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大概要被吃了吧
待到方岑熙再踏回甜水巷口时, 夜色早已经深的好似块浓墨。
他如往常般轻声进院,却被屋里一阵异常响动和几声凄厉猫叫声引去了注意,下意识顿住脚步。
方岑熙的步子微微一顿。
时辰早已经过了丑时, 他的屋子里不该有丝毫动静。
过往被曾哲闯祸屋子的经历忽然浮现在眼前,何况今日在暖阁中, 奚淮与他本就生了些龃龉。
方岑熙忍不住轻轻压下眉头,不动声色地摸出裴恭送给他的匕首, 拔刀掩在袖边, 沉下气心翼翼地往门边走去。
待得走近几步,屋门才忽被人从里头推开。
只见裴恭一只手拎住白浪花的后颈, 另一只手拖着白浪花屁股, 提着猫骂骂咧咧作势要往外走:“你给我张嘴, 松开。”
“赶紧吐出来, 听到没?”
而白浪花嘴里,正叼着一大块熏鱼。
裴恭毫不留情地训斥着“逆子”:“平时少给你鱼吃了?那腌过的是给你吃的吗?”
“我是你老子,不是你老妈子,你不要以为我会跟方岑熙一样惯着你。”
“谁鱼就只能给你?我不吃, 你还不准你们家方大人吃?你都肥成什么样子, 你心里没点……”
滔滔不绝的言语,在看到院中有人那一刻戛然而止。
裴恭眸色冷了冷。
虽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是方岑熙, 可冷不丁见着他又是那身内卫的装扮,裴恭还是下意识嫌弃片刻。
白浪花便瞧准机会, 一个猛烈挣扎后, 迅速叼着熏鱼溜之大吉。
方岑熙凝着的精神这才松下七八分,刀便也不再隐藏, 直接从手心滑落而出。
他浅声问:“俭让, 你怎么在?”
裴恭听得好笑, 便笑出声来。
他也不再去管猫,只是径直走去方岑熙面前:“我怎么在?”
“你的田螺三爷担心协领大人昨晚喝酒喝得头疼,听你今日不上职,专门来送晚饭。偏你还半夜不回,害得肥猫祸害了一整盘熏鱼。”
方岑熙慢条斯理伸手摘下兜帽,刚才自顾自销上匕首,便被裴恭钳住手腕,一把抵在墙边。
方岑熙无力又无奈,只能瞧着裴恭,纵容他似得轻轻叹下一口气。
裴恭瞟着他拿刀的手,一时来了兴致,轻轻挑起眉望向那把精致的匕首:“怎么?你已经将这刀随身带着了?”
方岑熙定了定神,撩起疑惑且微带些疲惫神情的眼眸道:“不错,一直随身带着的。”
裴恭又靠近了些,近到吐息已然扑上方岑熙的面庞,他才又问:“为什么一直带着?”
“不是你的?此刀锋利,便于防身。”
“还有呢?”
“这刀的确轻便巧,容易隐藏。”
裴恭多出点微微的不耐烦:“还有呢?”
方岑熙见裴恭不肯轻易放手,便忍不住流出一声哂笑。
他投桃报李似得缓缓蹭到裴恭耳边问:“那俭让到底想听什么?”
裴恭嗤笑:“自然想听你,因为这是我送的,所以便贴身带着。”
方岑熙的视线慢吞吞在裴恭脸上游移两圈,不言只笑。
裴恭箍住方岑熙的手却越发紧了紧:“给我听,快点。”
丝丝缕缕倦意让方岑熙很快妥协,他轻声调笑:“当然因为这是俭让送的。”
“俭让的东西,我本就想贴身带着的。”
裴恭霎时间眉开眼笑:“我就知道。”
“我的岑熙,一贯念我至深。”
他不由分吻住方岑熙露在那方覆颜墨绢外的眉眼,湿润的唇瓣轻软,微热的鼻息顺着方岑熙的额角缓缓流淌而下,霎时间缠绵又缱绻。
方岑熙这才轻声笑问:“高兴了?高兴了就先放开我。”
裴恭却好似没什么见好就收的趋势。
他另一只手轻托住方岑熙脑后的枕骨,微微抬着方岑熙仰起头:“昨儿你怎么不见这么安稳?”
