。

    一路上洛玄一如既往地对戚宛多加照拂, 为他带了吃食, 还笑着和他搭话聊天, 弄得戚宛心情很是复杂。

    三人一到三界之外, 楚慕便径直带路去了归一谷。

    洛玄原本就对楚慕多有不满，见状忍不住问道：“不是要去南海宫修炼么？你要将我们带去何处？”

    楚慕只是淡淡扫了洛玄一眼，并未作答。他对前世的事情分外记恨，就算这一世的洛玄还未做过什么, 他也不想多理会对方。最后还是戚宛心软了, 垂着眼帘轻声道：“阿衍的哥哥就在附近，他想去看看对方。”

    这下洛玄更加疑惑了。谁的哥哥会住在三界之外的这种鬼地方？

    三人在满是烈焰的沙石中行进许久, 最后停在了一片空地前。

    楚慕低声念了一个诀，顷刻间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阵极强的威压, 与此同时，一道红光自他的指尖流泻而出。

    他用红光在虚空中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 片刻之后, 空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片广袤的天地出现在三人的眼前。

    洛玄看得目瞪口呆，戚宛也微微有些吃惊，这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像是惊雷一般在他们的耳边炸开：“何人擅闯归一谷？真是好大的胆子。”

    楚慕不慌不忙地将身上属于上古神魔的气息尽数释放出来，竟是轻声唤了一句：“哥。”这是他两世以来，第一回认真地唤楚燕一声兄长，话一出口，楚慕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原本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就翻涌了上来。

    空气中是一阵长久的静默。过了好半天，虚空中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圆环，与此同时，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来，听上去微微发颤：“子，将你的手放进来。”

    楚慕依言照做。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那道声音似乎窥探了一番楚慕的血源，最后喃喃地道：“母亲是绮幻族，父亲是殇昊族……你子，还真是我弟弟。不过，你身后跟着的那两个，是什么人？”

    楚慕回过头去看了看戚宛，又神色复杂地注视洛玄片刻，最后面不改色地胡道：“他们是我的师兄。我们来附近猎灵兽，人生地不熟迷路了，而且还受了伤……”

    声音爽快道：“无妨，进来吧。”

    洛玄听到此处震惊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楚慕还有这样隐秘的身世，可与此同时，他又对楚慕分外妒忌，上古神魔的血统便意味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若是自己能拥有这份力量……想到此处，他不禁攥紧了拳。

    愣神之间，一行人已经走进了结界中，在茂密的山林中行进片刻，来到了一间气派的殿宇前。

    这时候，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缓步走出殿来。对方的五官生得深邃俊美，一双眼眸是纯正的血红色，脸侧有深红色的繁复纹章，周身散发着一阵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他用那双血红眸子盯着楚慕片刻，竟是抬起手，摸了摸楚慕的头。他就像是几万年没见过活人一般，将楚慕上上下下地量了一遍，直把人看得火冒三丈，才堪堪移开目光。他又想了一想，努力用低沉的嗓音装出温柔的样子，饶有兴味道：“弟弟，你和我长得真像，不愧是我们殇昊族的后人。还有不要叫哥，要叫哥哥，你现在叫一声我听听？”

    楚燕气人的本事一向了得，三两句话就勾起了楚慕的杀心，楚慕深吸一口气，十分恼火地把楚燕的手用力了下来，冷声道：“……别碰我。”

    楚燕轻笑一声，似乎不以为意，又将目光移到了楚慕身后的戚宛和洛玄身上。

    戚宛与楚燕对视片刻，莫名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几分挑衅，心中也有些恼火起来，可是当他看见楚燕看向洛玄的目光时，不禁微微愣住了。

    楚燕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眸，在望向洛玄的那一刻，便犹如被繁星坠入的孤寂夜空，一下被点亮了。

    戚宛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洛玄的神色，然后他有点儿惊奇地看见，洛玄在与楚燕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一张白皙清冷的脸，居然一下子就红了。

