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巧匠坊 ·
裴誉点头称是:“这也是个法子。”他忆起那些曾与高启德同行的掌事和工匠们曾提及, 高启德之女名为莲,他曾前往府衙鸣冤,但却一无所获, 最终才结束了巧匠坊, 走上绝路。
延景反应极快:“我亲自去府衙跑一趟,把有关高莲的卷宗都调阅过来。”
几人留在大理寺中也没闲着,因为去过辰家、司徒家和高家的官差都已陆续返回。
去辰家的是宁远,据他所,辰墨染虽是世家姐, 半年多前却曾经与府中的一个下人相恋。府中流言蜚语不绝于耳,甚至传到了辰家父母耳中。
众人均是一惊:“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则带了些诡异色彩。辰墨染是个倔强的女子, 认定的便一定要得到。既然爹娘不同意她嫁给下人,她便与情人相约服下毒药殉情。
成宣咋舌道:“她既然死在了冯七和高启德手上, 那么殉情必然没有成功了?”
宁远摇摇头:“辰家姐没有成功,但那仆人却死了。”他顿了顿,又道:“他们虽是一同服药,奈何那仆人服药没多久便死了, 而她却被府中别的下人发现,把她救了回来。”
成宣却觉得其中漏洞百出:“既是一同服药, 若死志坚定, 怎会剩她一人活下来?”她朝宁远一拱手:“这案子可曾交由大理寺追查?”
宁远仍是摇头:“不曾,由于认定两人乃殉情自杀,既非刑案, 由府衙验过那仆人遗骸, 便结案了。”
成宣觉得此案存疑,不定就如程筠若一案般内藏乾坤, 她不想妄下结论,转头便对虞万鹏道:“那司徒家呢?”
“司徒岳并未娶妻,家中老母亦在乡间。我跑了一趟司徒家宅院,真真雕梁画栋、雅致无比。听宅中下人,司徒岳开了几家皮草行,生意只算中等,因此也并无与行家积怨之事。”虞万鹏道。
“若无仇怨,那男女之事呢?”当年定西军中也是浴血拼搏的过命同袍,裴誉同样不信司徒岳会与当年的兄弟结怨。
“这一点我也问过宅中的仆人,他们司徒岳只有一个妾,那妾口不能言,是个哑巴,比其他仆人来得都早,因此他们都不知这妾的身份来历。”
这一点裴誉却未曾听闻。从前在定西沙场征战,何时有心思关注风月之事。纳妾……一个哑巴……放在司徒岳身上,似乎难以想象。
“看来还是得亲自跑一趟,看看这妾是怎么回事。”成宣见延景还未回来,便对裴誉道,“那我们兵分两路,分别去看看司徒家和辰家的情形。若有发现,我们便再回到此处。”
裴誉听罢,又道:“司徒家让我去吧,我更了解他。”
司徒家果真如宁远所的那般,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看来司徒岳的皮草生意确是经营得不错,否则也买不起那么大的宅子。
仆人妾正在司徒岳的书房中,待他先去通传。这点事何须来回通传耽搁时间?裴誉道:“你直接领我去书房吧。”
仆人不敢开罪他,便领着他穿过游廊直直走去。待裴誉进了书房,见那仆人还不走,面上疑惑,仆人躬身道:“大人,如夫人手势,府中只有我能看懂。”
裴誉了然。他单刀直入问道:“你夫君可曾在做生意时得罪过什么人?”
她手势又快又急,那仆人也是一口气道:“不曾。夫君性格豁达,怎会与别人结仇呢?”
“那你可曾留意,他失踪前有没有异常之举?”
妾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裴誉又问了些司徒岳平素往来的亲朋,常去消遣的地方,那妾不知是否深闺简出,也管不了司徒岳,竟一概摇头。
裴誉见问不出什么,便自己公务在身须离开。妾果然没有挽留,直接便让仆人送他出门。
待出得司徒宅几步,裴誉杀了个回马枪,从侧院白墙边轻轻跃起,攀至屋檐之上。他蹑手蹑脚,俯身从瓦片上快速翻越。
不多时便回到了那书房上方。他揭开瓦片,听得下面没了动静,又趁四处无人,便翻身落了地。正要推开书房门进去,可那妾竟在门上上了锁。
裴誉不敢再耽误,怕被人发现,又借着草木遮掩,闪身走近书房后窗处。方才他见那妾手上皆是习武之人所留下的茧子,与他对话时目光游离,不断看向书房檀木案几后的一处,他知此女定隐瞒了什么,与司徒岳的关系也绝非夫妻,否则怎会一问三不知?面对给夫君之死前来查案的官差也是不甚配合。
她定是在书房藏着什么秘密,一开始才不愿在那里见客。
那后窗从里头已经关牢了,裴誉担心用力一推,动静太大,惹来其他人。
整个书房已经关得严严实实了,还能从哪处进去呢?