“俭让,别闹了……”方岑熙拖着缓慢的音调,手也不安分地移上裴恭的喉结揉搓两下,整个人起身挣扎,“先把我松开,我累了,真的。”
裴恭却再次将他吻住,逼得方岑熙生生靠住了背后的墙,他那动作显然比方才要强行几分,捏得方岑熙吃疼,便松开了握住匕首的手。
裴恭警告似的笑道:“你不要乱动。”
“你知道的,我与内卫都有深仇大恨。”
方岑熙:“……”
“何况谁叫你的白浪花要祸害那盘熏鱼?狸奴闯祸,主人负责,不该?”
方岑熙一顿,目光里登时带上几分揶揄。
他被裴恭这一番强词夺理气得笑出了声来:“裴俭让,你可真是好生讲道理。”
“我从清早直忙到半夜,你还要因为自己没看好熏鱼,拿我撒气?”
“这怎么能叫撒气?”裴恭眼中淡出一丝坏笑的意味,“我明明是在收拾十三司的内卫协领,你也知道,我跟内卫向来积怨最深。”
“你就是蛮不讲理……”方岑熙又好气又好笑,“你还像不像个人?”
“我有错?你瞧瞧协领大人这一身檎丹色洒金麒麟袍服,除过王公内卫,还有谁敢穿?”
裴恭端住方岑熙的下巴,隔着他蒙住脸的皂绢,用拇指轻过揩他的唇角:“也不知是谁整日在朝堂上横行霸道,却遮着脸不敢露真容,如今还我是蛮不讲理?”
“更不知道是哪一个,昨日在宫里头动手动脚不肯安分,现下怪我不像人?”
方岑熙哂然轻笑:“裴俭让,你分明就是找理由欲行不轨……”
“我欲行不轨?”裴恭气笑了,“是,我就是欲行不轨,欲行不轨还需要找什么理由?”
方岑熙满眼苦笑:“哪有你这么无耻至斯,还反以为荣的?”
“裴俭让,你真是……”
裴恭嗤笑一声,不肯再多跟方岑熙驳斥半个字了。
他径直伸手,掀开方岑熙眼下的皂色面绢,随即干脆又利落地将这皂绢翻折而上。
内卫用以掩面的皂绢,轻薄却也挺括。
遮住容颜时不露一丝样貌给外人,如今被翻在眼上,更是几乎不透半丝光亮进去。
方岑熙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便又忍不住挣扎两下:“别闹,我看不到了。”
裴恭扣着方岑熙手腕不曾松开,往他鬓边厮磨道:“协领大人,你已经落在我手上了。”
“现在你得乖乖听我的话。”
皂绢覆住方岑熙的眉眼,顺势也露出他削刻的鼻梁同薄薄的唇瓣。
裴恭更不留给方岑熙半点机会,索性趁着方岑熙眼前漆黑,顺势将人欺在墙上,不容方岑熙再还半句口,便直接沉沉吻住他的唇尖,彻底堵上他的嘴。
入户的浅光在他们交织的发丝间缠绵起伏,漾出一层淡淡的青。
昨日在宫中,裴恭是始终清醒克制着。
如今他占尽上风,自然再容不得怀里的人再有半丝逃避。
方岑熙喘息渐促,眼前茫然一片,又挣不开束缚。
他喘不开气,渐渐不由得脚下一软,整个人便浑身无力地向下陷。
裴恭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拦腰抱起。
方岑熙这才终于得以喘息,忙不迭伸手,将那挡住视线的皂绢轻扯到颈间。
他在裴恭怀里有气无力地轻推两把:“放下来,我自己会走。”
裴恭自然是充耳不闻:“怎么?昨天不知是哪一个胆大包天,敢动手动脚地撩拨,今天又想跟我后悔了?”