    戚宛心道，阿衍诚不欺我，这两人，还真是一见钟情。

    楚燕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洛玄看了一会儿，直看得洛玄红着脸偏过头去，才缓步走上前来。他比洛玄要高上一些，微微低下头，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你叫什么？”

    洛玄对楚燕轻佻的态度很是不满，有点儿紧张地瞪了楚燕一眼，移开视线轻声道：“若想问别人姓名，应当先自报家门。”

    楚燕一怔，随即笑道：“我一直待在这谷中，从没有人唤过我，我也不需要名字。不过……”他着，又朝洛玄逼近一步，两人几乎脚尖抵着脚尖，就快要贴在一处：“你若想唤我，便给我取一个吧。你取什么，我都喜欢。”

    楚燕的一双红瞳生得格外摄人心魄，洛玄飞快地移开视线，往后退了一步，耳朵都红透了。

    楚燕的心中就像被猫抓了一般，又软又痒，他忍不住转头望向楚慕，半开玩笑道：“你这个师兄，我将他留下来，行不行？”

    未及洛玄反驳，戚宛和楚慕立刻异口同声道：“可以的！”

    洛玄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二人：？

    于是在楚慕和戚宛的极力促成下，三人便在归一谷住了一段时日。

    归一谷中百草丰茂，景色优美，宫室众多，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十分宜居。戚宛和楚慕要了间宽敞的大房间，日日腻在一处，顺便观察一下楚燕和洛玄的进展。

    起初洛玄对留在此处还有些抗拒，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慢慢地不提要离开了。但他和楚燕之间的进展，也委实算不上太快。

    可戚宛对那两个人，也实在是有些看不懂。

    刚来谷中没几日，他与楚慕牵着手去山上的树林里闲逛，没走多久便看见楚燕和洛玄两人站在一颗树下，不知正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楚燕拉着对方的手吻了一下，洛玄大惊失色，转身跑走了。

    过了几日，戚宛和楚慕去谷底的河水边散步，脱了鞋下去踩水，结果没过多久，楚燕突然又出现了。这一次，他把洛玄按在岸边的岩石旁深吻，洛玄红着脸，双手搂着对方的脖颈回应，却在楚燕碰到他的衣带时，用力推开对方跑走了。

    不久之后，戚宛发现，洛玄似乎每晚都宿在了楚燕的屋子，但是楚燕总是三不五时地被请出房间，很是可怜地去偏殿睡。

    戚宛对这样的状况实在是有些不解，他本就不是工于心计之人，也懒得去细想，觉得无聊了，便总是去闹楚慕。这样做的结果往往都是引火烧身，戚宛却依旧乐此不疲。

    这一天，还是在白日里，戚宛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眼神还是什么旁的勾着了楚慕，对方不管不顾将他推到了榻上，闹了好大一通，最后两人精疲力尽地躺在榻上闲聊。

    戚宛玩着楚慕的头发，有点儿悻悻地道：“也不知道那两人进展到哪一步了？我怎么总是觉得，他们还，还没那什么呢……”他实在不想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子一般去窥探他人隐私，尤其是对洛玄和楚燕这两人，他其实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事关未来的发展，他又不得不关心。

    楚慕轻轻抚着戚宛的背，也有些无奈道：“毕竟前世的时候，一开始便是洛飞澜主动的。他被我伤得太重，只好通过与楚燕双修快速提升修为。他当时有求于人，才对楚燕百般引诱，而如今，他大仇未报，性子又自私精明，自然不会轻易全然将自己交付出去。”

    戚宛闻言，不禁讶然。他虽然知道洛玄不是什么好人，却还是有点儿想象不出，在人前那么温和得体的洛飞澜，私下里竟会去引诱他人，这般不择手段。

    距离瀚云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若是楚燕和洛玄不能尽快确定心意，他们恐怕也无法开口让楚燕帮忙解决仙帝。

