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
到达县城并不晚,不过是下午三点半而已。
拖拉机驶进熟悉的道，顾锦下意识的捂住嘴巴。她看了看维修厂对面的垃圾场，又试图看看垃圾场里的回收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疑惑地问裴宿：“裴同志，那个垃圾场一直都是在这里的吗？”
裴宿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撇了眼垃圾场，道：“不是。以前是在县城出口的，后来因为有些人影响环境,影响县城的形象，就搬到这里来了。”
顾锦：“......？？？”
“可是，搬到县城内部,不是更影响形象？都从里臭到外了。”
顾锦这个形容太形象了，裴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嗯，你得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锦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解释，最后想了想,肯定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然谁会把一个大型垃圾场搬到县城内部，还把它弄到维修厂前？
顾锦下意识的阴谋论：难道维修厂的厂长得罪了县城的领导........
此时维修厂大门开,里面的工作人员听到拖拉机突突的声音,以为有工作上门了。谁知道一看，脸上的惊喜压不住——
“顾师傅！”
“顾师傅，您怎么来了？”
“顾师傅,您是来找厂长的吗？不过现在厂长出去了,您要不下来喝杯茶？”
“顾师傅，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可以吗？”有人提问题,其他人顿时忍不住了，纷纷看向顾锦。
“我我我，还有我，顾师傅能麻烦您一点时间吗？”
.......
顾锦还没下车呢，就被一群学徒们包围。
这还不算，不远处听到顾锦到来的两名大师傅也来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三名？
因为老钱正在被调查中，将要面临被维修厂解雇的风险。
维修厂差点被他搞得倒闭，现在他也不敢来维修厂了。
裴宿看到汹涌而来的都是男人，尤其是年轻男子较多。他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没了，隐隐还泛着黑光。
裴宿的气势很足，尤其是他板起脸的时候，宛如一把利刃悬挂在头顶。
原本奋力要靠近顾锦的学徒们顿感头皮发麻，不敢乱动了。只能停在某一个安全位置，嚷嚷着想让顾锦解惑。
真的，顾锦也惊讶啊。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受欢迎的一天，她笑了笑，点头：“可以的，不过需要等等，等我把东西搬下来，我们再找个地方慢慢解惑。”
“对了厂长什么时候回来？我今晚可能要住在宿舍，不知道有没有空余的床位给我住一宿？”
“放心，要是没有床位，住我家去。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你跟她挤一挤，不会让你没地方住的。”孙师傅听到顾锦要留宿，立马道。
“嘿，老孙你不地道啊。顾师傅啊，住我家去，我把我家子赶出家门，你住他房间。”
顾锦：“........”
这倒不必。
顾锦哭笑不得，刚要话，裴宿却道：“不用住他们家，住我那里。”
顾锦惊呆了，“你有房子在县城？”
“嗯，”怕顾锦误会，裴宿耳后根通红道：“我不住那里。”
得了，这下都不用找地方住了。
顾锦也不知道为什么，相对于住在其他人的家里，她比较喜欢住裴宿家。
她点头，“那要是没宿舍，我就麻烦裴同志了。”
裴宿眼里划过笑意，“不麻烦！”
眼前两个年轻男女在眉来眼去，孙师傅和赵师傅对视了眼，莫名觉得牙很酸。
拖拉机的零件是学徒们帮忙搬下的，顾锦给两位老师傅明来意后，就在等曾厂长回来的时间里，给老师傅和众学徒解惑。
顾锦是真的没有一丝隐瞒，谁问都会回答，不管问题简单与否。要是有人不明白，她还会用实物或者画图来解惑。
顾锦讲的很详细，即使是一开始还有人不明白，被她抽丝剥茧的解惑后，都会恍然大悟。
如果一开始，修理厂还有个别心思狭隘的人以为顾锦德不配位，那么经过这一次，所有人都对顾锦心服口服。
裴宿在离开前，深深的看来顾锦一眼。
他发现妹妹真的是越来越耀眼了，耀眼得让他倍感压力。
但，他喜欢这样的妹妹。
裴宿心有不舍的把拖拉机开出维修厂，却又在路过垃圾场时，熄了火。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踏下拖拉机，步入了垃圾场。
垃圾场还是前几年那个垃圾场，依然很臭，还非常的脏。但裴宿目不斜视，又仿佛嗅觉失灵，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垃圾场很安静，除了时不时飞过的苍蝇和蟑螂，似乎连个人影都没有。但裴宿知道，这里有人，还有两个非常老的老人住在这里。
他没有喊人，更没有发出声音，走进去后，就像一根竹竿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老奶奶出来时，差点没被这样裴宿吓死。
她好不容易缓过神，当眼前的身影和记忆中的孩重叠，老奶奶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宿宿？！”
“宿宿，你，你，真的是你来了？”
裴宿本来就崩得很紧的腰线，直接变成了钢筋。有那么一瞬间，裴宿后悔来到了这里.......
