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千般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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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成宣三人吃过了面, 回到大理寺,便有人来寻她。

    “成大人,少卿大人和寺正大人有话要问你。”传话的官差递了话, 便在原地不走了。

    只有我一人?晁睢宁才放回家中多久, 难道晁老头儿就后悔了,想在谢少卿面前告发她。

    她还想留在原地跟延景再商量商量,奈何这官差一直不走,她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去了。

    到了议事堂, 里头并无别的大理寺同僚,看来谢念寒和晁凌只把她一人叫了过来。

    成宣平心静气,心想裴誉给她的信她都是贴身带着, 她已跟延景商量好了,万一她出了什么事, 就得马上冲进侯府喊冤,让太后和裴夫人为她主持公道。

    她进了里头,躬身行礼后,见晁凌神色倦怠, 似乎并不大情愿来此。看来是昨夜在大理寺折腾了一夜,他见成宣量着自己, 也不多言语, 只道:“谢大人想知道,如今这李珣案查得如何了,你吧。”

    看着不像是晁老头儿反悔了。她定下心神, 去西凉驿站查探的计划八字没一撇, 只得把那日在长年殿所发生的的事情一一道来。

    “照你这么,杀死李珣的凶手, 真的是大梁人?”谢念寒似乎毫不关心周阮阮是谁,只在意真凶的身份。

    成宣有些出乎意料,道:“少卿大人的意思是……”

    晁凌嫌她于朝政之事上显得愚笨,刚想提点一二,谢念寒却起身,走到她近旁道:“成大人,凶手不能是大梁人,你懂吗?”

    成宣猝不及防地对上他锐利眼神,刚闪过一丝熟悉之感,紧接着心念电转,才明白谢念寒话中之意。

    不管西凉和大梁是否开战,不管西凉皇帝怎么想,大梁都不能背负这个罪名——杀死西凉太子的人,必须另有其人,且绝对不能是大梁之人,否则裴誉和定西将士们也是师出无名。

    成宣从成为推官以来,从来便追求要探查真相,可谢念寒把国家大义搬出来,她又能什么?成宣默然半晌,才道:“那么卑职岂不是在白费功夫?”

    谢念寒挑了挑唇角,似笑非笑道:“成大人正在寻找真正的凶徒,不是吗?”

    成宣真想脱口而出——我早已找到了,真凶便是大梁人,还有她背后掌控一切的天机道,可我却不能把她供出来!

    晁凌挂了笑,圆场道:“成大人挑灯奋战,日以继夜,就是为了寻得真凶,少卿尽可放下心来。”

    谢念寒倒也没再为难她,让她走了。成宣出了议事堂,才觉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境:她既不能招惹天机道,更要利用晁睢宁获知天机道的下一步计划,因此决不能供出她;可周阮阮只是颗棋子,她还得揪出潜藏在西凉驿站中的二皇子心腹。

    把此人找出,就当做是此次鬼火案的真凶,那么皇帝陛下称心如意,她也能向谢念寒复命,还能保住晁睢宁这一眼线,听着多么十全十美。

    可那心腹,充其量只是帮凶之一。自己真的甘心,只找出此人便将鬼火案结案吗?成宣总觉得,这样做似乎违背了自己一向以来的准则。

    她从来没忘记过自己对裴誉过的话,投身刑狱,只为了有朝一日,让世上再无如家父一般蒙受不白之冤的人。

    成宣心乱如麻,她一时找不出解决之法,无计可施,也只得回去寻延景和许如千了。

    不曾想,她到了验所,却见他们二人神色兴奋。成宣强颜欢笑道:“怎么了?是有什么进展吗?”

    许如千举起手中的一张纸,眸中是掩不住的欣喜:“晁睢宁派人送来了信!”

    这法子也是送走晁睢宁前,成宣提前和她约定好的。几人必须佯装无事,也不能有任何交集。因此送信决不能当面传递,得好几次中转,才能到许如千手上。

    延景方才已仔细读了一遍,急不可待道:“天机道命晁睢宁去西凉驿站杀人灭口,成大人,你想的法子是对的!不知是他们起了内讧,或者是大事已成,留不得活口,总之,若我们能先一步找到二皇子的心腹,也许就能反客为主,指证天机道。”

    方才谢念寒正催促她要把李珣案的真凶找出,她当时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也是把李琮心腹找出,应付了再。

    看来西凉驿站,是不得不去了。

    驿站位于永安内城,自从三年前定西之战后,为显示大梁交好的诚意,此处特意修缮过。内里草木扶疏,宅院错落有致,庭园流水潺潺,仿佛是内城一处别致的所在。

    自从李琮回到褚阳,昭辛乔装扮,被禁锢在此处,已过了不知几日。她每日皆是困坐在驿站的厢房内,一点外头的消息也得不到。

    若不是无法确认两国尚未开战,昭辛真恨不得把此处的人都杀个精光,就这么闯出去罢了!