    这事委实是越来越难办。楚燕没有理由主动去寻仙帝的麻烦，但若是仙帝自己送上门来……

    楚慕想到此处，忽然福至心灵，沉吟片刻道：“我想到一个法子。只是……恐怕得苦了洛飞澜了。”

    几日后。

    不知为何，一则传言忽然在上下仙界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下仙界凌渊剑派的洛飞澜，其实是上仙界的魂梦族遗孤。此人功法了得，掌握了万中无一的窥魂术，扬言要对仙帝追魂索命，挫骨扬灰。

    魂梦族有窥探他人神识的特殊能力，又能随意篡改他人的记忆，一直为仙帝所忌惮，对方甚至不惜屠杀魂梦族全族，以此来永绝后患。

    这则传言越传越吓人，最后终究是传到了仙帝的耳朵里。仙帝如临大敌，立即暗中派人去寻洛玄，下仙界更有趋炎附势者，企图找到洛玄献与仙帝，以此来邀功请赏。

    归一谷远离三界，洛玄又忙着和楚燕不清不楚，并不知道外面已经闹成了什么样。

    一切都在计划中，眼见假期就要结束，楚慕又与洛玄谎称，三人临行前，承恩君曾经嘱咐他们带一点紫草回去，这种药材极为珍贵，只有南海宫才有，他们得特意绕道去一趟。

    承恩君近年来身体一直欠佳，紫草是进补的好药，而他们三人的修行目的地本就是南海宫，这样的嘱托并无不妥。于是洛玄不疑有他，他的心中全是关于楚燕的弯弯绕绕，便心不在焉地应允了。

    南海宫主是三界有名的灵医，南海宫虽位于三界之外，南海宫主却是收了不少弟子，与各方势力皆有瓜葛。

    楚慕便是看准了这一点，一早就向南海宫主修书一封，称三日之后会带着洛玄前往南海宫，届时是捉拿还是放走，还请早做决断。

    ……

    洛玄睁开双眼，过了好半天，才堪堪醒神，起身想要下榻。

    他感受到腰间环着一双温热的手臂，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又在楚燕房中过了夜。

    楚燕对他实在是太好，就连名字，也是照着自己的配了一对。两人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做了不少亲密的事，虽没到最后一步，可是洛玄在心里清楚，从自己望见对方的第一眼起，就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了。

    自从和楚燕在一处之后，他看楚慕与戚宛亲昵的时候，甚至不怎么觉得碍眼了。更不如，如今，他竟是不怎么在意戚宛了。楚燕有力的臂弯，霸道的亲吻，这些都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他能感受得出，戚宛和楚慕十分希望自己与楚燕发生点儿什么，他无从得知他们的目的，但他和楚燕之间，也确实难分彼此了。

    洛玄深吸一口气，抚了抚胀痛的眼睛，有点儿无助地想，他向来是个冷静的人，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这次怎么就栽了呢……他明知道楚燕危险又霸道，可他就是无法拒绝……

    他唯一还能坚持的，便是不做到最后一步了。他还有着那么多的事要做，他还要，还要复仇。

    洛玄心里清楚，他一旦真的和楚燕交融在一处，那些背负在他身上的东西只会越来越沉，而他的那些目标，恐怕再难有希望达成。

    他想杀了仙帝，想要自己的族人复活，他也……他也想要权力。

    可是这些，他甚至不知该如何着手去做。他害怕自己会真的爱上楚燕，等到真正沉溺其中的时候，他会无可避免地去依赖对方的力量，会去奢求对方能帮他。

    但他觉得楚燕不会帮他。

    对方是高傲又强悍的上古神魔，又为何要帮助他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战乱遗孤。而且，今日他便要回剑派去了。一旦离开了这个地方，楚燕兴许就再也记不得他了。

    洛玄想到此处，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他抬手轻轻按了按眼角，楚燕却不知何时也坐起身来，自身后环抱着他，有点儿困倦地在他的颈间胡乱亲吻着。