......
顾锦并不知道，离开后的裴宿去了对面垃圾场。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内心是怎么的挣扎。
顾锦第一次给人当指导老师，一开始其实并不怎么顺，但好在学生不在意，也学得认真，后来渐入佳境后，气氛融洽且愉悦。
等到曾厂长回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积极向上的画面，这两天为了工厂琐碎而忙碌的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顾同志怎么来了？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曾厂长还记得顾锦的抽水泵的事。
顾锦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点头，“是的，是为了上次跟您的抽水泵的事。”
“我们村里的抽水泵损坏得有点严重，需要的零件也比较多，所以.......不过您不用担心，没有新零件，我可以用旧零件代替，只要给我零件就行。至于费用，您登记好，到时从我的工资上扣。”
“不是，旧零件？”
“也不对，我记得你们村里的抽水泵，我们维修厂去维修过，不是判定了不能修的吗？”
曾厂长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他预防自己记错，又拉来了赵师傅。
当初大湾村抽水泵坏了，是赵师傅查看的。
赵师傅想了想，确实是有这么回事。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大湾村的抽水泵损耗最厉害的，被判‘死刑’是因为它的主机内芯。其他部位也就罢了，但主机内芯坏了......
这都能修好？
赵师傅目光灼灼的看着顾锦。
顾锦没有隐瞒，“可以的，就是有点麻烦。可能还会用到你们一些不用的旧零件。”
“你确定？”赵师傅激动道，“你需要什么，尽管，要是厂长不给，我给你补上。”
一旁的厂长：“.......”
请不要无视他的存在，谢谢！
不过厂长确实好奇顾锦要怎么修，便没有限制顾锦的需求，还特地的给顾锦腾出了一个工作的地方。
顾锦让人把东西搬来后，又跟着两位师傅去零件库，找零件.......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平时一到六点就下班的维修厂，在今晚灯火通明。
谁也没有离开，谁也没有出声，只有昏黄的灯光下那少女认真维修的身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两个时，或许四个时，又或许更多。随着时间的流逝，漆黑的天开始变亮，然后星辰隐去，太阳出来。
当天边露出第一抹阳光时，顾锦‘咔哒’一声摁上了最后一刻螺丝.......
“好，好了？”
“这，这就好了？”
顾锦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满脸的污垢却依然挡不住脸上的笑花，“好了。本来还以为要回村子拿剩下的配件才能完成呢，现在有了厂长的无私奉献。我宣布，大湾村坏了大半年，且被宣布‘回收’的抽水泵，修好啦！！！”
“哇，终于修好了！”
“我太激动了，不容易啊。”
“对啊对啊，我都紧张死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见证一个破烂得只有回收站才会收的机器，见证它起死回生的时刻。”
“呜呜，我也是，我都激动的不知道该什么了。”
“顾师傅太厉害了，顾师傅，我崇拜您！”
“顾师傅，崇拜您！！！”
“顾师傅！”
“顾师傅！！！”
一声一声顾师傅激起无限的回音，然后划破黑暗，走到了黎明。
........
裴宿也一整晚没睡，他从昨晚收拾好房间后就回到了修理厂，本来他想喊顾锦去休息的。但姑娘工作认真，带领着整个维修厂也陷入了激情的学习中，他不忍断。
于是也就是因为这一下子的不忍，他等到了天亮。
阳光从姑娘的四面八方而来，落在她如花般娇艳的脸蛋上，看得裴宿陷入了痴迷。
他的心脏咚咚、咚咚的跳，而他，再也隐藏不住了。
........
