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万世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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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俱是一惊。成宣最早反应过来, 起身急急道:“什么事?”

    那仆役缓了口气,才把话完:“那个叫周阮阮的舞姬,突然得了急病, 死了!”

    方才他们几人才商议过, 依照查出的线索去查问周阮阮,定会问出些什么来,如今人出了事……成宣不由得有种无可奈何之感,为何对方处处都能走在她前头?

    许如千已定下神来,她自若道:“行, 成大人和延大人知晓了,马上便会进宫去。”她悄声对失魂落魄的成宣道:“成大人,别急, 咱们马上过去,也许还能查出点蛛丝马迹来。”

    成宣一抬头, 便看到她眸中的坚定。她不由得点了点头:“好,咱们一定能查出来的。”

    一个时辰前,长年殿。

    周阮阮已被关在此处好几日了。虽不是牢狱,吃的也并未短过分毫, 但她知晓,自己牵涉进了这泼天大事中, 已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她透过窗棂缝隙, 望着外头漏出的日光。她是不是快要死了?若是死前,能见一见阿宁就好了。

    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应当是送饭的宫人来了。她理了理鬓发, 自己本是教坊司里最美的姑娘, 即便身陷囹圄,也绝不能蓬头垢面地见人。

    听闻门开了, 周阮阮上前两步,想去接过饭食。宫人原先低眉敛目的,见她靠近,这才抬起头来,还对周阮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蓦地睁大眼,半惊半喜,一时不出话来。送饭食的本该放下膳盒便离开,可看守的人却不发一言,任凭那宫人进来。

    周阮阮虽有些疑心,但也管不了许多:“阿宁,你怎么来了?”

    晁睢宁微微笑道:“自然是来见姐姐的。宗主让我告诉你,切莫担忧,此事很快便能了结了。”

    周阮阮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也不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她也不问晁睢宁为何能混入长年殿来送饭,晁睢宁见两人无话,便把吃食都拿了出来,一一放在她面前:“姐姐定是饿了,快吃吧。”

    即便家中破落了许多年,周阮阮用膳时仍像个官家姐,慢条斯理,细嚼慢咽,连要话时,也偏偏要把口中的食物都咽下去了才开口:“你不饿吗?一块吃吧。”

    晁睢宁略一怔,很快便道:“不饿,姐姐吃吧。”銥誮

    晁睢宁还记得,周家特别疼这个幺女,因此阮阮时候,被养成了个胖乎乎的娃儿,别家公子姐见了,都嘲笑她吃饭像饿死鬼投胎,一刻也停不下来。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段,依然故我。

    后来有一回,周阮阮和晁睢宁一块玩耍时,提出两个人比一比,谁最快把点心都吃完,谁就赢了。晁睢宁好胜心强,平时吃得不多,猛地一吃哪里受得住,没多久就呛到了,这一呛,差点没了半条命。

    周阮阮哭得很是厉害,她哭着嚷着,自己再也不会这样狼吞虎咽了,要做个淑女。

    后来,周家破落,她又进了教坊司,再想像时候那般大鱼大肉,也再不可能了。

    晁睢宁回过神,见周阮阮今日竟吃得格外地多,而且渐渐有些风卷残云、囫囵吞枣之感,仿佛面前摆的不是宫中隔夜的吃食,而是什么珍馐美味。

    晁睢宁有些惶惑不安,生怕她看出什么了,忙掩饰道:“姐姐为何急成这样,又无人要和你抢。”

    周阮阮以手背擦了擦嘴角,好似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这才柔声对晁睢宁道:“阿宁别怕,我已吃完了,你回去对宗主复命吧。”

    晁睢宁进退维谷,她为宗主效命这许多年,从未有如此窘迫之感:“姐姐别开玩笑了。”她忙乱地收拾碗筷,匆匆放进膳盒中,一时颤抖,还把一个瓷碗碎了。

    那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在两人耳边炸开,仿佛把什么也破了。

    想来是饭食中的药效力发作,周阮阮已觉意识渐渐模糊,头痛欲裂,心像被攥紧了,让她喘不过气来:“你快走吧,我若是出事了,会牵连到你身上。”

    “姐姐胡什么呢,我,我不是了吗,宗主……”晁睢宁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敢做还不敢认。

    “别扯那什么劳什子宗主啦。姐姐可从没把他放在眼里,我信天机道,也是骗你的……”周阮阮从未觉得话如此费力,她坐也坐不住了,想要起身,却重重地摔落地面,“阿宁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能让阿宁开心,我就开心。”

    晁睢宁跪倒在她身旁。若周阮阮还要再话,定会引起外头那人的怀疑,她狠下心,捂住了周阮阮的口鼻。

    一边捂,晁睢宁的泪一边落了下来。那泪珠,大滴大滴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不敢去看周阮阮的表情,却不知她正露出了笑意。

    过了天长地久的一瞬,她好似听到周阮阮含混地了几个字,手脚终于停止了挣扎。晁睢宁如释重负,松开了手。

    她还是忍不住看了周阮阮最后一眼。姐姐紧紧闭着眼,脸颊泛着红,仿佛只是睡过去了一般,还是一样温柔动人。

    “周……死者应当是死于心疾发作。”许如千蹲下身,细细观察周阮阮的面部,“胸痹之人,血无法流到心胸,导致头部瘀血,面部肿胀,泛出暗紫红色。”

    “加之口鼻有涎水流出,还有颈部的淤血。”许如千站起身,对成宣道,“死者发病紧急,没来得及向外界呼救,便已……”

    死因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像是他们马上要查到晁睢宁身上,而唯一能联系到她身上的关键证人却无故横死。

    许如千知她不信,但仵作可不能光凭自己喜恶去推断死因:“我观察所得,的确是犯了急病。”她冲延景招手,“怎么,守卫那儿问出什么了吗?”

    延景摇摇头:“没有异常,是宫人送过饭食后就走了,也不知她姓甚名谁。咱们大理寺好像有人要提她出来讯问,守卫才发现人死了。”

    成宣沉默不语。她想起那件藏在衣匣底下的厚重皮草,还有那个“宁”字。谁有这么大本事潜入宫中,杀了人又能脱身……

    “谁负责送饭食的?延大人,你去知会一声谢大人,把那群宫人都带到长年殿来。还有,”她朝许如千道,“劳烦许姑娘,把人带回大理寺验所验仔细些,看是否有别的死因可能。”

    即便她默不作声地让许如千和延景代她寻找线索,可顾玄仍然不肯放过所有涉案的人,把每一条路都堵死。

    那她也偏要跟他斗一斗。杀一个人,不会毫无痕迹。他每杀一个,便会留下更多的蛛丝马迹。她要做的,就是要把这些蛛丝马迹都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