    洛玄轻轻推开他的脑袋，作势要下榻，楚燕却强势地一把揽过他，直接吻上了他的唇。洛玄心知挣扎没用，索性轻轻回应了起来。

    楚燕被洛玄弄得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将人一把抱到了腿上。

    过了许久，清莫名点起的火终于消了下去，楚燕将洛玄搂在怀里，闷闷地道：“宝贝，你今日当真要走么。”

    洛玄轻轻应了一声。

    楚燕咬着他的颈侧，不满道：“能不走么？你那个破学，究竟有什么好上的？”

    洛玄被他闹得有些烦，对方的气息就环绕着他，让他的身上既觉得累，却又莫名觉得缺了点什么，分外躁动。他抚了抚头发，烦躁道：“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你也不必在我身上这般费工夫了。”

    楚燕在他的腰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你不见就不见了？你没听到昨晚隔壁闹出多大的动静么？”

    洛玄不明白楚燕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他和楚燕昨日几乎整晚都纠缠在一起，根本无暇顾及隔壁在做什么。

    楚燕见洛玄一脸困惑，索性抱着洛玄，直接在不该碰的地方捏了一把，沉声在他耳畔道：“我不明白，你为何一直拒绝我？”

    他轻轻咬着洛玄的耳垂，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暗哑：“我看得出，你也很想，特别想。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到此处，不禁轻笑一声：“昨天晚上，你那副样子，我本以为你会忍不住求我的，结果你……你可真能忍。”

    洛玄被楚燕得又羞又恼，一把挥开他的手，却又被对方得有些燥热。他闭了闭眼，涩声道：“你是上古神魔，有的是本事。你若真想同我……同我那什么，大可以控制了我的神识，或是给我下点什么东西。”

    洛玄此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但是他抿了抿唇，忍着没有转头看楚燕。

    空气中难得沉寂许久，楚燕忽然将洛玄的手笼进了掌心，盯着他的眼睛，分外真诚道：“阿澜，我对你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也知晓，我若想要什么，便没有我得不到的。可是我不想对你用那些手段。我希望你对我能够毫无保留。你现下不愿答应我，不愿同我到最后一步，都没有关系，可是，你不能骗我，我最恨欺骗。如果你欺骗了我，那别怪我……”楚燕顿了一顿，最后没有把话完。

    洛玄盯着楚燕一双赤红的眼眸，看着对方眼里真挚的光，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阵发酸发疼。等回过神来，他的眼角已经红了一片，眼眶里也积起了眼泪。

    楚燕见状，一下子便慌了神，将洛玄一把抱到腿上坐着，用指腹轻轻抹了抹人的眼角，放缓声音道：“宝贝，怎么哭了？我……我话得有点儿重，是我不好，你别哭啊。”

    洛玄只是摇了摇头，迟疑片刻，轻轻抓住了楚燕的手，有些哽咽道：“我就是不想骗你，所以才……”

    ——我怕你看见真实的我，会失望至极，所以我选择远离你。我怕我真的喜欢上你，爱上你，会对你有所图，会希望你为我付出所有。

    我怕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不愿对我毫无保留。

    洛玄哽咽片刻，未将心中的话出口。楚燕不断吻着他的嘴唇，他的眼睛，最后一把搂紧他的腰，在洛玄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好吧，好吧。是我败给你了。无论是去南海宫，还是回你们那个什么剑派，我都同你一起。”

    “我舍不得你，我要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

    番外一里的楚燕和洛玄属于一条if线，这条时间线中的洛玄心思还算单纯，并没有太多的邪念，他对戚宛只是隐隐约约地倾慕，对复仇也找不到明确的方向。

    这两人无论何时遇见，对彼此都会有莫大的吸引力，可是正文中他们遇见的时间太晚，那时候的洛玄已经无法回头，他们二人之间的既定基调就是欺骗。

    其实洛玄的本性并没有多么邪恶，在这条时间线里他没有做过那些无法挽回的事，而他在此时遇见楚燕，持有的态度与正文相比会积极许多，也更容易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