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切只因俭让值得
月色漾在昏暗的屋里, 显得暧昧十足。
裴恭从身后拥住方岑熙,轻轻将脸埋在方岑熙的肩窝里。
温热的鼻息便顺着方岑熙的后颈,缓缓流淌过他的脊背, 带着浓烈的眷恋,灼过一寸又一寸的白皙肌肤。
裴恭缓缓撩唇, 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心疼:“从前那一夜又一夜的噩梦, 你到底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岑熙, 你为什么就不早点来认识我?”
方岑熙闻言,自顾自失笑:“谁要上赶着被你?”
“你下手没轻没重, 当初那一刀鞘抽下去有多疼, 你知不知道?”
裴恭搂住人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他恨不得将方岑熙揉进自己的骨血, 恨不得往后的每一日, 都加倍对他的岑熙好。
裴恭吮住方岑熙的耳垂,缓声道:“不疼了,我的岑熙以后再也不会受伤了。”
“你若是不高兴,就日日也拿刀鞘抽我两下?”
“嘶……”方岑熙在裴恭圈住他的臂上, 重重拍下去一巴掌:“还不疼?”
“裴俭让你睁开眼, 看着你干的好事话,我现在哪块像不疼?”
裴恭在方岑熙耳边轻轻嗤一声, 投鼠忌器地放松了手。
“日后你都好好吃药,把身子养好。”
“下次我……轻点……”
方岑熙瞧着裴恭心翼翼的样子, 便忍不住笑了。
他枕着裴恭的胳膊, 慢吞吞回过身,靠着裴恭的胸膛阖眼。
裴恭默了默, 忽又缓声问:“曾哲先前你私携内卫的军案, 如今可都安置妥当了?”
方岑熙幅度点下头:“军案我已经背熟送回案库, 不必担忧。”
“是建州的军案?”
“嗯。”
“建州倭乱时任建州卫海防总兵的,是如今官至兵部尚书的赵俊艾,当初朝廷拨给建州卫的军饷,也是因着倭乱遗失。”
裴恭嗤笑:“恐怕又是进了钱兴同的口袋里吧?”
“香海的民脂民膏,五村那些坑蒙拐骗卖人女儿的钱,还有保第千万两假银票差出来的亏空,还能去哪?”
“我在菱花阁里又看到几万两,不知是从何处来,依着钱兴同此般进账,只恐钱府早已是富可敌国。”
方岑熙没有睁眼:“钱兴同有樊天和那个财神爷,什么钱都能弄得清清白白再拿。”
“就算是军饷,他也没什么不敢的。”
裴恭便又问:“你知道樊天和的路数?”
方岑熙略作回忆:“也算不上详细,只不过樊天和这样的人,十三司多多少少也查过一些。”
樊天和与钱兴同是同科,只是临在殿试之前,一路连中的樊天和反而名落孙山,这其中少不得钱兴同的手脚。
樊天和几十年寒窗苦读,断然接受不得这样的结果,一度击鼓鸣冤,可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大约是因为见过钱兴同一面,樊天和才毅然放弃仕途,回到保第经商。
而这经商的路子无比顺遂,显然是有钱兴同在他后头运筹帷幄。
昔日见面就眼红的仇人,最终还是上了同一条贼船。
当初被抢走功名的樊天和,终究还是心安理得的屈服在了权力脚下。
“宝兴钱庄的生意,可以是钱兴同一手扶持起来的,所以樊天和如今也是钱兴同的摇钱树。”
“至于建州卫,现下都掌控在赵俊艾手里,如今已是懈于操练,不知这么多年的军饷,究竟喂了多少贪官污吏。”
“还有宣府,裴总兵之所以蒙冤,八成是连宣府卫的饷也被动过。”
“九边重镇同气连枝,全都在兵部麾下,如若查起来,怕是一场不的风波。”
两个人聊了良久,聊得就连卧在床头的白浪花,都都已经一路换着睡姿匍匐到了床脚。
裴恭这才略作思索,暗自琢磨道:“如今樊天和已经下狱,如果顺藤摸瓜,必能找出钱兴同受贿的线索来。”
“他们狼狈为奸,定然是断骨头连着筋,绝不会一丝痕迹都没有。”
方岑熙闻言,这才缓缓撩开眼帘:“他们现在一定最盼着樊天和死。”
“俭让,你若当真算从这里下手,那就千万要心。”
裴恭轻笑,撩眸之间,忽然望见了窗外微熹的光。
他安抚似吻过方岑熙肩头,转而轻手轻脚摸着下了床。
“天快亮了。”裴恭着从衣架撩了衣裳往身上披,“今日得去北镇点回卯,顺便再找找有没有旁的线索。”
“再去牢里头看一眼樊天和。”裴恭一边扣腰带,一边俯身吻了下方岑熙的眉心,“衙门里应当没什么大事,我会早些回来。”
“大理寺这次允你休沐时日长,十三司昨日也去过了。你身上既然不舒服,便别出去乱跑,收拾收拾东西,我明日雇车来,咱们搬屋去棋盘街。”
“对了,你今儿想吃什么?我午后一道儿带回来。”
方岑熙撑着下巴想了想,笑吟吟道:“阳春面,大理寺衙门旁边那家的,咱们去过。”
裴恭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那清汤寡水的白面,于是忍不住嘴角一抽:“方大人,行点善吧。”
“咱开顿荤,成吗?”