裴誉为当年同袍之事而揪心,因此先行一步,可成宣还留在寺中,她算着时候,估摸着延景快要回来了,便决心留下来等一等,稍后再到辰家去。
果不其然,延景捧着卷宗,快步回到了大理寺。他把那份卷宗往案几上一摊,道:“我来的路上已粗略扫过一眼,这是高启德一年前在高莲自尽后报官的文书。但府衙认为这是自尽,且确凿无疑,便没有往下追查。”
据高启德所述,高莲死前一段时间,曾被人污辱虐待后,不堪折磨而自尽。
“那高莲被污辱,高启德也没有去府衙报官吗?”成宣疑惑道。
“府衙不曾。因为高莲受了刺激,疯言疯语,高启德拉她去府衙,了几句便跑走了。高启德无奈,只得作罢。”
想来高启德爱女心切,也是不惜一次次伤害女儿,想问出当天受虐时的经过,可是高莲忍受不住刺激,反而加速了她走向死亡。
这文书里关于高莲被虐,也只有只言片语的记载,成宣默念道:夜里归家之时,途径暗巷,凶徒突然从背后袭击她,捂住她嘴巴,她一下便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时,已是赤身裸、躺在原地。
她把那短短的几句来回读了数遍,抬头望着延景:“延大人,这凶徒,似乎是有经验之人。”
延景颔首:“的确。他所选择的方位、迷晕女子的手法看着都非常熟练,一点蛛丝马迹也未曾留下。看来并非初犯。”
“据我从前在岷州府办案的经验,这等对女子施暴的凶徒,绝不满足于只犯案一次。”成宣咬牙,想起以前曾见过的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他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对女子施虐,才能从中获取快/感。只要他开始动手,便永远不能停下了。只不过看他犯下暴行所间隔的时间长短罢了。”
“走!”她起身,“即便高莲不愿报官,定有别的女子愿意站出来,咱们就去把类似的施虐案找出来,我不信找不到这个渣滓!”
而此时,她心中也已默默有了猜测——若高启德愿意制造人俑,定是他得到了在府衙没有得到的答案——那便是害死高莲的人到底是谁。
而这罪魁祸首,必定就是这四个被做成人俑的死者之一。若不是身为女子的辰墨染和程筠若,那就只剩下前参将司徒岳和西凉使节魏正元了。
“起火了!起火了!”惊慌失措的声音自司徒宅中的后院柴房响起,“都给我过来,快到柴房救火呀!”
宅中散布四处的仆人,都纷纷赶到后院柴房。一时间前院悄无一人,似乎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刚刚才放了把火的裴世子,身手敏捷,施施然避过前来救火的众人,来到了书房。
他不再顾忌,使劲踹开后窗,一跃而入。裴誉目标明确,他要找的,便是方才司徒岳那妾眼神注视之处。
从前在侯府,父亲也会在书房建上些密室暗道,把要紧的往来文书、布防图等存放其内。他心中有了方向,找的时候也是事半功倍。毕竟司徒岳也是一介武夫,爹想到的,他也必定能想到。
他伸手,细细敲击案几后的墙砖。见无异状,又蹲下身来,以手触碰地面。
“喀嚓”一声,墙后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竟缓缓地移动起来,后面果真是一条燃着昏黄火把的暗道。
他迅速侧身入了甬道之内,拉动墙后机关,这墙又缓缓回到原地。
裴誉随手拿起一支火把,探身往内走去。甬道挖得并不深,才走数步,已到了尽头处。那耀眼的光亮,在昏暗的甬道内,竟一时令裴誉侧目,无法直视。
这儿所储存的,竟有数十箱金条!裴誉虽未从过商,但也知道,单单做皮草生意,短短三年绝不可能有如此暴利。
裴誉想从中找出司徒岳暴富的线索,便四处翻找那处除了金子之外的物品。挪动那沉甸甸的金子也颇耗费时间,裴誉心中急躁,担心司徒岳妾会发现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返回此处。
他加紧了动作,终于在最深处寻到了一个陈旧的匣子。匣子并未上锁,可能司徒岳觉得存放此处已足够安全。裴誉开匣子,发现里头是一叠书信,信纸已泛了黄,看来并非最近所写。
他展开其中一页,却发现上面所书的,竟是西凉文字。他长年随父驻守定西关,常与西凉人交道,虽不能辨认,也大约知道西凉文字的书写特点。
裴誉一时间竟站不稳,他心中疑云密布:这样多的金条,还有通敌文书,换做是谁都会猜测,司徒岳是个通敌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