欢笑声由远而近。
老年人的睡眠时间很短，垃圾场的老头儿从四点钟就坐在垃圾场内，往维修厂里看。
其实他也看不到什么，只是一直盯着半空中反射的灯光出神，直到欢笑声传来。
有那么一瞬间，老头儿想冲出去看看他们欢呼的根源。
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等激情退却，老头儿本来就弯的脊背，更弯了。
老奶奶看到这样的老伴，既心疼，又无奈。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要是自己都过不了自己那关，只会一辈子困在原地。
.........
大湾村的人，还不知道顾锦已经把抽水泵修好了。
这一天早上，方彩文三人依旧像前一天那样，早早就起来。然后早餐也没吃，就急急忙忙的往晒谷场赶。
为了做出着急赶工的模样，就连方彩文和廖文斌也上场了，一人拿着维修工具，一人在绞尽脑汁的拼凑零件，农文德则做总工程师，负责整体的维修部分。
他们忙得红红火火的，连工都没有上，等到快中午时，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啊啊啊啊，我做好，我成功了！！！”
“文文，你看，你看看，我就我能成功。我就我能把他拼凑好。你输了，你一个星期之内不能揍我！！！”
但是，方彩文现在就想揍他。
特么的，会不会话？
什么叫拼凑好？
应该是修好！！！
要是被庄爱华知道他们所谓的修好，只是拼凑，发现他们的目的怎么办？
然而，方彩文多虑了。
在得知他们竟然把抽水泵修好后，庄爱华慌了，她只要一想到抽水泵修好，顾锦再一次被人欢呼，被人赞赏，她就想疯掉。
“不行，绝对不行。”
“我绝对不允许顾锦那个贱人，再一次压在我头上！”
“我决不允许，再有人压在我头上.......”
此时的天正值午后，阳光暴晒，庄爱华一个早上都躲在角落里观察方彩文他们，一滴水都没喝。她嘴唇干裂，头发凌乱，双眼疯狂又无神，好像一个癫狂的杀人凶手.......
......
农文德三人的欢呼，很快就引来了更多的人。
有村民不信，想让农文德试试能不能抽水，但农文德他们肯定不敢试啊。这特么这是一个空壳子，一试就露馅了。
好在有廖文斌在，两三句话就把村民们唬住了。
被唬住的村民们以为等顾锦回来就不用挑水灌田，激动地都要飞起来了。
于是一传二，二传三，最后连隔壁的大脚村都知道了。
“新来的知青，真的这么厉害？”
“应，应该是吧，拖拉机能修，抽水本也能修，应该很厉害吧。”
“能修拖拉机就不错了。要是我们村有个能修拖拉机的，怎么也能有个额外的收入吧？”
不知道谁了这么一句话，整体村民都双眼发亮。然而，当视线触碰到自己村的两个知青，欢喜之意就没了。
“这人与人，怎么就差别这么大的呢？”
这句话并没有隐藏，加上这里的人话超级大声，丰良成和吕建设又不是聋子，又怎么会听不见呢。
吕建设立马扔下锄头，就想过去跟那些人干起来。要不是丰良成拉住他，又要出事了。
“别，忍忍，忍忍。你难道还想被他们关起来？”
听到关起来，吕建设愤怒的气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什么怒火都没了。
他想起上次被关，差点.......
“难道，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你甘心吗？”
“凭什么，凭什么同为知青，同样是村民，差别就这么大的？”
丰良成拉着吕建设的手，紧了紧。
这句话，他也想问。
他想起自己一开始来到清河县，见到村民的场景。
当时的大脚村和现在一样穷，连个拉人的牛车都没有，于是就让大湾村的大队长把他们拉回来。
一开始，他和吕建设以为那个黑脸，但其实很淳朴的人，是他们村的大队长。他和吕建设还期待过，跟这样淳朴的村民生活的场景呢。谁知道......
谁知道，一切不过是期许而已。
丰良成为了不让吕建设钻牛角尖，开解道：“别想太多了，你想啊，我们现在已经比一开始好多了。我们不是已经离开村里住了吗？虽然来回耗费的时间多，但不是比一开始好很多了吗？”
吕建设的怒火这才慢慢淡下。
是啊，要不是他们........
.......
