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裴恭,你就是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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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彬迫于无奈, 只得引着裴恭到南城。

    原本尚算繁华的保第府,一时官兵密集,木栅横栏, 好似大白天也开了宵禁。

    街上门户紧闭,好似煞有介事。

    裴恭将一切暗收眼底, 却始终不做声。

    几个人心猿意马地转了一圈,没见着想找的, 裴恭才跟魏彬一道儿重新回了安置之处。

    魏彬瞧着理亏的裴恭, 忍不住摆起架子来。

    裴恭便敛住出门前那气焰,陪着笑与魏彬软话, 歉声连连将人送出屋去。

    只是魏彬才一离开, 裴恭的笑颜便登时消弥于无形。

    他嘱咐手下人护好周兴的家眷, 自个儿则迅速换下身上的飞鱼服, 不动声色地尾随着魏彬直行到府衙门外。

    府衙外立着几个人,像是一早便在门前等着。他们见得魏彬赶来,这才进了府衙,在屋中低声起来。

    裴恭不以为意地轻勾唇角, 随即翻入府衙, 潜在了窗下,将屋中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大理寺姓方的果真跑了。”

    “不过倒也不妨事, 他如今这状况也跑不远,命人到南城去仔细搜, 客客套套的别漏了马脚。”

    “等收容好这位方大人, 再去周家点一把火。该烧的都烧干净,这疫病自然也就该结束了。”

    ……

    裴恭来去无痕, 默默离去亦是无人知晓。

    他迅速潜回南城。

    无论出于查案必要还是出于私心, 裴恭都深知, 他必须得赶在官差之前找到方岑熙。

    飞檐走壁于裴恭而言,是家常便饭。

    他想找个人,自然要比寻常官兵容易的多。

    裴恭不动声色地避开来往官兵,才寻了不过一刻钟,眼帘里便映入了熟悉的单薄身影。

    北直隶虽偶有疫病发生,可瘟疫常发于春夏气候干燥之时。

    如今上元未到,前些日子,保第府还刚刚下过雪。

    疫病着实不该在在眼下这时候蔓延。

    只不过虽裴恭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这疫病有假,可方岑熙眼下的状况,显然还是不大对劲。

    他脸色苍白,浑身乏力,显然连寻常行路也成了个大难题,与染上瘟疫的模样倒真有几分相似。

    饶是扶着墙,他的步子依然踉跄又缓慢。

    才走了三步,往常一向光风霁月的方大人,就恍惚已经失去了重心。他和梁国公府里带着跛伤的裴宣一样,要径直往前跌过去。

    人人皆知疫病凶险,碰一碰便会沾染。

    故而见得眼前这症状,无论如何都会下意识忌惮。

    可裴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的,几乎是半点不加犹豫,便直直跃下屋檐,一把将人扶住:“你倒是挺会溜。”

    “我就那么一时半刻没盯住你,你瞧瞧你这副德行。”

    “你怎么会……”方岑熙身形一滞,眉头不禁皱得越深,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推开裴恭。

    他话已经十足费力,却还是执拗地坚持道:“不用你管……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裴恭哂笑:“腿长在我身上,我要去的地方自然任得我走。”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该?你泥菩萨过江,连路都走不稳,还要教我做事?”

    “你……”方岑熙的话音结结巴巴,至此终于眼前一黑,整个人便直往地上陷。

    裴恭眼疾手快,一把搀住方岑熙的肩。

    他随即熟练地将人横扛起,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开来。

    “方大人可当真是好身子,可别等哪天来阵风,将你吹跑了。”

    方岑熙缓了缓神,才又朝裴恭:“撒手,放开我。”

    裴恭却只是垂垂眸子,吊儿郎当道:“我沾上你的疫病了,方岑熙。”

    “我得吃个人,你回去给我当药引子。”

    方岑熙迎着风轻咳两声:“你若怕死,何苦还要来找我?”

    “裴恭,你到底想干什么?”

    “嘘……”裴恭扛着方岑熙避过保第府的官兵,闪身进一间废旧的宅院。

    这是他先前在城中探消息时发觉的。

    “保第府衙的人恐怕还在到处找你。”

    “此处废弃已久,他们轻易不会来搜。”

    裴恭将裘衣铺在屋中的床板上,转而半点不斯文地架起人便往床上丢。

    方岑熙转而还想起身反抗,裴恭索性扯下落了灰尘的床幔绦子,掸几下灰,二话不便将方岑熙的手捆在雕花床栏上。

    “裴恭,你干什么?放手……”方岑熙被呛得又咳嗽两声。

    他手上即便还早努力反抗,但力道在裴恭面前几近于无。

    如今一副反抗不得,有气无力的模样,着实落魄不堪。

    裴恭看在眼里,不由得失笑:“协领大人也有今天?给我安稳在这待着,哪也别想去。”

    “早我离开周家时,你分明还好好的,到底怎么回事?”