    正当她百无聊赖,磨刀霍霍之际,驿站后门外头,正有收集泔水的推车汉子停了下来。他放下车把,凑上前对守在门口的永安府衙兵士赔笑了几句,那兵士捂着鼻,满脸嫌恶地挥手让他进去了。

    那摇摇晃晃的推车上,放着四个又高又大的泔水桶。每个大桶里头,都藏着一个捏着鼻子的人。

    晁睢宁、延景和许如千正同时做着一样的动作,想着同一件事:到底是谁想到藏在泔水桶这个馊主意?仿佛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馊味了,出去以后,大概洗个三天三夜的澡也没用了。

    成宣要是能听到,定要责怪他们三人:还有什么地儿,能藏得下四个大活人的?

    推车到了后院,汉子抹了把汗,趁四处无人,悄声道:“到了,快下来吧。”

    桶盖掀开,数人才觉鼻尖一阵清新凉意拂来。成宣深吸一口气,顿觉重获新生。她手脚并用,爬出了桶外,迎面便是另外三人带着怨恨的眼神。

    成宣挠挠头,声嘀咕:“这也是与众不同的经历呢。”

    推车的汉子抹了把汗,千叮万嘱道:“你们一个时辰后必须回到此处,耽搁太久,别人要怀疑我的!”

    四人应了,蹑手蹑脚往庭院那头走去。来之前,他们算是做了万全准备——把驿站地图和画轴上的女子样貌铭记于心,听了守夜侍卫的巡视动向,并且拉来了唯一会武艺的晁睢宁。

    只要能避开侍卫换值时辰,理当是无人会发现他们。

    可是以防万一,晁睢宁每走一段路,都要观察前方情形一阵,才挥手让他们数人上前。这来来回回,花费了好些时间,才到了厢房处。

    此次入永安,西凉一共派来了二十余人,其中一些乃女奴、仆役、护卫,甚至还有姬妾。他们既不可能一间间厢房去敲门听,问你是不是二皇子的心腹,也不能以武力强行闯入,制住对方,并扒开人家的衣裳,看看是否为乔装的异族女子。

    思来想去,也只有靠晁睢宁了。趁夜深人静时,她必须潜入每一间厢房,观察住在里头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异族女子。

    几人爬进泔水桶前,晁睢宁才觉得这个计划似有不妥:“万一对方没睡呢?”

    成宣也觉着有些危险,便提议:“那咱们放迷烟?”

    晁睢宁没好气道:“你是话本看多了,哪里来的迷烟?充其量是往饭菜里下药。”

    四个人闯入驿站后厨,未免太过招摇,此法只能搁置。

    他们从最东头的厢房开始查起,幸好厢房后面是庭院,多植草木,径蜿蜒而过,因此侍卫只走正门走廊,只在换值时才会途径庭院。

    晁睢宁查到第四间时,已是有些喘气。几人窸窸窣窣穿过草木,以及低声耳语的响动,皆传入一个人的耳朵里。

    昭辛本只是深夜无趣,倚在窗边看天上的月牙儿。大梁不仅无趣,连月亮也不如西凉的好看。她正想到床榻上休息,耳朵却极灵光地听到了声响。

    看来是老天爷担心她无事可做,让她遇到有意思的事情了。

    晁睢宁推开窗,轻手轻脚地进了第七间。正当她悄悄走近床榻,低头想仔细瞧一眼时,那躺在床榻上的人猛地睁开眼,单手便捏住了她的脖颈,并重重施力。

    晁睢宁咬牙忍住了逸出口的痛呼,一手搭在那人的右臂上,一手亮出手中的匕首,直直向对方刺去。

    那人轻笑一声:“看来是有备而来呢。”罢反手从枕下掏出一把短刀,与她来回格斗起来。

    是个女子!果然是她!她们过了数招,晁睢宁已是心惊不已:宗主派她前来之时,从来不曾告知她对方武艺如此高超!正当她分心之际,那锋利短刀已亮到她面前,晁睢宁根本顾不上攻击,只能一再闪躲,猝不及防之时,自己的脸颊已被划出一道血痕。

    她颇有兴味道:“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真是可惜了!”虽话中带着惋惜,可手上动作却不减丝毫狠辣,竟是要往她心口插去。

    晁睢宁避无可避,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这是借刀杀人之计,宗主要杀的不是昭辛,而是自己!