中午，回来吃饭的老知青听到农文德他们真的把抽水泵修好了，顿时激动大笑。
“哈哈哈，比子不错啊！”董宏光一掌拍在农文德的肩膀上，‘啪’的一声，农文德觉得自己的肩膀废了。
他悄悄的往廖文斌身后挪，一边挪，一边重点转移，他道：“不，不关我的事，是顾同志的功劳。要不是有顾同志提供的思路，我们还在钻牛角呢。还有，现在抽水泵其实还没完全好，需要等顾同志拿回来的零件，按上才能用。”
“那也是好了，我们当初还以为要买新的呢！”
“不过真的哦，顾同志真的厉害，年纪，长得好看又聪明，这放到以前，可是大学生级别的了。”
“那是！要不是现在不能考大学，顾同志肯定是大学生。”
“不能考，还可以推荐。”宋昕意味不明道：“让她好好努力，农民工大学生迟早有一天是她的了。”
咦，还能往这方向夸？
农文德和方彩文、廖文斌对视了眼，然后方彩文偷偷看向庄爱华的角落。果不其然，庄爱华似乎更怒了。
啧啧！
气鬼。
嫉妒精。
为了让庄爱华更愤怒，似乎找到了方向的农文德和方彩文三人，又大肆的把顾锦往天上吹。
这才开始呢，庄爱华就受不了。
‘嘭’的一声，扔下饭碗，就跑回了房间。
其他人面面相视，刘夏这个老好人、宿舍长下意识的看向宋昕和苗竹月，“这，你们要不要去劝劝？”
“劝什么劝，吃饭！”宋昕冷哼了声，“要是你也不想吃了，壮子，你把他的吃了。”
壮子董宏光双眼爆亮，伸手就想抢过刘夏的饭碗。
刘夏没想到董宏光这么不要脸，立马抱着饭碗逃跑。一边跑，还一边喊，“董宏光，你这个饭桶！！！”
农文德和方彩文、廖文斌三人面面相视，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昕看着这三人傻乎乎的，暗自摇头。
庄爱华跑回房间后，罗秀丽也没敢停留太久，她急急忙忙的把饭吞完，就紧跟着庄爱华离开。
宋昕看着罗秀丽的背影，下意识的压下秀眉。
苗竹月顺着宋昕的视线看去，只看到罗秀丽转弯后，残留的破烂衣角。问她：“怎么了？她也有问题？”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人。”她模棱两可道。
苗竹月眨了眨眼，又往罗秀丽消失的转角看了眼，可她没有大姐宋昕聪明，想不懂，也没再想了。
反正有大姐在，这个知青院乱不了。
........
“你他*妈的还舍得回来？”一看到罗秀丽进来，庄爱华抓起东西就往罗秀丽脸上扔。
罗秀丽仿佛早就预料到，也不见她是怎么躲避的，反正东西就擦着她的脸颊而过。
“你他*妈还敢躲？”
“罗秀丽，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我！”
“要是没有我，你他*妈早就饿死了。”
“我，我没忘记。”
“我，我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
罗秀丽低着头，颤抖着瘦弱的身子，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她随时能被人捏死。
看到这样的罗秀丽，庄爱华终于消了一些怒火，可也只是一些而已。
“知道不敢，以后就早点跟上。要是再有下次，罗秀丽，你就等着饿死吧。”
“我，我知道了。”
“但是，我是有原因的，她们，她们在谈论把顾锦推上工农大学......”
“什么？她们敢！！！”
“那个顾锦又修好了抽水泵，之前还修好了拖拉机，现在还跟维修厂的人教好，以后......”
后面的话，罗秀丽没，但庄爱华也猜得差不多了。
庄爱华不想下乡，更不想呆在肮脏的农村里。她之前下乡就想过，利用身份拿到一份轻松的活，然后等到时机来临，再把工农大学生拿到手，然后重回省城。
她想得美好，但唯独没想到即使是农村，聪明厉害的人也会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而这些人将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愿望落空，庄爱华的脾气就控制不住。
“顾锦，顾锦，又是顾锦那个贱人！”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顾锦成功。我绝对不能再让人踩在我头上。”着，庄爱华就冲出了房门。
她也没往大门口跑，而是来到了顾锦房间对面的一堆倒塌的石头上，然后翻身出去。
她的动作敏锐，似乎在某段人生经历里，重复过千百遍。
罗秀丽侧着身，看着庄爱华如此熟练的动作，笑了。
她的笑容藏在阴影里，把她那张又瘦又还泛青的脸，衬托得宛如爬上人间的厉鬼......
......