    方岑熙唇色发白,额角尽是被冷汗濡湿的碎发。

    此时此刻,哪怕从唇边挤出一个字,也仿佛要耗尽他浑身的力气。

    方岑熙神情里难得显出几丝焦急,他忍不住直皱眉,却不答裴恭的话,只是几无底气道:“裴恭,你就是个王八蛋……你把绳子给我解开……”

    “你堂堂梁国公之后,一贯心比天高,怎么能做这种……倚强凌弱,趁人之危的事……”

    寥寥几个字,方岑熙已经深喘了好几口气。

    裴恭默不作声地瞧着,眸里几乎不流露出半点要服从的神情。

    他听着听着,忽然就忍不住笑了。

    “我还以为十三司都是些多有本事的能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又不是掉书袋子,更不学你当什么正人君子,怎么就不能倚强凌弱?我偏要趁你之危,你又能拿我如何?”

    他蹲下身靠在床边,单手伏在膝头,另一只手便自然而然地揩了一把方岑熙额角的冷汗。

    方岑熙抿着唇角侧过脸躲了躲,奈何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任由着裴恭抚过他额角。

    裴恭泠然:“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曾哲是冲着你来的?你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

    “不也行,你不,我便去查。方大人的常理推断,如今也看看我裴某学了几分。”

    方岑熙不言,只是仍旧有气无力地扯着手上的绳子。

    裴恭得是双环结,越挣扎便越紧。

    眼看着方岑熙白皙的腕子上被绳子绞得殷红,仿佛就要嵌进皮肉。

    裴恭便又轻嗤:“别动弹了,想让我放开你,也不是不行。”

    “你求我,你若是肯求,你嘴里那个王八蛋或许就能考虑考虑。”

    方岑熙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努力撩起眼帘来望向裴恭。

    那双好看的眉眼,骤然往眉心处蹙起来。

    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方岑熙虽然吃力,可连瞧着裴恭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一切俨然如同那个电闪雷鸣之夜里,裴恭抽下那一刀鞘时的对视。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彼时,方岑熙拢在兜帽下的眉眼,也是这么看他。

    如今这眼神里,夹杂的是诧异,怨愤,还有不干。可看得仔细了,裴恭才发觉,这双眸子里的情绪,终究和杀意相去甚远。

    裴恭抿住嘴角,便自顾自笑了。

    可他这次倒不是笑内卫无用,反倒像是在笑自己。

    裴恭知道,方岑熙看着温吞,性子却是个硬的。

    方岑熙在他面前,从来没见低过头。他哪里能当真指望今时今日的方岑熙,骤然就朝他服软?

    故而裴恭一时间笑得越发肆意:“不用费工夫扯绳子,你如今自顾不暇,连这屋子都出不去,还想指使谁?”

    “省点力气吧,挺住你这没用的身板忍着点,我回去想法子找个郎中来。”

    方岑熙却不听他的言语,只是缓缓阖住眼。

    他深吸一口气,翕动着已经发干的薄唇:“求你……”

    “裴恭,放我出去,求你。”

    “我真的没力气再跟你僵持了……你过,你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裴恭的笑忽然僵在脸上。

    他怔了怔。

    床上的方岑熙眉头紧皱,显然难受的厉害。

    他虚弱至此的模样,裴恭不是第一次见到,可饶是裴恭知道他们身处对立,却还是止不住一次又一次破例。

    他没见过方岑熙向他低头。

    可今日这一次,方岑熙不是求裴恭救自己,不是求裴恭找内卫通风报信,更不是求裴恭放他一马。

    这个温温吞吞的人,明明危在旦夕,却好似仍旧半点也不想要自己的性命。

    裴恭回过神,泠然失笑:“我凭什么放你?”

    “协领大人向来聪明,如今却怎么犯了蠢?你求我就有用吗?你是内卫,我怎么会放你,再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得知道,从踏上保第的第一天起,我就绝不可能再半途折返回京。”

    “别是查清这假银票的案子,就算是让我掀掉保第府衙,扬了这帮王八犊子的骨灰,我也在所不辞。”

    他脸上的笑分外肆意:“我承认,我裴恭就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废物,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过,咱们都不要痛快。你不想与我有瓜葛,我就偏要与你有瓜葛,你不想我查,我就偏要查。”

    真相近在眼前,裴恭知道,他绝不可能丢下这难得的机会,半途而废。

    就算是圈套,就算从今往后会成为钱兴同的眼中钉,他也要跳。

    裴恭垂下眸子,骤然冷下嗓音:“只要我这口气还在,谁也别想碍着我。”

    “我要不起别的,也不要别的,我只要二哥能回家。”

    “否则穆政通也好,魏彬也罢,有一个算一个,我都拿来祭刀。”

    他冲着方岑熙轻轻挑眉,笑得没心没肺。

    方岑熙却只是瞧着他,不再作声了。

    裴恭便又威胁似的朝方岑熙身边轻靠:“别是曾哲和保第府的这群王八蛋不行。就算是十三司,亦或是你,也绝无可能。”

    他哂然轻笑,在方岑熙鬓边压低声音,悄然厮磨道:“咱们就一起当不要命的疯子吧。”

    “反正,我一个也不放过。”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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