方岑熙轻轻皱起眉头,委委屈屈地唤一声:“俭让……”
裴恭一怔。
他实在没成楠想方岑熙这寥寥两个字,比秦楼楚馆的姑娘还会魅惑人心,听得人好似浑身都酥麻一样。
他昨天那一腔子火,被叫得猛又窜起来,甚至比昨日更旺。
裴恭故作正经,垂着眸子勾起唇角:“协领大人,十三司还给你教过什么好手段?”
“昨日在宫里头,究竟是谁先动的手?你是不是敢做不敢当?”
方岑熙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忿忿道:“裴俭让,你就是个无赖。”
“对,没错。”裴恭不怒反笑,“协领大人且看清,我今日,此时此刻,便要好好当一回无赖给你瞧。”
方岑熙眸中波光一滞,终于还是漾成了满眼的笑。
他的手自然而然攀上裴恭颈子,登时便好似绕在裴恭身上似得,径直吻住裴恭唇角。
院中的月色一下子好似变得波涛汹涌,再难以平静。
裴恭把人抱回了屋搁在床上,随即屈下单膝,俯身在床边,把方岑熙的手原模照样拴在了床栏边上。
只不过这次用的是腰带,故而拴得极松,好似只是个装饰,半点不像在保第时那样,有限制作用。
方岑熙有些诧异,又有些没好气地瞟向裴恭:“裴俭让你干什么?给我放开。”
“这是我的院子,你拴我?”
裴恭嗤笑:“我怕协领大人有胆子撩拨,没胆子上床。”
“毕竟,你昨天又不是没干过。”
“咱们的恩怨,今晚得好好算一算了。”
方岑熙漾过一丝苦笑:“昨日的事你还记仇呢?”
“我错了还不成?”
“不止那一回事。”裴恭的手撑在方岑熙枕边,“先前曾哲去保第害你,你这副单薄身板,怎么就半点不知道怕死?”
“你就是非要惹我忧心难受,你才乐意是不是?”
方岑熙顿了顿,满腔哄人的辞还是没出口。
他孤注一掷走得太久,只想着找到勾结倭寇的凶手,想替建州百姓讨回个迟来的公道。他深知这选择道阻且坚,也早已坚定过不惜一切的代价。
方岑熙觉得自己这半辈子活得实在算不上开心,也从来没给自己设想过什么太好的下场,故而一贯不畏什么生死。
可如今时过境迁,这世上竟也会有个人始终为他揪着心。
方岑熙不由自主有些心虚,只得轻轻皱起眉头:“俭让,我……”
裴恭忿忿道:“不要道歉,不要以为道个歉就能发了我。”
“咱们的事,一晚上根本算不清。”
要算的太多了,譬如在香海时,他究竟为什么被抓进县衙大牢;又譬如方岑熙一走了之,害得他寝食难安,连年都没能过好;甚至还有后来,方岑熙在保第中了毒寸步难行,却还不肯让裴恭帮忙。
这些事情太多太多,多得根本细数不过来。
多得裴恭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不准再这么拿自己的命这么开玩笑,你听到没有?”
“嗯……”
“不准惹我担心。”
“嗯。”
“更不准把自己不当回事。”
裴恭听腻了方岑熙显露不出太多态度的“嗯”,索性也就不等他出声,径直惩罚人似的咬上方岑熙薄而细长的唇瓣。
他们,来日方长。
他会好好把他的岑熙看在身边。
方岑熙被吻得只觉得窒了气,他使劲挣脱束缚,深深喘了几口气,忽又笑着吻住裴恭下颌线,又轻声在他鬓边唤一句:“傻狗。”
不料这点名道姓的“评价”,随即引来某位“狗”身体力行的响应——
方岑熙唇角边的笑越发肆意。
他想,“狗”可能被他惹疯了。
他大概要被吃了吧。
作者有话要:
裴狗:那么接下来是额外的收费项目了(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