庄爱华以为破屋那里有人守着，她都想好怎么把人调开了。
谁知道她过来时，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应该啊！”
下一秒，她想到了现在是吃饭时间，没人，似乎也很正常。
她悄悄的来到了破屋外，此时的破屋已经被锁上，破旧的铁锁搭配锈渍斑斑的铁链，看起来是有那么回事。但对于庄爱华来，这点东西，对她没用。
庄爱华在没成为铁路部主任的继女前，家里就是农村的。她家重男轻女，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只留给男孩。
而她的妈妈只生了她一个女孩。
所以她从饿到大，为了活着，拼命的爬在人有人的头上，于是她渐渐的学会了一些别人一辈子都学不到的技能。
庄爱华面无表情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铁丝，也不知道她怎么操作的，铁丝在铁锁的洞口中随意撩了几下，沉重的铁锁就‘啪嗒’的开了。
紧接着是铁链拉扯的声音，很细，可在这个空旷无人的晒谷场，又是那么的大声。
庄爱华的心脏砰砰的跳，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试到这种热血沸腾的悸动了。她阴沉的脸，难得露出笑容。
好弄不容易把铁链拉开，庄爱华推开木门。
房间里不明不暗，能看清破烂的屋的内部结构和摆放，她目的明确的来到被红蓝白塑料布掩盖的地方，她一把把塑料布拉开。
果不其然见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一个完整的抽水泵。
庄爱华把手伸到左侧，几乎没有用力，就把外壳扒拉下来。然后她再次把铁丝拿出来，使劲的往里搅动。
她用得很大力，手背的青筋都冒出来。
这一刻的庄爱华是真的比魔鬼还要恐怖。她完全不顾群体利益，不顾老百姓的艰辛劳苦，只为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私心........
......
就在庄爱华沉迷于破坏的兴奋时，突然，一声撞击声传来——
“庄爱华，这次终于把你人赃并获了吧！”方彩文气得拳头‘咯哒咯哒’的响。
她猛地把半掩的木门推开，随着‘嘭’的一声撞击声，狰狞的庄爱华终于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大队长，庄爱华破坏集体财产，你要怎么处理？”
“还有上次也是，她自己弄坏了抽水泵零件，却把错误推倒锦身上。这样的人，绝对不能饶恕。”
大队长领着乡亲们和新老知青，不知道何时站在了破屋的门口。此时他们面容严肃，甚至带着厌恶。
有那么一瞬间，庄爱华想到了时候。
庄爱华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技术娴熟的，她也是经过多次毒，多次失败，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她以为离开了那个落后又肮脏的村落，她就能翻身，她就能成为最耀眼的那个人。可是现在.......
庄爱华恍惚了一下，差点没一头栽倒在机器上。
“......我，我不是，你别污蔑我。”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铁路部主任的女儿，我妈妈现在还是制衣厂的正式工，很快就能升做主管了。你们，你们要是得罪了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哟，铁路部主任很厉害？一个制衣厂正式工，还没升做主管呢，就值得你到处嚷嚷？”
宋昕早就厌烦了庄爱华的家子气，要她是个好人也就忍了。可她不仅蠢，还坏。
又蠢有毒，甚至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就在那里嚷嚷着自己家里有多厉害。
简直把老祖宗的脸都给丢没了。
宋昕已经很久没露出独属于大姐的矜贵和傲慢了，她双手抱胸，桃花眼低垂，四十五度鄙视人时，好像看的不是人，而是一坨屎。
“你，你闭嘴！”
“你一个普通职工的垃圾，凭什么这么我！”
“我告诉你，要是你们得罪了我，我就立马写信......不，电话，让我爸爸以后都不把车票卖给你们。让你们永远留在这个肮脏又破烂的地方，永远的死去！”
这不可谓不毒。
这简直跟诅咒别人，永远不能发达一样。
顾锦一回来就听到庄爱华这句话，心里的烦厌直接堆在脸上。
她讨厌庄爱华这样的人，这让她好像永远逃不掉那段岁月一样。
“别怕！”裴宿下意识的想安慰顾锦，即使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安慰她。
可他的手才动，又察觉不对，连忙收回，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
这是一颗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缤纷光芒的糖，糖纸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会发光一样，把所有的黑暗的驱散。
顾锦愣了愣，盯着水果糖，又看了眼裴宿。
她嘴微抿，想些什么，最后拉出一个不算笑容的微笑，道了声谢。
“谢谢。”
“下次，还你糖啊。”
裴宿想不用，可顾锦拿着糖就往闹剧中心去了。
他看着少女变得欢快的背影，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他想，下次可以再备多几个水果糖.......