方岑熙却毫不留情地拒绝:“可你昨晚已经开过了。”
裴恭:“……”
“那就今晚再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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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艳阳高照,白浪花也蹲在墙角下昏昏欲睡。
如今春日渐临,白浪花的长毛也到了要开始换一茬的时节。
方岑熙抱着猫坐在屋里,一边心翼翼地梳毛,另一边还在不断思索琢磨昨日在暖阁的过往。
十三司从最初稽查宣府之事,本是最该想要查出原委的地方,如今的行径,倒好似是怕钱兴同出个好歹意外。
堂堂内卫,难道都已经彻底沦为了钱兴同的走狗?
方岑熙顺毛的手微顿,一时忍不住皱皱眉头。
不料才过了没几刻,院里便传来了脚步声。
方岑熙怀里抱着猫,闻得院中动静,便迎着声响走出门来。
“俭让,你才从保第归京,这几日还是多回府去……”
可话音还没囫囵出口,他便见梁国公裴方宰与梁国公世子裴宣,具已立在门前。
高门大户的贵人站在这狭仄的地方,一时都显得这院无比局促。
方岑熙一怔,脸上的轻笑登时消弭于无形。
他信手将猫从怀中推出去,而后才中规中矩冲着梁国公父子躬身作揖:“岑熙见过国公爷,世子。”
“寒舍逢贵,实乃蓬荜生辉。”
梁国公却不客套,他那算不得友善的视线,毫无收敛地梭巡在方岑熙身上:“好一个方寺正,果然是悦怿若九春,有几分容貌,难怪能让裴恭五迷三道。”
“如今裴家逢难,你就上了裴恭的主意,连我裴方宰的儿子也敢‘喜欢’?”
方岑熙不紧不慢地挑起目光,起身迎着梁国公责问的视线。
他并不急解释,只是冷了冷眸光,唇边缓缓堆上了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方岑熙慢慢挑起了眉梢,立直身子不疾不徐开口道:“岑熙为什么不敢?”
“岑熙如若与国公爷辩驳,自是于长辈面前失礼。”
“但是岑熙究竟是不是有图谋,这是清者自清。”他拱着手又作一次揖,“俭让一贯国公爷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岑熙也深信国公爷眼明睛亮,绝不会做污人清白之事。”
“呵。”梁国公冷笑一声。
“你倒是个有气节的,你有几分本事?也想踏进裴家门槛?”
“岑熙不敢妄自尊大,一切只因俭让值得。”
“位卑不敢料想与梁国公府攀关系,不过是愿与俭让同舟共济罢了。若是入不得国公爷的眼,岑熙自避您耳目便是。”
“国公爷和世子,定都比我了解俭让。”
“那两位更该知道,他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
梁国公冷笑:“我拦不住他,难道还拦不住你?”
“国公爷是要岑熙的命?还是要罢岑熙的官?”
“如若要发岑熙离开,那恐怕不能让国公爷满意了。”
方岑熙话的语调始终平平缓缓,可是他那一字一句,仿佛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仪:“晚辈应下俭让承诺在先,请恕不能受国公爷的吩咐。”
本还准备从中周旋的裴宣,断然没料到方岑熙会是这副反应。
他本以为方岑熙一个斯文纤弱,自幼流离失所的郎君,碰到今日之事,该当唯唯诺诺左右为难。
可不曾想,方岑熙在父亲梁国公面前,竟也丝毫不示弱。
裴宣不由得越发细致量起面前的人来。
方岑熙孤身玉立,一身素衣简饰,掩不住的他的纤纤身量,更夺不去那副斯文儒雅之貌的引人注目。
于裴宣这个曾在疆场上驰骋纵横多年的人来,方岑熙当真是孱弱了些。便是那半截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都好似细得能被生生掰断。
可是方岑熙却又同旁的文弱书生不一样。
他的腰身直着,周身便萦上了不容轻贱的气场。他的眼神更是不躲不闪,透着令人不容置喙的威仪。
饶是在天潢贵胄面前,他仍神情自若不见丝毫畏缩,纵然对着来兴师问罪的裴家人,他饶自不卑不亢地行礼答话。
裴宣嘴角漾出一抹苦笑,只道面前这方寺正果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但他也登时明了,为何一贯恃才傲物的裴俭让,能在旁人跟前低了头。
裴宣的目光,便下意识游移到父亲梁国公身上。
一旁的梁国公显然也没有料到眼下的结果。
他骤然之间被气笑了。
他用近乎警告的视线睨着方岑熙:“好个伶牙俐齿的后生,好,你既然腰杆这么硬,那你就告诉裴恭,让他自己选。”
“他要果真是铁了心留在这地方,你就让他再也别进梁国公府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
感谢-绮罗生的苏苏-的天使的营养液,方方喝完再也不腰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