.......
“快放开我，要是你们不放开我的话，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告诉你，我把是铁路部主任，我爷爷。对，我还有爷爷，我爷爷是省政府的人，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此时的庄爱华已经被村里两名妇人，给控制住了。
可她不仅没有羞耻之心，还不停的威胁人。别乡亲们，就是大队长顾胜利他们都听腻了。
正要话，顾锦却从外面走来。
“需要我帮你电话吗？”
“也不知道你所谓的爸爸和所谓的爷爷，会不会为一个专门破坏集体利益，不顾乡亲们死活的坏分子，而大动干戈？”
“要是他们敢救你，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你，他们敢不敢？”
顾锦笑了，可嘴角的笑容和双眼散发的温度，完全不匹配。
庄爱华猛地跟她的双眼对视，有那么一瞬间，庄爱华感觉到自己要被她眼里的温度给冻死。
庄爱华抖了抖，“.....你，你没有这个本事！”
“她没有，我有！”大姐宋昕烦厌的站出来，看了看手表，对大队长：“大队长，我请一会儿假。我想去县城个电话给我在附近驻守的旅长舅舅，随便再给我京城的爷爷报个信。告诉他们，她的宝贝外甥女和孙女，在乡下被一个野鸡千金给欺负了。”
庄爱华：“.......”
大队长：“........”
其他人：“........”
哇靠！
“原来大姐，是真的大姐啊？”方彩文激动的拉着顾锦嘀咕。
然而她的嘀咕声并不，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顾锦扶额，忍笑。
她好不容易升起来的那点阴暗面，都被她逗没了。
农文德也觉得青梅丢脸，拉起廖文斌的一只胳膊挡脸。他怕再这样下去，连最后一点面子也被青梅丢尽了。
廖文斌眼里划过笑意，刚想着要不要帮青梅兜一下时，宋昕撇了他们几人一眼。
“好好话！”
“什么大姐呢，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我只是有个不错的出身而已。”
顿了顿，四十五度抬起下巴，道：“也就比野鸡强上那么一点点，起码是亲生的。”
毒，还是大姐毒。
顾锦来到了大湾村，见过这么多人，就大姐宋昕最合她眼缘。
顾锦对着宋昕笑了笑，宋昕眼露微笑，算是回应了。
而后，她冷脸看向被击得要死去的庄爱华，“你要跟我一起去县城么？”
庄爱华，庄爱华她敢才有鬼。
她没想到一个村庄竟然还有大人物，明明，明明破烂的村庄就应该像她们村一样，永远都活在泥泞里的.......
最后，庄爱华被走了。
大队长也没要带去哪里，等到晚上的时候，顾锦他们才知道，原来大队长压着庄爱华去了县城的知青办了。
知青办是处理知青的事宜，虽然大队长为了村里的名声，不把庄爱华举报到公安局，但他也没想再为这事忍气吞声。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这次庄爱华真的踩到了大队长的最低线。
大队长为了年少时的承诺，拼死拼活的，就为了守住村里的安宁，就为了能让村民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却有人想破坏这份安宁，想让他们死，这怎么可能还会留她。
“压去知青办会怎么样啊？”方彩文问。
顾锦也想知道。
然而他们新来的几个都是一知半解，完全不知道。
大姐宋昕有些嫌弃他们的无知，让书生计修文解答。
计修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道：“大队长应该是想把庄同志退回去。”
“知青还能退？”方彩文惊讶了。
一直没出声，躲在最角落的罗秀丽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抬了抬脑袋。
只是计修文下一句话，就把一切回原形。
“能。但犯事被退回去的知青，会被知青办强行分配到北大荒，甚至更偏僻的山村。不管你以后有什么出路，都不一定能回去城里。”
啊，这.......
“活该！”方彩文哼了声。
顾锦也认同的点头，然后挑了挑炭火，感觉番薯被烤熟了，然后用火钳夹出，两人分一个。
农文德不怕热，拿到番薯就掰开。一边掰，一边喊烫，又一边不怕死的吃番薯。
大姐嫌弃的挪了挪身子，等属于她的那块番薯放凉了，她下意识的接过时，莫名其妙的问：“为什么，我们要在大夏天的围坐在这里烤番薯？”
正吃得起兴的各位：“........”
不知道，反正有吃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